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匆匆穿出桃林,不見穆乘風跟來,許羨便低聲喚往乃兄,冷然問道:“老大,把東西拿出來看看,共有多少?”


    許煊道:“不必看,最少也有四十兩,足夠咱們再等候一年半載的花費了。”


    許羨冷笑道:“世上隻有賒賬躲債的,從沒聽說過硬認欠錢的事,他分明沒有欠孫叔的錢,為什麽寧願虛擲巨金,冒頂這份人情?”


    許煊道:“他這樣做,顯然是想接濟咱們,又怕咱們不肯接受。”


    許羨道:“咱們嗖他並無交情,他為何要接濟咱們?”


    許煊沉吟片刻,道:“據我猜,或許為了在關洛第一樓時,爹爹沒有殺他,使他感恩圖報,才……”


    許羨搖頭道:“若說關洛第一樓那件事,他化名欺人,害死了七步追魂手洪濤和中州四傑,更用風鈴劍打傷孫叔,他和咱們隻仇恨,根本談不上感恩。”


    許煊一怔,道:“可是,他適才分送食物,慨贈金葉,卻是千真萬確的事!”


    許羨冷冷道:“所以我正在懷疑,他如此無端施恩,恐怕另有什麽目的。”


    應老道:“老二,休以小人之心,妄君子之腹,咱們落魄到這般光景,人家不以前嫌介懷,不以猖瑣見鄙,分食贈金,體恤矜全,還能安著什麽壞心不成!”


    許羨道:“這卻難說,咱們眼前雖然落魄,並非沒有見過錢財,怎能為了區區幹糧和幾張金葉子,便忘了他是劍魔沈破浪的徒弟?”


    許煊心頭一震,驚問道:“你的意思是想怎麽樣?”


    許羨聳聳肩,道:“我說出來,你一定不肯,還是不說的好……”


    許煊正色道:“咱們是兄弟,隻要你說的有理,我怎會不肯呢?”


    許羨揚目道:“這話當真麽?”


    許煊道:“自然當真。”


    許羨四顧一眼,忽然壓低聲音說道:“依我之見,咱們等一會請他喝酒的時候,不妨設法套問他來長安的真目的,然後,就在席前將他擒下……”


    許煊急道:“老二,這豈不成了恩將仇報麽?”


    許羨不悅道:“假如你定要拿他當恩人,那就什麽也不用說了,幹脆,咱們半金葉平分,從此分道揚鑣,各幹各的。”


    許煊遲疑的說道:“我總覺得這樣做問心難安。”


    許羨冷哼一聲,道:“有什麽問心難安的?莫非你忘了,咱們從前受過他多少肮髒氣?像你這般隻貪小利,優柔寡斷,還能算成得了什麽大事麽?”


    許煊默然良久,終於點頭道;“好吧,就你你的主意,但是,在沒有動手以前,可得先試探他有沒有想利用咱們的企圖,如果人家真的純出一番好心,至少咱們也要饒過他這一次。”


    許羨哂道:“容情不動手,動手不容情。大哥;四十兩金葉就買了你這個人,你大不值價了!”


    許煊臉上一紅,垂首無語……


    “狀元居”在城中西北角,樓高三層,彩飾金漆,站在頂樓窗首,可以遠眺“阿房宮”遺址和“昆明池”波光。


    據傳說,此樓曾是唐朝天寶年狀元皇甫葉的舊居,宰相張九齡曾登樓賦詩,卻不知怎的竟成了酒樓。


    時方申刻,“乾坤雙劍”兄弟,已經昂然跨進了“狀元居”店門。


    這時的許氏兄弟,與在曲江桃林時的許氏兄弟,簡直就像完全換了兩個人,不僅由頭至腳跟,從內褲到外罩的紫白二色劍衣,全部簇新畢挺,便是腰際所佩長劍,也磨得晶光雪亮了。


    盡管不久以前,許煊去跟銀鋪兌換金葉,掌櫃還當他是拾來的假貨,特別請出三四位冶金老師傅會同反複辨認,最後確定是十足純金,才肯同意兌換……可是現在,他們縱然搬出整箱假金葉,卻誰了不會懷疑那是假的了。


    兩人剛進樓門,夥計已迎了過來,謅笑躲身問道:“是二位少莊主麽?”


    許羨把頭一昂,鼻孔裏“唔”了一聲,道:“不錯,咱們訂的酒庸……”


    夥計不等他問完,急忙陪笑,應道:“早準備妥當了,已照二位少莊主的吩咐,席設在頂樓,二位少莊主請上樓!”


    一麵扯開喉嚨,一疊聲傳唿進去,叫道:“臥龍山莊二位少莊主到啦!頂樓特座,帶路了!”


    許羨微一點頭,吩咐道:“咱們還有一位客人,待會兒康公子到了,請他到頂樓來。”


    那夥計笑道:“少莊主不用交待,那位康公子已經到了。”


    許羨一愣道:“什麽?他到了?”


    夥計道:“剛來了沒多久,此刻正在樓上等著二位哩。”


    許氏兄弟互望一眼,連忙拾級登樓。


    夥計們一路傳報上去,兄弟倆剛到頂樓之口,果見穆乘風含笑立在迴廊前,許煊搶前一步,拱手道:“咱們來遲了,反勞康相候……”


    穆乘風笑道:“不!是我做客人的等不及,來得太早了些。”


    許羨忙道:“穆兄豪爽之士,咱們今天要暢飲一番,夥計們,快取酒來。”


    三人見禮入座,夥計穿梭般上菜斟酒,頃刻擺上一桌豐盛酒席。


    穆乘風舉杯說道:“多承寵邀,愧不敢當,小弟敬致謝忱,同時,也向二位兄長告個罪,酒是要喝的,隻恐無法奉陪盡興了。”


    許煊道:“為什麽?莫非怪咱們兄弟來遲了,不夠誠敬?”


    穆乘風笑道:“那倒不是,隻是小弟有急事,今夜就得動身。”


    許羨問道:“不知道穆兄何事如此匆忙?”


    穆乘風道:“為了一件私事,但卻十分急要,到至辜負二兄這番盛情……”


    許煊道:“縱然有事,何至急在這一夜時間?難道明早再動身也不行麽?”


    穆乘風搖搖頭道:“如果能多留一晚,小弟何樂而不為?實在那件事對小弟關係太大,計算行程,必須今夜動身,明晨才能趕得到。”


    許羨心中一動,道:“這麽說,穆兄要去的地方,距離長安並不太遠?”


    穆乘風道:“約有百裏左右。”


    許羨又問道:“能告訴咱們是什麽地方麽?”


    穆乘風略一沉吟,道:“實不相瞞,小弟途經長安,乃是欲往終南一劍堡。”許煊愣道:“穆兄去一劍堡何事?”


    穆乘風不便說出一劍堡主易君俠涉嫌之事,隻得設詞掩飾道:“前在洛陽時,曾與宋姑娘有約,近聞他已經返堡,特往慶約一晤。”


    許煊聽了這些話,口裏輕“哦”一聲,心裏頓時泛起妒念,許羨更是怒從心起,目露兇光,頻頻向乃兄示意,恨不得立刻下手。


    許煊眉鋒微皺,殷勤把盞道:“既是穆兄與琴表妹有約,咱們兄弟不便強留,但相逢不易,穆兄好歹須給我兄弟一份薄麵,那怕少飲幾杯,也得到午夜時動要叫咱們失望。”


    許羨也假笑道:“此去終南一劍堡,疾行半夜足夠了,反正須等天明抵達,何必急在一時。”


    穆乘風坦然道:“小弟本來也是準備半夜動身,明日上午抵堡,隻要不因酒誤事,略飽幾杯也無妨。”許羨又道:“咱們兄弟與劍堡誼屬表親,假如穆兄不覺得我兄弟礙事,稍等同往終南一行,豈不甚妙?”


    穆乘風喜道:“小弟正有此意,隻是不便啟齒,能有二兄同行引介、求之不得,說什麽礙事不硬事的呢?”


    許羨陰笑道:“穆兄雖具雅量,就怕琴表妹會嫌咱們在旁若人嫌!”


    穆乘風俊臉一紅,忙道:“小弟與宋姑娘純係道義之交,二兄請莫取笑!”


    許氏兄弟撫掌大笑:“一句玩話,穆兄又何必情虛呢?”


    三人舉著談笑,輪流把盞,其情頗見歡暢,頃刻間,一壺已經喝幹,許羨卻趁換酒的時候,暗將迷藥投進壺中。


    連飲數杯,穆乘風忽覺頭暈目眩,隻當是喝醉了便起身辭謝道:“小弟量淺,業已不勝酒力……”


    許羨那裏肯依,又強斟了一杯,道:“時間還早,再喝三杯再走也不遲。”


    許煊也道:“穆兄盡管放心喝酒,縱使醉了,咱們兄弟,背也能背你到一劍堡去。”


    穆乘風推辭不過,又被許氏兄弟充灌了幾杯,腹內藥力發作,當場昏倒桌上。


    許羨佯稱客人酒醉,揮退店夥,低聲對許煊說道:“大哥如今相信了吧?這廝用金葉示惠,竟是想利用咱們助他混入一劍堡,若非預先提防,豈不上了他的惡當了。”


    許煊尼道:“他跟琴表妹早已相識,若欲進入一劍堡,盡可前去,又何須咱們相助?”


    許羨冷笑道:“你頭腦怎的這般簡單?他雖然結識了琴表妹,礙於姨父,怎敢公然登門求見?如與咱們同行,姨父麵前,自有咱們替他解說,既易取信,又可掩飾他的圖謀,一舉兩得,何樂而不為?”


    許煊沉吟道:“他對一劍堡有什麽圖謀呢?”


    許羨道:“你注意樓梯口,別讓店夥上來,待我搜查他身子,便知端倪。”


    許煊點頭答應,按劍守住樓口,許羨隨即解開穆乘風衣襟,開始搜索。


    穆乘風胸前劍囊中,插著十柄風鈴劍,衣袋內,隻有向錠碎銀,並無特殊物件,但內衣貼身處,好像有個鼓鼓的東西,不知何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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