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此,我以所謂武林正義失去了信心,同時也深感自己勢孤力薄。而沈破浪氣焰正盛,若欲憑藉自己的力量報仇,今生今世是毫無希望了,所以,我在亡父靈前立下誓言:倘有人能助我報得父兄血仇,是女的,我願終生為奴婢,是男的,我願終身為妾……”


    這時,黃羽忽然張了張嘴,好像想說什麽,卻沒有說出口來。


    蕭如覓似未察覺,仍舊繼續說道:“我不敢誇容貌,更不敢妄論武技,唯先父一生誠謹,在武林也算簿有名聲,至少,我也勉強算得上是個‘大家閨秀’了,但為報血海深仇,我不惜任何犧牲,女孩兒家別無所恃,隻有用這清白身子,酬那如山重恩……”


    她語聲一哽,眼中淚光微閃,卻凝注黃羽淒然一笑,又道:“黃大哥,我告訴你這些,既非以色相為餌,更非自貶身分。我隻是要你知道……此身已為父兄舍,不複兼顧女兒情。倘若有一天,不得不辜風你一片深情時,還望你能曲諒微衷,勿以薄幸見責。”


    黃羽激動地問道:“如覓妹妹,這是何苦呢?莫非你認為愚兄無力替你報仇麽?”


    蕭如覓赦然一笑,道:“我以身酬恩的心願,並無親疏之分,黃大哥如能替我報得血仇,自然也不例外。”


    黃羽應聲道:“我一定要替你報仇,你放心,隻要咱們能離開這些地道,我立刻去尋那沈破浪分個高下。”


    蕭如覓卻搖搖頭道:“黃大哥,別怪我說句泄氣的話,這不是單憑意氣就能辦得到的……”


    黃羽道:“你是說我的劍術勝不了沈破浪?”


    蕭如覓道:“那倒不是,但沈破浪也是劍術名家,而且,複仇會聲勢浩大,會中高手甚多,像莫家四劍,武功已算不錯,在複仇會卻僅僅充當堂堂主,你劍術再高,個人怎能敵得過他們許多人?”


    黃羽倔強地道:“我不怕他們人多,就算為你而死,我也是心甘情願的……”


    蕭如覓纖掌疾伸,掩住了他的嘴,正色道:“黃大哥,不許說這種話,你們羅家隻有你一個獨子,東海威譽,武林霸業,都寄托在你的身上……如果你真想替我報仇雪恨,更不該輕言死字。”


    黃羽惶然道:“可是,你叫我該怎麽說呢?我隻恨不能把心挖出來給你看。”


    蕭如覓移身靠近一些,無限深情地注視著黃羽那張醜臉,柔聲道:“我不要你為我而死,隻要你替我報仇,但事實上以咱們兩個人的力量,是很難敵得這沈破浪的,我幾經深思,覺得若要報仇,隻有一個辦法……”


    黃羽急問道:“什麽辦法?”


    蕭如覓幽幽道:“沈破浪氣焰正盛,除非能求得令尊親來中原,否則,報仇的希望實在太渺茫了。”


    黃羽大喜道:“這個容易,咱們可以同返東海,一塊去請他老人家……”


    誰知話猶未畢,手中火炬忽然閃了兩閃,隨即熄滅。、黃羽由喜而驚,失聲道:“糟了,方才隻說話,忘了先將火炬滅掉,現在需要用的時候,卻已經燃盡了。”


    蕭如覓道:“不要緊,我身上還有火招子。”


    這時,火光初滅,目力尚難適應,雨道中顯得特別黑暗,正是偷越的好機會。


    穆乘風毫不遲疑,立即閃身而出,一手扶壁,疾步奔向岔路口。


    他因一直藏身在暗處,兩眼早已習慣黑暗,故而尚能分辨方向,略一掃顧,見路口岔道共有七條,照葉雨婷的叮囑,逢單左轉,便飛步徑向左手甬道奔去。


    不料奔行太急,卻忽略了衣袂振風聲響,當他剛要到達岔。路口,醜潘安黃羽已翟然驚覺,沉聲喝道:“什麽人?”


    緊接著,火光一閃,蕭如覓也晃燃了火摺子。


    穆乘風沒等她火光穩住,右手一揮,直向火招子上指去。


    風過處,火摺子隨之熄滅,蕭如覓和黃羽同吃一驚,雙雙從地上躍了起來。


    黃羽低喝道:“如覓妹妹後退!”


    兩人霍地一分,“嗆”然聲中黃羽長劍業已閃電般出鞘,向穆乘風立身處卷到。


    穆乘風被劍勢所阻,迫不得已縮身急退,腳下一轉,撲向了蕭如覓。


    黃羽一劍走空,忙不迭收招護身,一麵凝目搜視,一麵急叫道:“如覓妹妹當心了,來人身手不俗,快亮火招子!”


    蕭如覓剛應了一聲:“我……”倏覺勁風撲麵,手中火招子竟被人劈手奪去,同時右腕一麻,腕脈穴道已遭扣住。


    黃羽連聲問道:“如覓妹妹!如覓妹妹!你怎麽了?”


    穆乘風反手點閉了蕭如覓啞穴,冷冷答道:“她已經落在在下手中,朋友如再動武,可得留神劍鋒劃破她的身體。”


    黃羽駭然倒退了一步,喝道:“你是誰?”


    穆乘風:“別問我是誰,隻問你願不願意她受到傷害?”


    黃羽應聲道:“不!你若敢傷她一分一毫,我發誓要將你剁成肉漲,撒人海裏喂魚。”


    穆乘風笑:“我和你們並無仇恨,本來無意傷害於她,但若被情勢所迫,那也就顧不得許多了。”


    黃羽急道:“你要怎樣才肯放她……”


    穆乘風沉吟—了一下,說道:“我要放她不難,你得答應三個條件。”


    黃羽道:“什麽條件?你說吧!”


    穆乘風道:“第一,你先向右,橫移三步。”


    黃羽毫未遲疑,果然向右橫跨三步,恰好讓開了甬道出口。


    穆乘風將蕭如覓擋在自己麵前,緩步退人甬道,然後說道:“第二,把你身上攜帶的暗器取出來,拋到那邊甬道裏去。”


    黃羽道:“我從不攜帶暗器,你若不信,隻管過來搜查。”


    穆乘風笑笑道:“那就將兵刃拋過去也行。”


    黃羽一抖手,拋了和劍,問道:“還有什麽?”


    穆乘風道:“這最後一個條件,比較困難,你如不答應,可以提出反對……”


    黃羽接口道:“隻要你能放她,任何條件我都答應。”


    穆乘風道:“很好,你仔細聽著了咱們之間無仇無恨,剛才我由此經過,並未礙你們什麽,可是,你不問情由,便拔劍出手,若非我閃避得快,險些傷在你的劍下,現在我要你自斷右臂,以示謝罪,你答應不答應?”


    黃羽反問道:“我若自斷右臂,怎知你是不是真會放她呢?”


    穆乘風道:“為求公正,我暫時將她雙腳穴道點閉,然後咱們各離開她五步,待你斷去右臂,我掉頭就走,這辦法你看出何?”


    黃羽想了想,竟然毫無為難之色,點頭道:“好!我答應了。”


    穆乘風冷笑道:“朋友,你可別玩什麽花樣?須知我暗器手法極準,雖在五步以外,要取她的性命並不困難!”


    黃羽傲然道:“君子一言,快馬一鞭,隻要你能守信不;爽,別說區區右臂,便是項上人頭,我也照樣給你。”


    穆乘風點點頭,道:“聽來倒是頗有豪氣的,既然如此,我就相信你一次吧。”


    說著,拔出蕭如覓所佩長劍,抖手向對麵石壁擲去。


    “錚”地一聲響,長劍沒人石壁,深達半尺,劍柄兀自顫動不已。


    穆乘風駢指點了蕭如覓雙腿穴道,又用一幅布中,掩住自己臉部,然後鬆手揚聲道:“朋友看清楚了,由對麵石壁距此正好五步左右,現在咱們同時後退,待我從一數到五的時候就請’拔劍履約。”


    黃羽但然道:“請計數。”


    兩人各自緩步後退,穆乘風開始高聲計數:一、二、三、四數到第五,黃羽剛好退到石壁下,隻見他毫不遲疑,反手從壁上拔出長劍,劍鋒一圈,便向自己右臂揮去……


    豈料鋒鎬尚未及臂,突然迎麵飛來一粒石子,正中他握劍的左腕,手一鬆,長劍“當!”地一聲墜落地上,劍鋒劃過,僅僅割破衣袖,傷了一點皮肉。


    黃羽一愣,揚目看時,對麵已不見了穆乘風的人影,卻聞黑暗的甬道中,傳來一聲長歎和漸漸遠去的語聲,說道:“朋友摯情感人,在下何能忍心,臨別奉贈一語:循此甬道而行,凡遇岔路交錯處,謹記‘單左雙右’四次,便可退出地穴……”


    春暖,花開。


    長安城南的玄都觀外,桃樹成林,每逢春季桃花盛開的時候,紅豔一片,香傳十裏,附近“曲江池”更是仕女雲集,人花爭美,蔚然成風。


    “三月三日天氣新,長安水邊多麗人”的詩句,是春臨曲江的最佳寫照,年年此日,鬢影花香,人麵桃紅映紅,不知吸引了多少憬薄少年,紈挎子弟。


    如今,就在桃林深處,曲江池傍一座高叢的墳崗上,並肩坐著兩名少年。


    這兩名少年決不是來尋春賞花的,因為他們衣衫破;日麵有饑色,雖然置身鮮豔的桃花陣中,卻躲躲藏藏不敢露臉,隻是一味閃著四道驚悸的光,向水畔間偷偷張望著。


    左邊一個年紀較大,身上紫衣已破爛不堪,右邊一個年齡略小,一套白色劍衣,都快變成灰黑色的了。


    從他們衣著神情看,幾與乞丐相似,說出來,誰也不會相信他們竟是武林中頂頂有名的“臥龍山莊”兩位少莊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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