幸好八腿貓並不介意。


    他一點都不介意。


    雨點仍不停的淋在路上。


    黃衣老翁帶著穆乘風,離開了天房樓走了。


    八腿貓沒有跟隨著,因為黃衣老翁顯然並不怎樣歡迎他。


    八腿貓忽然發覺這座天房樓是“自己付錢開設”的,那種感受的確很有趣,就象是一個呆子張開嘴巴打嗬欠,而天上突然掉下了一個大肉包子,把他的嘴巴填得滿滿的一樣。


    在這裏,他是很安全的。


    最少,包可靠一定會保護他。


    雖然雨點早已打濕了他們的衣裳,但這一老一少仍然在濕滑的泥濘上一步一步的走動著。


    他們一直向北而去。


    過了半個時辰之後,他們來到了一間古老而破舊的屋。


    屋內沒有燈光。


    黃衣老翁推門而進,裏麵一片漆黑。


    黃衣老翁燃點著一支蠟燭,然後問穆乘風:“難道你不怕老夫會誘殺你?”


    穆乘風沉默了很久,才淡淡道:“前輩已有多久沒有殺人?”


    黃衣老翁幹咳一聲,道:“超過二十年了。”


    穆乘風道:“前輩若要殺我,絕對不會親自動手,而且我也不見得這樣可惡,前輩非殺我而不甘心。”


    黃衣老翁似是怔了一怔,繼而長長歎道:“去年老夫確有殺你之心,但曾三失手之後,老夫已打消了這個念頭。”


    穆乘風道:“當時前輩要殺我,是否認為晚輩對白小姐不利?”


    黃衣老翁搖搖頭,道:“你怎會對小姐不利,老夫唯一忌憚著的,是你會影響到她的身體。”


    穆乘風聳然道:“她有病?”


    黃衣老翁歎了口氣道:“她也許沒有什麽病。但女孩子在情場上遭遇到挫折,就可能會害起大病來。”


    穆乘風吸了口氣。


    “她已病過一次?”.


    “不錯”黃衣老翁道:“柳平彥死在海星堡中,對她的打擊是很沉重的。”


    穆乘風的跟中露出了極痛苦的神色。


    柳平彥被殺,對他來說,又何嚐不是一個極沉痛的打擊。


    隻有她才知道,他與柳平彥的友情是何等深邃。


    他絕不能寬恕殺害柳平彥的兇手!


    黃衣老翁歎息著,又道:“老夫是過來人,知道男女間的事,絕對不能勉強,老夫在去年聘人刺殺閣下,就是不想小女有太多的煩惱。”


    穆乘風吸了口氣,道:“晚輩會讓白小姐有很多煩惱?”


    黃衣老翁點點頭,道:“倘若世間上不是有柳平彥這一個人,她的選擇也許是你,你雖然狂野,但無可否認相當吸引女孩子。”


    穆乘風黯然道:“可惜晚輩緣淺福薄,這是命中注定。”


    黃衣老翁又歎息道:“小女屢勸你莫再興報複之念,但你全不聽從,老夫一氣之下,就去找曾三。”


    說到這裏,長長的吐出口氣,良久才慢慢接道:“想來當時老夫也未免是太糊塗一點,你雖然可惡,但卻並不該殺。”


    穆乘風淡淡一笑,道:“每個人偶然也會有糊塗的時候,而且前輩完全是為了白小姐著想,就算殺了我,也不是一件錯事。”


    黃衣老翁沉吟著,道:“這半年來,你一直都沒有采取直接的行動,對付海星堡。”


    穆乘風點頭承認。


    黃衣老翁接道:“目下的形勢相當微妙,海星堡與強秦幫互相按兵不動,這大半年來,雙方的活動,幾乎陷於中止的狀況。”


    穆乘風道:“那隻是表麵上的情況而已,實際上,雙方都已密鑼緊鼓,一場慘烈的火並隨時都會展開。”


    黃衣老翁點點頭,道:“你說的不錯,海三爺與秦大官人都是老謀深算之輩,他們按兵不動,其中最少有一半理由,是因為你仍然活著。”


    穆乘風並不覺得這句話很奇怪,而且點頭不迭道:“晚輩的確牽製著這兩個幫會,他們都希望晚輩與對方首先發生衝突,而讓自己有坐收漁人之利的機會。”


    黃衣老翁道:“你年紀並不算大,居然能夠憑個人之力,影響強秦幫與海星堡,確然是難能可貴。”


    穆乘風歎道:“隻可惜這並不是一件值得驕傲的事。尤其是強秦幫它在江湖上多存在一天,天下蒼生就多受一天殘酷的毒害。”


    黃衣老翁道:“海星堡和強秦幫都冀圖坐收漁人之利,而你呢?”


    穆乘風茫然道:“我又如何?”


    黃衣老翁道:“你是否也想坐收漁人之利?”


    穆乘風道:“晚輩有一件事放心不下的。”


    黃衣老翁目光一閃,道:“掛念著海飄?”


    穆乘風點點頭,道:“這個女孩子是無辜的,她若遭遇到什麽意外,晚輩實在難辭其咎。”


    黃衣老翁歎道:“唉!你真的這麽關心她?別忘記她的父親是殺害柳平彥的兇手。”


    穆乘風凝注著那根將燃盡的蠟燭,突然道:“海三爺是兇手,但海飄不是。”


    黃衣老翁道:“你對她這麽好,並不是因為你喜歡她,而是因為她是柳平彥最心愛的女人,所以你不忍心她受到任何的傷害。”


    穆乘風黯然一笑:“前輩是不是覺得我很卑鄙?”


    黃衣老翁立刻搖頭,道:“你就算不能算是一個正人君子,但也決不是卑鄙小人,而且無論是誰交著你這麽一個朋友,都是一種天大的福氣。”


    穆乘風目光一亮,道:“前輩把我帶到這裏,未知有何指示?”黃衣老翁默然半晌,才緩緩說道:“你是不是打算血洗海星堡?穆乘風道:“血洗二字,未免太隆重一點,但晚輩一定要海三爺血債血償。黃衣老翁搖頭歎息,道:“你的觀念怎會如此齷齪?難道你沒有聽過“冤冤相報何時了”這句老話?”


    穆乘風的目光忽然變得鬆馳下來。


    黃衣老翁道:“海三爺並不是什麽好人,這一點老夫比誰都清楚,但與秦大官人相比下來,他最少還有點假仁假義。”


    穆乘風已明白黃衣老翁的意思。


    黃衣老翁沉聲接道:“你若先去動海星堡,獲得最大利益的就是秦大官人!”


    穆乘風緩緩道:“前輩說的不錯,晚輩一直都在顧慮著這一點。”


    黃衣老翁道:“所以,在強秦幫還沒有遭遇到嚴重挫折之前,你絕不能去動海星堡。”


    穆乘風道:“相反的,晚輩要與海星堡聯手,務求先把強秦幫毀掉再說。”


    黃衣老翁連連點頭,道:“老夫之意,正是如此。”


    穆乘風忽然長長的歎了口氣,道:“其實晚輩也很明白,秦大官人是絕對不會放過我的,他一定要為方殺報仇。”


    黃衣老翁道:“秦大官人在方殺身上花了不少心血,你一手把他毀了,這段仇恨他永遠都不會忘記。”


    穆乘風道:“去年晚輩曾與秦大官人相遇,他並沒有動手。”


    黃衣老翁道:“你雖然是他的眼中刺,但比起海三爺來說,還是猶有未及,當時他不動手,是因為你正在與海星堡為敵之故。”


    穆乘風道:“以前輩之見,該當如何才是?”


    黃衣老翁道:“先對付強秦幫,柳平彥的事,慢一步再說。”


    穆乘風長長的吸了口氣,閉目沉思。


    過了很久,他忽然問道:“這是前輩的意思?”


    黃衣老翁緘默著。


    穆乘風忍不住又問:“這是前輩的意思?還是白小姐的意思?”


    黃衣老翁仍然無言。


    就在這時候,燭光已熄滅,但另一道明亮的火光卻燃亮起來。


    那是一盞美麗的燈籠。


    燈籠雖然美麗,但更美麗的卻是提著燈籠的手。


    這一隻柔荑般的手固然美麗,人更是漂亮的出奇。


    能令穆乘風衷心讚美的女人,直到現在為止,還隻有兩個。


    其中一個就是海飄。


    但海飄還沒有成熟,而且她並不是穆乘風朝夕思慕的人。


    能令他衷心讚美,而且每一個晚上都出現他腦海裏的人,是白盈盈。


    午夜提燈而來的這個女郎,就是白盈盈。


    (二)


    白盈盈的影子,就像是一個足以讓穆乘風心碎的夢,忽然活脫脫地展現在他的眼前。


    他並不是第一次有這種感覺。


    他每次看見白盈盈的時候,都有這種感受。


    這種感受仿佛是興奮,哀愁,飄浮,錯愕一並交集在一起的,你永遠不能分辨出,這究竟是一種怎麽的滋味。


    穆乘風分不出。


    這好象是喝醉了酒,但卻連這種酒叫什麽名字還不知道。


    他多久沒有看見過白盈盈了?


    時間算來說長不長,說短不短。


    上次見麵的時候是大雪天,而現在積雪早已融化,一切都是和暖的,充滿生命氣息的。


    但這間屋子卻是未免太沉寂,太沒有生氣。


    穆乘風本不希望在這種地方遇見白盈盈,但現在他已無暇去計較這一些。


    隻要能不時的看到她,就算在另一個世界相會卻又何妨?


    這種想法也許很消極,很不切實際,但你若是一個無可奈何的人,你就會深切的了解到,無可奈何的人唯一能想著的,也許就是這些無可奈何的事。


    空氣是沉悶的。


    白盈盈的臉上沒有笑容,但穆乘風看見了她的時候,心裏還是覺得很愉快。他凝視著白盈盈。


    她並沒有逃避他的目光,她靜靜的看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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