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在遠處正與程奔拚命的穆乘風,卻知道這人就是方


    殺。


    他想告訴杜冰鴻,但這時候他與程奔的惡鬥正處於生


    死存亡的決勝階段,他非但不能走過去告訴杜冰鴻。


    就算他想開口說話也極為困難。


    程奔沒有用斧,穆乘風的英雄槍也斜插在腰間,沒有


    使用。


    他們拚的是內力。


    他們拚的是雙方性命。


    無論是誰偶有差錯,都一定會死在對方的掌下。


    程奔不愧是強秦幫的殺人宰相。


    他知道穆乘風以一杆英雄槍縱橫江湖,未逢敵手,倘若彼此以兵器交戰,自己未必就能占到上風。


    所以,他棄斧用掌,就是逼使穆乘風與自己拚掌。


    在這一方麵,程奔是信心十足的。


    他認為穆乘風年紀並不大,槍法也許相當厲害,但論到內力,必然不及自己多年潛修苦練所得的成果。


    可是,一經接戰之下,他才漸漸發覺自己的判斷錯了!


    (三)


    雖然天寒地凍。程奔的額上竟然不斷地冒陣陣輕煙。


    那就像是蒸氣,初時還不怎樣覺得,但到了半盞茶時光之後,那些蒸氣也許已足夠蒸熟一隻大螃蟹。


    這裏沒有螃蟹。


    大螃蟹小螃蟹都沒有。


    但程奔忽然發覺自己的腳步移動,竟然不自主的向橫伸展,就像隻受驚的大螃蟹一樣。


    他不想移動腳步。但他的雙腿竟然不由自主的,一步一步向橫踏出去。


    程奔心頭大震。


    他的腿竟然已不受自己的控製,就像是中了邪毒一樣。


    穆乘風的腳步也在移動。


    他的腳步也是向橫伸展的,但他卻是出於主動,而不是被動。


    程奔橫行,就是穆乘風把他牽著的。


    穆乘風向左橫行,他也向左橫行,穆乘風向右橫行,他也同樣向右橫行,就象是一隻被人用線拖著的大木偶。


    程奔的唿吸越來越急促。


    他的額頂在冒煙。但臉上卻是汗水如醬。


    連他自己都不知道這些汗是冷的還是熱的。


    他久經大陣,會過不少的江湖高手。


    但從來也沒有遭遇到這麽狼狽的情形。


    他知道繼續這樣打下去,絕不是辦法,倘若不能掙脫的話,一定會給穆乘風累死的。


    他唯有作最後一擊,把全身的內力都是集中在雙掌之上,希望能一鼓作氣擊敗穆乘風。


    “嗨!”一聲暴喝,程奔的身子向前欺近半尺,他已把所有的力量,都豁了出去。


    穆乘風的身子猛然一震,程奔這一下子的衝擊力,的確非同小可。


    程奔知道自己的反擊已生效力,遂再接再厲,拚盡全身氣力,揮掌再向穆乘風進攻。


    穆乘風的身子仿佛有點搖晃。


    他甚至連站立都有點不穩。


    程奔見機不可失,更是不願放過這種殺敵立功的大好機會。


    可是當他第二次功勢排山倒海般擊出之後,才發覺穆乘風的人已不在原處。


    穆乘風在那裏?


    他看不見,他隻是看見一杆槍,槍尖從天而降,斜斜插向自己的咽喉。


    程奔臉色驟變。


    他想不到穆乘風的身法,在這個時候仍然那麽快,他更想不到一直與自己硬拚掌力的敵人,忽然會使用英雄槍。


    在刹那間,他感到意外的事情實在是太多了。


    他必須閃避,否則必死。


    但他豁盡全力,招式已老,又怎能在這個時候閃開如此突然的一槍?


    颯!


    穆乘風的身子還在半空,但他的英雄槍已在程奔的咽喉貫穿而過!


    百裏賭坊左側,有一道不算太高,也不算太矮的牆。


    牆的四周,全是已經盛開的桃花。


    雖然在黑夜中,這些桃花看來仍然是那麽燦爛可愛。但在桃花叢中,卻有一張陰沉得令人害怕的臉,而這張臉的眼睛,已注視著麵攤外的戰況。


    牆本無隙,但這人輕輕伸手一挖就挖出一個不大不小的洞。


    牆是用堅固的青磚砌成的,但這些青磚在這人的手下,卻竟似變成了豆腐。


    沒有人留意到桃花叢中有人,更沒有人想到這人赫然正是強秦幫的幫主秦大官人。


    在百裏賭坊屋簷背後,也有一雙眼睛,正在密切注視著穆乘風怎樣與程奔交手。


    不是一雙眼睛,而是一隻。


    這人隻有一隻眼睛,那是左眼!


    他的右眼已瞎,隻剩下一個三角形,長滿小肉瘤的深洞。


    他的右半邊臉,簡直就不是像人的臉,上麵竟然長滿大大小小不下三十個的肉瘤。


    秦大官人的臉孔雖然陰沉可怕,但若和這個人一比,卻變得可愛多了。


    他所看見的和秦大官人看見的,都是同樣的事。


    他們都看見程奔怎樣死在穆乘風的英雄槍下。


    程奔還沒有倒下去,穆乘風的影子就已象一陣輕風般消失。


    程奔滿臉錯愕,不相信的神色。他不相信自己居然會死在穆乘風的槍下。


    但穆乘風已把他的生命結束,無論他是否願意相信,他已掉進死神的懷抱。


    穆乘風不必再看程奔更不必擔心程奔會忽然從後趕上跟自己拚命。


    因為他知道,無論任何人挨了這麽一槍都必然已是個死人。


    他現在擔心的是杜冰鴻。


    雖然杜冰鴻曾用計逼使他與程奔交手,但他沒有怪責這個老江湖。


    程奔這種人本來就該殺,他死在誰的手中都沒有太大的關係。


    穆乘風能親手殺死程奔這種大壞蛋,光是這件事就已值得大醉千杯。


    但現在絕非喝酒的時候。


    雖然他已解決程奔,但更厲害的對手仍然存在。


    這對手當然就是方殺。


    雖然秦大官人的撤退訊號早已發出,但強秦幫的人並未真的完全撤退。


    最少,方殺仍在戰陣之上。


    杜冰鴻不信方殺就是方殺,但來者確是方殺。


    方殺的要命棒的確毀了,誰也不知道他為什麽毀掉它。


    也許唯一了解方殺的,就隻有秦大官人一個。


    秦大官人和方殺並不能算是完全相同的一種人,但無可否認,他們最少有許多相同之處。


    最少,他們都同樣狠,同樣絕。


    為求達到目的,他們永遠不擇手段,即不惜傷害別人,而且往往更不惜傷害自己。


    假若你有一個這麽樣的敵人,那可是一件倒黴透頂的事。


    哧!


    方殺發出了第一劍。


    這一劍並不快,招式也沒有什麽特別之處。


    但他這一劍發出之後,原本在右手的劍,忽然就落在


    左手之上。


    而他所站立的位置,和準備出手的姿勢,也恰和剛才的完全相反。


    杜冰鴻冷冷一笑:“這種劍法很好看。”


    ——好看的劍法並不一定能殺人,能殺人的劍法並不一定好看。


    這道理海飄和八腿貓都懂。


    方殺冷笑,第二劍又已剌出。


    他這第二劍遠比第一劍快,但仍然不算極快。


    杜冰鴻倏地發出一聲暴喝,揮掌反擊,他連發出五掌。


    每一掌都可以把最堅硬的石頭一下子就擊成粉碎。


    劍影忽然消失,方殺已被杜冰鴻的鐵掌所籠罩。


    現在本該是杜冰鴻大顯神威的時候,但已經消失了的劍影,忽然又再度飛掠而起。


    杜冰鴻的眼睛陡地睜大兩倍,他的身子突然像皮球被人一腳踢開般,也淩空飛了起來。


    海飄驚唿。


    八腿貓也衝前去,居然準備與方殺一戰。


    杜冰鴻淩空飛起,瞬即急落。


    在他胸腹之間,已出現了一道差不多一尺長的血痕。


    他已受傷,而且傷勢非輕。


    方殺冷酷無情的臉浮掠過一絲笑意,長劍再度襲擊杜冰鴻。


    就算不補這一劍,杜冰鴻已是生死難料。


    倘若再加一劍,雪中雄立刻就得變成雪中屍。


    八腿貓拚命衝前,揮刀疾斬方殺。


    他與杜冰鴻並無深交,連他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麽要為這老頭兒拚命。


    你說,八腿貓是不是一隻胡塗貓呢?


    (四)


    現在,誰也不必再懷疑這個白衣人是否就是方殺,他若不是方殺,誰才是方殺?


    海飄並非故意不理會杜冰鴻的死活,而是她根本就沒有出手的機會。


    八腿貓輕功奇高,早已比她搶先一步纏著方殺。


    但方殺又豈是八腿貓所纏得住的?


    他甚至不屑用劍來對付八腿貓,他隻是用另外一隻手輕輕揮動,就在八腿貓的臉上賞了兩記火辣辣的耳光。


    這兩記耳光打的真還不輕。


    八腿貓連方殺的手掌都沒有看見,就已經被打的滿天星鬥,踉蹌後退三四丈之外。


    海飄臉每一變,飛星劍早巳出鞘。


    但她的劍距離方殺甚遠。


    而方殺的劍已如閃電般刺向杜冰鴻的眉心。


    這一劍極快,也極狠。


    杜冰鴻睜大眼睛,竟然無從閃避。


    眼看他立時就要死在方殺的劍下,突然一蓬燦爛的星火四處飛濺,“鏗”的一聲,方殺的長劍竟被一杆槍震開,


    槍無恙。


    劍也無損。


    方殺橫劍當胸,他冷然說道:“好槍法!”


    把杜冰鴻從死亡邊緣挽救過來的,正是英雄槍穆乘風!


    “好槍法!”


    說完這三個字之後,方殺的人忽然就消失在黑暗裏。


    穆乘風沒有追趕!


    現在並不是追趕敵人的時候,治療杜冰鴻的傷勢遠比其他事重要得多。


    何況穆乘風更知道,方殺雖然走了,但他們遲早還是要再碰頭的。


    看見杜冰鴻身上的傷勢,八腿貓苦關臉,道:“這個老怪物可真倒黴,這裏連大夫都很難找得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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