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劉閻王領著穆乘風直向左麵石屋走去,跨進後間臥室,隻見房中早已準備好一盆浴水,還有一套幹淨的內外衣褲。


    劉閻王指了指浴盆,說道:“快一些交身上的汙垢洗淨,我在門外等你。”


    穆乘風暗忖道:隻聽說殺頭以前,要喝一頓斷頭酒,卻沒聽說過還要洗澡換衣服的。唉!管它呢,反正許久沒洗過澡了,身上正癢得難受,洗就洗吧!


    他身上滿是傷疤,有些地方肌膚已開始潰爛,洗濯起來自是十分吃力。那知剛坐進浴盆,門簾一掀,走進來一名十四五歲的小廝,竟幫著穆乘風擦背澆水,等洗謬幹淨,更替他在傷處一塗上刀創傷,然後躬身退去。


    穆乘風感覺詫異,卻不便詢問,不片刻,劉閻王又踱進來向他上下打量了一遍,這才滿意的點點頭,道:“好了,請跟我來吧!”


    這一次,不僅語氣中加了個“請”字,而且在他那張死人臉上,展現了一抹微笑。


    穆乘風不禁有些受寵若驚,壯著膽問道:“請問劉香主,咱們要到哪兒去?”


    劉閻王道:“不必性急,等一會自然就知道了。”


    說著,舉手微抬,竟做了個“請客”的手勢,然後領路穿過中屋,向前麵正廳走去。


    進入正廳,穆乘風頓覺心頭一震,原來廳內已經坐著一名黑衣人。那人頭上戴著一副黑布套子,連頭臉一齊罩住,隻留下眼睛部分挖了兩個圓孔,使人除了能看見那兩道清澈的目光之外,無法分辨出他的五官麵貌。


    劉閻王向黑衣人躬身一禮,說道:“穆少俠已經請到了。”


    那黑衣人微微頷首,道:“很好,東西都準備好了沒有?”


    劉閻王答道:“俱已齊備。”


    黑衣人道:“叫他們送來,這兒沒有你的事了,替我多多留意外麵。”


    劉閻王連聲應“是”!舉掌輕擊了三下,兩名小廝低頭而入,各人手中捧著一隻大木盒。


    木盒啟開,竟是一桌豐盛的酒菜和兩副杯筷。


    劉閻王親自幫忙布妥酒菜,帶著兩名小廝施禮退去,並且小心翼翼帶上房門。


    黑衣人目注穆乘風,忽然幽幽歎了一口氣,道:“坐下吧!還站著幹什麽?”


    穆乘風呐呐的道:“你……你是誰?”


    黑衣人輕“哦”了一聲,道:“我是誰,你還看不出來?”說著,舉手緩緩摘去了頭上布套。


    穆乘風失聲驚“哦”道:“呀!原來是葉姑娘!”


    葉雨婷眠嘴微微一笑,道:“想不到我會到這裏來,是嗎?”


    穆乘風道:“是的……這兒是囚禁人犯的石牢,姑娘纖尊降貴,莫非特來提審在下?”


    葉雨婷含笑白了他一眼,嬌嗔道:“瞧你這張嘴,什麽時候學得這樣伶牙俐齒的?你就從來不替人家想想!”


    穆乘風接口道:“那麽姑娘來到這裏,是為了什麽?”


    葉雨婷不悅道:“不為什麽,難道就不能來嗎?”


    穆乘風道:“姑娘身為副會主,此地又是複仇會的地方,當然是愛來不來,但是,像這種方式,好像有些不太合適。”


    葉雨婷忽又“卟嗤”一笑道:“說了半天,敢情你是在生我的氣,怪我早上對你太冷淡了?”


    穆乘風正色道:“在下豈敢。”


    葉雨婷道:“好了!好了!何苦一見麵就吵架呢?我知道這些日子你受了很多委屈,可是,我現在到這兒來,冒著多大的危險,你又怎會知道?”


    一麵說著,一麵輕挽羅袖,斟了兩杯酒,又道:“來!這一杯算我向你賠罪道歉,咱們坐下來和和氣氣的談一談。”


    穆乘風心念轉動,暗道:她深夜蒙麵到此,必有緣故,且看她究竟想談些什麽?當下略一沉吟,便舉杯一飲而盡,在桌子邊坐了下來。


    葉雨婷又斟滿兩杯酒,舉著相邀道:“吃菜呀!這幾天害你受罪,現在請我打打牙祭。”


    穆乘風委實餓了,也就不再客氣,伏案大嚼起來。


    葉雨婷自己並沒有多吃,隻用一雙滿含憐惜的眸子,深情款款的注視著穆乘風許久,才又輕輕歎了一口氣,感慨的說道:“時間過得真快,記得咱們在蘭封分手,到現在已有半年了吧?這幾月內的變化實在太大了。”


    穆乘風口裏塞滿了菜肴,含糊地應道:“不錯,半年來,姑娘已高升了副會主,我卻又成為了階下囚了。”


    葉雨婷笑了笑,問道:“我給你那柄鑰匙,可曾去流雲堡查證過?”


    穆乘風道:“去過。”


    葉雨婷忙道:“有什麽收獲嗎?”


    穆乘風把一口菜咽下肚子,才搖搖頭道:“我也正想問你,你明明知道宋飛鴻不可能是複仇會主,為什麽又說他涉嫌重大,要我去流雲堡查證呢?”


    葉雨婷—愣,道:“誰說他不可能是複仇會主?”


    穆乘風道:“複仇會在十餘年前就暗派吳俊潛伏流雲堡中。如果宋飛鴻是複仇會主,他這樣做有何目的?”


    葉雨婷道:“你忘了流雲堡後園的歐陽佩如?”


    穆乘風道:“你是說,宋飛鴻自己派遣吳俊,去監視自己的妻子?”


    葉雨婷黛眉微挑,反問道:“你以為不可能嗎?”


    穆乘風道:“當然也有可能,但他妻子盡可心懷貳意。對良己的女兒卻不會暗藏殺機。何況,此次宋蓮翹離堡出走,吳俊的身份敗露,宋飛鴻幾乎將吳俊殺死,如果吳俊受他之命行事,這又該如何解釋?”


    葉雨婷搖頭一笑道:“你人世不深,哪裏知道人肚的好詐,現在跟你談這件事,你會越談越糊塗,咱們換個話題吧!”


    穆乘風問道:“你還想談什麽?”


    葉雨婷沒有迴答,又斟了兩杯酒道:“來,咱們先喝酒。”


    一連喝了數杯,穆乘風已經酒足菜飽,十天以來的饑渴委頓,至此—掃而空,精神奕奕的又問道:“葉姑娘,你究竟有什麽話,怎麽不說了呢?”


    葉雨婷輕歎一聲,臉上忽然現出一抹憂愁之色,緩緩道:下不能幫你。”


    葉雨婷一怔道:“為什麽不能呢?”


    穆乘風道:“因為現在出現的兩個複仇會主,都是假扮先師的模樣,換句話說,兩個都是假的。如果在下指認其中一個是真會主,不就等於承認他是先師了麽?”


    葉雨婷聽了這話,不由格格的笑了起來,說道:“我也知道兩個複仇會主全是假冒令師的,但正因如此,咱們才要指認一個,姑且當他是真的,利用他來打垮另外一個……”


    穆乘風道:“我不懂姑娘的意思。”


    葉雨婷壓低聲音道:“這叫做‘驅虎搏狼’,等到另外一個垮了;再對付這一個,那時就容易的多了。”


    穆乘風聽得心頭一陣狂跳,默然半晌才道:“如果到那時候,這一個已經是根深蒂固,豈非弄巧反拙呢?”


    葉雨婷搖頭笑道:“真是迂腐之見,試想,他是咱們捧出來的,他的生死,還不在咱們的掌握之中嗎?”


    穆乘風仍然不敢置信,說道:“我隻擔心到時候無法對付,反被他所害,咱們想利用他,’安知他也不正想利用咱們,這件事還得從長計議,不可魯莽。”


    葉雨婷道:“這是你盡可放心,隻要他們之中先死了一個,想取另外一個性命,那真是易如反掌,不費吹灰之力。”


    穆乘風道:“我總覺得用這種手段,有欠光明磊落。”


    葉雨婷注目道:“少俠,你的目的是替師父雪冤報仇,人愛陷害令師的時候,所用手段又何嚐光明磊落了?”


    穆乘風搖頭道:“不!不行,無論如何,我決不能做冒認師父的事,無論如何也不行……”


    葉雨婷怔了半晌,無可奈何地歎了一口氣,幽幽道:“也罷,你若堅持不肯,我也不想勉強你,隻是,難得如此良機白白錯過,未免可惜。”


    穆乘風歉然道:“在下限於立場,無法幫助姑娘,還盼姑娘不要見怪。”


    葉雨婷說道:“其實,這件事,不僅關係複仇會,也是你唯一替令師伸冤報仇的好機會,我希望你再慎重考慮一下,好嗎?”


    穆乘風不便嚴拒,含糊地點了點頭,不禁又詫異問道:“姑娘既然認為除去其中一個複仇會主並非難事,為什麽不現在就動手呢?隻要除去一個,事情不是就解決了嗎?”


    —葉雨婷仰麵做笑道:“我要先除去那比較難對付的一個,留下一個容易對付的,隨時隨地可以……”,穆乘風道:“可以怎樣?”


    葉雨婷壓低聲音道:“取而代之。”,


    穆乘風肅然道:“姑娘成立‘姐妹堂’,取代會主的企圖,已很明顯,但在下不懂,即使當上了複仇會主,又有什麽好處呢?”


    葉雨婷吃吃而笑道:“好處太多了,你更是有百利而無一害……”


    頓了頓,繼續說道:“譬如,我可以當眾宣告武林,揭穿承天坪事變的真像,替令師昭雪沉冤,我也可以更改會名,使它變成一個正正當當的門派,我更可以替你化解與四門五派之間的仇恨,假如蕭謹騰的女兒,膽敢再向你尋仇的話,我就做你的後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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