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冰鴻歎了口氣,緩緩道:“老夫好運,你也好運,怕隻怕大家都交上了黴運,那才烏龜請狗吃屎,活該之至!”


    海三爺左手按著錫酒壺,“波”的一聲,酒壺忽然爆裂。


    他們能找到海飄嗎?


    海飄又在哪裏?


    海飄是個很秀氣,很漂亮動人的少女,無論任何男人看見她,都會覺得很甜密,很舒暢。


    但穆乘風盯著她的眼光,卻象是盯在木象上一樣。


    如此美麗動人的少女,在他的眼中看來,仿佛和平常人也沒有什麽分別。


    這裏是─個小小的山穀。


    穀中桃花盛開,就象美麗少女的微笑,同樣可愛。


    海飄很美麗。


    但她的臉上沒有微笑。


    她臉上的神色,是很不愉快的。


    雖然她早就渴望能逃出海星堡,到外麵的世界闖一闖。


    但她現在並不是逃出海星堡,也不是到外麵的世界闖一闖。


    而是給一個陌生的男人,把她當作是木偶般搬了出去。


    她的眼神不但不愉快,而且還忽然有點黯然神傷之色。


    什麽事令她黯然神傷?


    她想起了什麽事?


    當他們來到這一個小小山穀之後,穆乘風第一事就是把海飄所有被點住的穴道解開。


    海飄立刻把飛星劍拔出。


    飛星劍是一把好劍,這把劍已在他們中央築起了一幅高不可攀的高牆。


    穆乘風忽然冷笑。


    “難道你還以為自己的劍法可以殺了我?”


    海飄咬了咬牙,道:“雖然我的劍法殺不了你,但即可以殺了我自己。”


    驟然聽來,她說的話好像很可笑。


    但實際上她的說話並不可笑,而是可怕。


    穆乘風假如不太笨,當然會明白海飄的意思。


    但穆乘風既未感到她說的話可笑,也沒有覺得她說的話可怕。


    他隻是輕輕的揮了揮手,道:“最低劣的劍法也可以殺了自己,這一點不用你提醒。”


    海飄咬牙道:“你若以為我沒有勇氣自盡,那是大錯特錯。”


    穆乘風忽然笑了,道:“任何人都會有一時衝動的時候,但你若在這個時候死掉,不嫌太可惜一點麽?”


    海飄的眼睛有點紅了。


    她大聲道:“我寧願死在自己的劍下,也總比落在你這種淫賊手上好得多。”


    “淫賊?”穆乘風一呆,接著道:“我什麽時候變成一個淫賊了?怎麽這種事竟然連我自己也不知道了?”


    海飄撇了撇嘴,道:“你別裝模作樣,你若不是個淫賊,怎會無緣無故把我劫到這裏?”


    穆乘風歎息一聲,道:“你豈非一直都希望離開海星堡?我現在是助你一臂之力的呀,想不到狗咬呂洞賓,看來我還是把你送迴海星堡算了。”


    海飄咬著牙,道:“不勞相送,隻要你不纏著著我,我自會迴去。”


    穆乘風悠然一笑:“你可知道這裏是什麽地方?”


    海飄一怔。


    穆乘風又接道:“你可知道這裏距離海星堡有多遠?”


    海飄也不知道。


    穆乘風伸出了八支手指,淡淡道:“這裏已非海星保勢力所及的範圍,這裏距離海星堡最少超過八百裏。”


    “八百裏?”海飄不相信:“就憑你的輕功,竟然在這麽短暫的時間內走了八百裏路?”


    穆乘風淡淡道:“時間不算短了,而且咱們也並不是一直都用腿走路。”


    海飄一楞,問道:“難道我們曾經騎過馬?”


    穆乘風笑道:“當然。”


    海飄悚然一驚,又道:“怎麽我竟不知道?”


    穆乘風道:“你曾一度昏厥,又怎會知道自己曾坐在一輛馬車之上?”


    海飄竭力迴意,終於想起,自己的確曾經一度錯厥過去。


    但她是怎麽會昏厥的?


    當她昏厥的時候,這個陌生的男人是否曾對她有什麽不軌的行動?


    穆乘風仿佛已看穿了她心中所想的事:“你盡管可以安心,我早已說過,我並不是個淫賊。”


    海飄瞪了他一眼:“誰曉得你懷的是什麽心眼?”


    穆乘風突然笑了:“你現在是否還要獨自迴海星堡?”


    海飄咬著牙,毅然道:“當然,不管這裏是什麽地方,就算這裏距離海星堡十萬裏,我爬也要爬迴去。”


    穆乘風歎息一聲:“好誌氣,可惜在這種地方,就算你想走十裏路,也很不容易!”


    海飄不再理睬他。


    她暗中提聚內力,發覺自己的內力運行並無異樣,心中又安定了一點。


    穆乘風又道:“你真的要走?”


    海飄轉過身子,連看都懶得看他了:“當然,本小姐說走就走,以後你一輩子也休想再見得著我!”


    她的聲音越說越響亮,好像真的肯定穆乘風以後永遠都不能看到她似的。


    穆乘風沒有再挽留她。


    當女人要走的時候,且讓她走。


    穆乘風好像一點也不再關心她,居然索性閉上眼睛,躺在雪地之上……


    (四)


    十八年來的夢想,終於成為事實。


    海飄終於衝破家族的高牆,來到了外邊的世界。


    但當她想起自己是怎樣才能“闖出來“的時候,又不禁為之啞然失笑。


    對於那個神秘,來曆不明的槍客,她雖然感到對方非常唐突,而且禮貌也不怎樣好,但他卻使她的夙願成為事實。


    他是誰呢?


    他為什麽要幹這種傻事?


    但看他的樣子,一點也不象個傻子,既然不是個傻子,他幹的當然也不是傻事了。


    海飄想了又想。忽然看見山穀外,果然有一輛馬車。


    這一輛馬車,顯然就是那個陌生,神秘的槍客的。


    她現在的確很需要一輛馬車。


    假如,這輛馬車並不是他的,她就算冒偷竅的罪名,也會把它駕駛,占為巳用。


    但她知道這輛馬車是屬於他的,所以,她不要。


    她寧願自己走路,也不願意駕駛他的馬車。


    前路茫茫,她應該往哪裏走呢?


    當她感到饑餓的時候,已是黃昏。


    整天沒吃沒喝,當然難免感到饑餓。


    她忽然看見遠處冒起嫋嫋炊煙。


    她看見了一個小市鎮。


    等到她越走越近的時候,才發覺這個市鎮原來並不小,剛才她隻不過看見這個小市鎮的一隅而已。


    這個市鎮是什麽名字?


    這個鎮有供應吃喝的地方嗎?


    醜臉八郎在荊家鎮最少已超過三十年子。


    荊家鎮雖然名為荊家鎮,但這裏姓荊的隻有五個人。


    當然,這五個姓荊的都不是尋常人,在荊家鎮,他們幾乎擁有一切,包括荊家鎮每一個人的性命在內。


    醜臉八郎在三十年前是孤兒。


    那時候,他除了身上的一襲破棉襖外,唯一最值錢的就是腳上的一雙破鞋子。


    可惜無論是破棉襖也好,破鞋也好,其實都是絕不值錢的東西。


    雖然他還有一雙手,但他的手除了抹鼻滌之外,又還能幹些什麽?


    他似乎命中注定要餓死在街上了。


    但他沒有餓死。


    因為當他支撐不住的時候,剛好就倒在丁家飯鋪的門前。


    丁家飯鋪的老板姓丁,別人都叫他丁不倒。


    在三十年前,丁不倒已六十多歲,他除了養了一支既不吠,也絕不咬人的雄狗之外,唯一最使得他關心的,就是竹籠裏的幾支雀鳥。


    自從醜臉八郎倒在他門外之後,在他以後的日子裏,最關心的就是這個相貌奇醜的孩子。


    醜臉八郎原本姓什麽,就連他自己都不知道。


    他隻知道自己開始懂事的時候,已在街上流浪,過著乞丐般的生活。


    他的童年的確很不幸。


    直到丁不倒把他收為義子之後,他才開始了另一種生活。


    這種生活是安定的,但仍然必須刻苦耐勞,每天工作時間絕不比任何人短少。


    但丁不倒對他視如已出,最後還把丁家飯鋪交給了他。


    當丁不倒看來可以安享晚年的時候,他卻突然在鎮上失了蹤。


    直到別人找到他的時候,他身已在千裏之外。


    他身上最少有十三道創傷,而每一道創傷都可以要了他的性命。


    無論丁不倒是給誰殺死的,這件事已成為過去。


    沒有人再提及這一宗慘案,就連醜臉八郎也絕口不提。


    現在,醜臉八郎已成為丁家飯鋪的老板,他今天已快四十歲。


    快將四十歲的醜臉八郎仍然被人稱為醜臉八郎,但也有人叫他丁八,因為他的義父是姓丁的。


    正如每天的黃昏一樣,醜臉八郎親手把飯蒸好,然後又在砧板上切菜。


    他把鹵牛肉一片一片的仔細切好,然後用純熱的細膩的手法把它疊在一支碟子上。


    這是他每天例行的工作。


    但忽然間,碟子碎了。


    碟子當然不會無緣無故的碎掉,令到碟子破碎的是一錠金子。


    這一錠金子最少超過二十兩。


    黃橙橙的金子,除了白癡癡和瞎子之外,有誰看見了它會不怦然心動?


    但醜臉八郎卻真的象個白癡,雖然他看見了這一錠二十兩的黃金,但循最關心的卻居然還是那支已經破了的碟子。


    這一支碟子。是丁不倒最喜歡的一支,因為這是醜臉八郎在十五歲時送給他的壽辰賀禮。


    雖然這份賀禮並不名貴,但丁不倒已很滿意。


    現在,碟子碎了,醜臉八郎的臉登時拉得比馬臉還更長。


    但當他抬起頭向門外望去的時候,即發現另一個臉孔更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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