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九娘道:“不錯,這就是我老婆子要付托你的事,我這樣做,一則使他們姐弟倆有所依靠,二則願借此彌補她娘生前的缺憾,二十年前,她對令師一往情深,最後卻抱恨而死,如今我將唯一的愛女,許配給沈破浪的唯一傳人,相信她在九泉之下,也當含笑瞑目了。”


    穆乘風聽了這番話,驚惶無措,不知該怎麽說才好,月眉卻“哇”地一聲哭了起來。


    郭竟喜出望外,大笑道:“九娘如此安排,恰似一根紅線就成了兩代良緣,在下忝為穆乘風的長輩,納聘之事,就由在下承當了,稍等便籌辦補送過來。”一陣大笑,正好掩去月盾的哭聲。


    巫九娘道:“咱們武林中人。不用這些虛禮俗套,庚帖隨身,便是信物,但今天隻能算是下定’,正式迎娶,還須稍待一段時日。”


    郭竟道:“說的是,婚娶大典,總得等穆乘風替師門伸雪了冤屈之後,再隆重行禮。”


    巫九娘點頭道:“這是自然,咱們就以那一天為期,如果在這段時間內,能夠尋到眉兒的生父,理當再征求他的同意,如果尋不到,屆時隻有麻煩駱大俠總成其事了。”


    郭竟竟沒有聽出她弦外之音,連聲道:“九娘放心,都交給我郭某人了。”


    杜腐和蔡旭琨也都興高采烈,強著穆乘風叩了頭,告辭出來,穆乘風兀自捧著那隻金盒發愣,杜腐附耳低道:“快些起來吧,要化解兩家血仇,這是唯一的機會了。”


    穆乘風遲疑道:“可是,小侄總覺得愧對蓮翹……”


    郭竟笑道:“你別像你師父那樣迂腐,大丈夫三妻四妾,理所應當,一切有駱伯父替你作主,隻要你有這份福氣,再娶十個八個又有何妨?”


    杜腐催促道:“時候不早,快去吧!別忘了在後堡橘林中等候。”


    穆乘風仰望天色,日影業已偏西,顧不得再說話,匆匆收好金盒,出穀而去。


    他離去不到頓炊工夫,巫九娘帳篷中突然揚起一片哭聲”


    郭竟和杜腐相顧一驚,急忙飛步趕去,才到帳篷門口幾乎和狂奔出來的姚景福撞個滿懷,忙問道:“發生了什麽事?”姚景福掩麵大哭,用手指著帳篷內,卻哽咽得說不出一句話來。


    郭竟情知不妙,撩開帳幕衝了過去,隻見月眉正伏臥床上,嘶聲悲叫道:“奶奶!奶奶”


    巫九娘那條僅有的獨臂,卻虛垂在床沿外,微微擺蕩不已


    穆乘風自從午刻以前離開流雲堡,這一耽擱,已過申時,整天粒米未進,又心懸兩地,怕蓮翹或吳俊會發現自己不在堡中,所以一出穀中,便加快步子向前奔去。


    將近小溪盡頭,突然望見峭壁頂上站著一個人……


    那人背朝山穀,是以無法看見他的麵貌,從背影看去,中等身材,儒服綸中,年紀在二三十歲之間。


    穆乘風心中一動,連忙頓住步,一閃身,輕輕躲進溪邊荒草中,暗忖道:杜四叔說的這兒發現一個武功很高的神秘少年,大約就是此人了,既然被我無意碰上,倒要看看他究竟是誰?


    心念轉動,便屏住唿吸,用手撥開亂草,仔細察看了那人的舉動,但等了許久,卻見那人負手而立,除了山風偶爾飄起他的衣角,竟像一尊石人似的,無聲無息,好半晌都沒移動過妻下。


    他是誰?怎會出現在這荒涼的山頂?瞧他那端然凝重的模樣,莫非正在思索著什麽重大的心事,穆乘風正自狐疑,那人突然長歎了聲,緩緩轉過身子,舉步向小溪邊走了過來。


    那人一轉身,隻瞧得穆乘風機伶伶打個寒噤,原來那人一張臉上,便縱模交劃的傷疤,上起發額,下至腮,幾乎找不出一塊完好的肌膚。


    那些傷痕,似刀割,又似獸爪,雖然都已痊愈了,整個臉部卻因傷口糾合,皮膚扭曲變形,五官也跟著錯了位置,看來更是怵目驚心,猙獰可怖。


    那人走到溪邊草叢裏,蹲下身子,用手挖開泥土,取同一個油布包裹上一柄長劍,然後將浮土掩蓋複原,背了包裹和長劍,仍向峭壁盡頭走去。


    他好像對附近的地勢已甚熟悉,迴到峭壁邊,身形一閃,飄然而下。


    穆乘風連忙跟緊了過去,可是,等到奔到峭壁邊沿,探頭向下張望,卻已經看不見那人的影子。


    穆乘風望著那遍布苔鮮的峭壁,心裏不期然泛起陣陣寒意,暗忖道:此人麵目陌生,決非流雲堡門下,從他埋兵刃和包裹這些行徑推測,分明已在附近隱伏了不少日子,如此看來,必定是複仇會派來監視流雲堡的高手無疑了……


    風雲易變,天意難測,原本晴朗的天氣,入夜以後,竟突然下起雨來。


    這陣雨,從傍晚開始,直下到二更時分猶未停止,雖然雨量並不大,卻替穆乘風和蓮翹的出走,造成了最好掩護。


    細雨迷蒙下,兩人悄然離開了後花園,冒雨越過滬堡河,袁素問早巳牽著兩匹馬,站在一棵大樹下等候了。


    穆乘風接過覆繩,拱拱手,道:“咱們先走一步,在宋堡主迴來之前,後園方麵,還要多多煩勞姐妹照拂。”


    袁素問點了點頭,眼中閃亮著晶瑩淚光,黯然說道:“隻等宋伯父迴來,我和二妹也要走了,今夜一別,不知何時才能重晤……”


    蓮翹緊緊握住她的雙手,接口道:“放心,不會很久的,剛才娘告訴我,要我隨穆大哥走,主要是為了避開太平山莊的耳目,以便拒絕他們求婚,等這件事過去了,咱們很快就會迴來的,你和二姐盡管住在我家跟我娘作個伴兒。”


    袁素問苦笑:“咱們離家太久,也想早些迴去看看,如果你們並無固定去向,在路過河間的時候,千萬不可過門不入啊!”


    蓮翹笑道:“那一定要去看望你們的!”顯然,她並不知道流雲堡目下處境之險惡,隻當是伴隨情郎出遊,竟難掩內心的高興。。


    袁素問目光掃向穆乘風,無限真誠地叮囑道:“保定府離河間不遠,但願少俠不吝移玉。”


    穆乘風忙說道:“是的,如得其便,還要奉請賢姐妹駕蒞保定一行,另有事相告。”


    袁素問聽得微微一愣,卻萬萬也想不到穆乘風所謂“要事”,間旬“奪命雙環”的消息,竟沒有深問下去。


    這時候,細雨霏霏猶未稍歇,穆乘風見時間已近三更,便催促蓮翹上馬,互道“珍重”而別。


    兩騎並轡前行,轉過山腳,果然望見路旁有一片橘林。


    穆乘風一夾馬腹,馳近林邊,向蓮翹招招手,道:“雨太大了,咱們去林子裏避一避再走吧!”


    蓮翹詫道:“娘不是叫咱們盡快些走麽?這雨一時半刻停不了,何不索性趕—程呢?”


    穆乘風道:“雨天泥地鬆軟,容易留下蹄印,咱們一麵避雨一麵可以將途中蹄印掩去,以免遺下痕跡。”


    說著,已下了馬,當先向林中走去。


    蓮翹雖不十分情願,也隻好依他,兩人牽馬進入橘林,先安頓好馬匹,穆乘風囑咐蓮翹在林中避雨休息,自己折了一束樹枝,借口清掃馬蹄痕跡,實則出林探望杜腐的接應。


    可是,他在林外等了好半晌,雨勢漸漸小了,時間也過了三更,卻沒有看見接應的人出現。


    正在納悶,突然瞥見林中有條人影疾閃而沒。


    穆乘風目光銳利,隻覺那人十分眼熟,分明是一個中等身材的人,穿著一件大藍色的儒衫……這一驚,真是非同小可,慌忙撤出木劍,飛步奔迴橘林。


    剛進林子,又聽見蓮翹一聲驚唿唿


    穆乘風旋風般飛掠而到,趕至避雨的地方,一看之下,卻驚得呆住了原來林子裏不知何時多了三個人,竟是流雲堡主宋飛鴻和秦金二老。


    林中光線雖然很陰暗,仍可清晰地看見宋飛鴻正滿股怒容,一隻緊扣著蓮翹的脈門,另一隻手高高舉起,似欲痛毆蓮翹,而蓮翹則張口結舌,惶然不知所措。


    秦金二老聽見穆乘風的腳步聲,同時轉過身來,寒光連閃,兩柄長劍已拔出鞘來。


    流雲堡主宋飛鴻麵罩寒霜,冷掃了穆乘風一眼,哼道:“果不出吳老夫子的預料,閣下居然趁我不在堡中,誘拐我的女兒私奔,如今被我當場截獲,竟還敢持械抗拒,康朋友,你的膽量未免太大吧!”


    穆乘風連忙拱手道:“堡主請暫息雷霆之怒,晚輩有下情稟告……”


    蓮翹也顫聲叫道:“爹!你別錯怪了好人,穆大哥並沒有……”


    宋飛鴻叱道:“畜牲,你還有臉替他求情,我也斃了你這不孝的畜牲,再跟姓康的算帳!”右掌一舉,又待劈落。


    穆乘風大聲道:“堡主且慢下手,一切罪責,晚輩承當,實與令媛無關。”


    宋飛鴻冷笑道:“你以為仗著劍魔沈破浪的名頭,我就不敢懲治你了麽?秦金二老,替我拿下了。”


    秦夢熊和金鬆同應一聲,一抖長劍,大步直欺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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