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閃進小巷之時,當然也迅速的朝身後打量了一眼,身後並沒有人跟蹤,心中暗暗感到奇怪,東海鏢局居然會沒人盯著自己下來。於是他就低頭疾走,忽然腳下一停,目光朝左右一掃,一下閃進一家後門。


    那是一家當鋪的後門,他穿過院子,揚長從前門出去。


    現在他放心了,就算東海鏢局有人跟蹤,也被他甩脫了。


    他從這家當鋪走出之時,早已從身上脫下那件髒兮兮的小販服裝,身上穿的變成半新不舊的大褂,手中還拿著脫下來的一團衣服,反正你是從當鋪大門走出去的,手中拿著衣服也沒人會覺得奇怪。


    方才是小販模樣,還彎著腰,好像見人陪笑打躬似的,一副猥瑣,如今他腰幹挺直了,衣衫也不一樣了,雖然麵貌沒有改變,人卻換了一個樣子,就算有跟蹤,也會舍他而去。(跟蹤在後麵的人,注意的當然是被跟蹤的體型和衣衫,現在都改變了)


    於是他施施然走出大街上,轉了一圈,現在他已可確定後麵真的沒人跟蹤,這迴他腳下突然加快,一路往南飛奔,不大工夫,就奔近城腳,劃手作勢,躍登城牆,迅即迴頭看去,身後當然沒人。


    他臉上微露冷笑,再一劃手,飛落城外,就放腿急掠,一路奔行而去。


    奉命跟蹤他的孫風,一身輕功,在江湖上可以說是一流的,雖說你小販隻是一個三流角色,就算你身手再高,他跟在你後頭,你也休想看得到。


    因此,從小販折入小巷,再從當鋪前門走出,孫風就一直跟在他身後,現在小販出了南城,孫風自然也跟了下去。


    一會工夫,少說也奔行了二十來裏,前麵小販忽然舍了大路,掠入一片鬆林。


    江湖上原有“遇林莫入”的成語,意思是敵人閃入樹林,縱然沒有厲害埋伏,但他可以隱身暗處,出手愉襲。孫風藝高膽大,自然不會把區區一個小販放在眼裏,身形一晃,跟著掠入。


    鬆林並不密,林間還有一條小路穿林而入。孫風堪堪跟入鬆林,突然前麵有人低喝一聲道:“什麽人?”


    孫風反應何等快速,聲音入耳,人已提氣長身,悄無聲息的躍上附近一顆鬆樹。


    隻聽前麵的小販已經開口了:“合字,鎮三。”


    這自然是他們的口號了,孫風凝目看去,鬆林間果然有四個暗崗,各自隱伏在樹後,要不是對方開口一真還不易發現。


    正待縱身掠起,突聽身後響起一聲輕微的颯然風聲,他以輕功出名,耳目自然十分敏稅,不待對方欺近,已經閃開數尺,迅疾迴過身去。


    那人身法極快,孫風堪堪閃開,他已相繼掠到,口中低喝一聲:“孫兄,是我。”


    孫風方自一怔,隻覺對方聲音聽來極熟,還沒聽出這人是誰?


    那人已經壓低聲音說道:“李兄遭人偷襲,傷得不輕,孫兄快隨兄弟來。”話聲出口入人已翩然往林外掠去。


    孫風聽得暗暗一驚,李雲是跟隨自己身後來的,最多和自己保持十丈距離,何以自己會沒聽到他和人動手的聲音,再說自己四人,武功都是在伯仲之間,以李雲的身手,也不可能一招之間就傷在人家手下。


    但這人已經匆匆返身出林,說的話又不能使人不信,因為李雲和自己兩人跟蹤小販,隻有鏢局中人才知道。


    他心念轉動之際,人已跟著迴出鬆林,隻見那人已掠出去數丈之外,也就跟著掠了過去。


    兩人一前一後奔出一箭來路,那人果然站停下來,孫風也跟著掠到,這一對麵,自然看清穆了,這人正是東海鏢局總鏢頭陸長榮。


    他沒待孫風開口,就伸手一指路旁臥地的人,說道:“兄弟是怕對方可能另有陰謀,趕來支援二位的,不想剛追到這裏,就發現李兄中人暗算,臥地不起,似乎傷得不輕,才要孫兄趕快迴來……”


    孫風目光一注,躺臥在地上的不是李雲,還是誰來?心頭不由一驚,隻要看他卷伏不動,分明傷勢極重,急忙走上一步,蹲下身去,口中叫道:“李兄,你……”


    話聲未榮落,陸長榮也跨上一步,到了身邊,一掌朝孫風背後拍落。


    孫風為人機警,陡覺背後寒風襲體,蹲著的人立即就地一個打滾,滾出去四五尺遠,避開了一擊。陸長榮一掌落空,口中發出一聲陰笑,沒待孫風站起,一個箭步,舉手又是一掌追擊過來。


    孫風是什麽人,他身子滾出,早就料到陸長榮會趁勢追擊,沒待對方追到,左手揚處打出三點暗器,身子又隨著滾出去數尺,右手再揚,又打出五支袖箭,人已一躍而起,從身邊取出一柄鐵骨摺扇。


    陸長榮沒想到孫風人還沒有躍起,就會抖手打出暗器來,他欺過來的人,來勢何等快速,三點寒星幾乎一閃而至,等他發覺,已是不及,急忙揮手一掌,拍出一記掌風,把三點暗器一齊震飛出去。


    這一耽擱,孫風五支細箭又迎麵射到。陸長榮一身武功也極為了得,隻見從他身前閃起一片劍光,又把五支袖箭一齊擊落。


    但他沒想到孫風以暗器、輕功,列名敖湖主身邊衛士,他的暗器手法,豈會如此簡單?


    先前發出三點寒星,隻是在措手不及之際打出的。


    但他第二次滾出去,已經有了準備,打出五支袖箭,隻須一按機簧之勞,沒有什麽手法可言,但他右手這一揚,卻打出了兩支問心釘,因為他人還未站起,這兩支問心釘就是貼地射出,等到了陸長榮身後雙肩,五支袖箭正麵射去,隻不過是引他注意前麵而已。


    陸長榮揮手發劍,上身自然要向右側,打到他左肩的一支擦衣而過,但打到右肩的這一支卻打個正著。


    陸長榮堪堪擊落五支袖箭,陡覺右肩一麻,肩頭就有麻本之感,心中大吃一驚,眼看孫風已經從地上一躍而起,那敢戀戰,雙足一頓,飛身疾掠,朝鬆林中投去。


    孫風不知李雲是死是活,傷勢如何,自然不能舍了李雲追去,當下迴身走到李雲身邊,俯身看去,李雲雙目緊閉,氣若遊絲,總算還沒有死,一時也無暇多看,立即雙手抄起,一路施展輕功,好趕迴鏢局施救。


    這時初更已過。南城興隆客棧門首還點著一盞風燈。


    客棧門前的風燈,一晚都不熄的。


    客棧的兩扇大門,雖然已經掩上了一扇,另一扇當然也是撤夜不關的。


    但客棧裏的客人,都守著兩句老話:未晚先投宿,雞鳴早看天,這時初更已過,大家當然早已入了睡鄉。


    隻有後進左廂房,燈雖已熄,人卻沒睡,一個人站在黝黑的房間裏,臨近窗下,不時的朝窗外張望,花格子窗上,早已戳了一個小孔,這小孔正麵對著小天井右首一個房間——右廂房。


    這人正是趙雷,他在晚餐之後,換了一身長衫,也戴上了一張麵具,投宿到興隆客棧來的。


    他是一個精細的人,這一陣工夫,他已把住在興隆客棧的十幾個客人,姓名、行業都摸清穆了。


    向東海鏢局投保一隻錦盒的何金發,倒不是假名字,一問夥計就知道,他就是住在後進的右首廂房之中。據店夥說,他是金陵一家糧行的掌櫃,到鎮江來,經常落腳在興隆客棧的,也是興隆客棧的老主顧。


    那就沒有可懷疑的了,金陵的糧行掌櫃,和蕪湖的糧商自然有往來,他托鏢局把一盒實首飾送去蕪湖,那也沒錯。


    趙雷是踩盤來的,但住在興隆客棧的客人,幾乎沒有一個岔眼的人。那麽隻有一個可能,對方早晨送去的錦盒,是故意說南城興隆客棧的,主要是轉移東海鏢局的目標。


    但巧也巧在這裏,何金發投保的錦盒,竟會和早晨送去的一隻一模一樣,而他又住在興隆客棧,如果說這是巧合,誰都不會相信。


    就算早晨那錦盒也是何金發送去的,那麽下午他又拿一隻相同的錦盒到鏢局去投保,這又為了什麽呢?他怕人家不知道,不去追查,才要自露身份?


    這種種都是說不通的事,如果人頭真是他送去的,他怎麽還會有恃無恐的住在客棧裏不走,


    趙雷當然是老江湖,但經他仔細的思索了一會,把老江湖也給弄糊塗了。


    他和何金發,兩個房間,隻隔著一個小天井,他這許時間、一直站在窗下,隔窗相望,暗中監視著對方的行動。


    何金發一直沒露麵,很可能他已泰然進入夢境。


    趙雷又湊著眼睛對麵望了一下,時間應該初更已過,這是丁總堂主和自己約好的時間了。他隻是負責監視何金發來的,有什麽行動,當然不敢擅自主張,要丁盛來決定。


    於是他直起身,悄悄走近後窗,打開窗戶、嗖的穿窗而出,雙臂一劃,悄無聲息的躍登屋麵,再一點足,越過一重屋脊,才飄落地麵,這裏也是興隆客棧的後麵,靠近街梢,過去是一片菜畦,右邊還有一顆幾人合抱的大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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