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腐道:“事情很明顯,客店裏那一個孫天民是假冒的。”


    郭竟道:“他假冒孫二俠的目的何在?”


    杜腐目光四下一掃,低聲道:“這兒不是說話之處,咱們且先尋一個安頓馬匹的地方,再詳細商議,蔡六弟留在附近,監視著慶祥客棧,假如在咱們離開的這段時間,巫九娘知巧返店,必須設法攔住她。”


    飛蛇蔡旭琨道:“如果那巫九娘不肯相信我的話呢?”


    杜腐將孫天民的親筆字柬交給他,說道:“你帶著這個東西,她一定會相信,即使攔不住她,至少也要提醒她客店裏那位孫天民是假冒的。”


    叮囑完畢,自和郭竟、丁尚隱扳鞍上馬,繞過大街,另尋了一家比較僻靜的小客棧,訂了房間,就將馬匹寄存在客棧裏。


    郭竟問道:“四弟,咱們現在應該怎麽辦?”


    杜腐道:“那家夥利用八臂天王金鬆追蹤孫二俠的機會,冒名頂替潛入客店,目的顯然欲對巫九娘不利,而且,假如小弟沒有猜錯,那家夥很可能就是複仇會主。”


    郭竟道駭然道:“你怎麽知道他就是複仇會主?


    杜腐正色道:“他雖然曾經易容改裝,臉上又塗滿了薊膏,但那雙眼神,卻瞞不過小弟,尤其他盤問咱們來曆時的語氣,簡直跟在洛陽節孝坊和郊山古墓一般無二,再說,除了複仇會主,別人也指揮不了八臂天王金鬆。”


    郭竟驚道:“果真如此,事情就棘手了……”


    杜腐傲然道:“大哥何須擔心?論劍術,咱們不是他的舉手,若論鬥智用計,易容改裝,這一套咱們未必便輸給了他。”


    郭竟連忙說道:“你可是有什麽妙計麽?”


    杜腐道:“小弟心中已有計較,但要委屈大哥一下。”忽然壓低了語聲,湊近郭竟耳邊,如此這般,說了一遍。


    郭竟麵有難色,道:“這方法妥當麽?萬一被他識破,豈不危險?”


    杜腐道:“俗話說,做賊心虛,小弟敢保證不會被他看出破綻。”


    郭竟低頭看看自己虛懸的左臂,遲疑道:“即使身材混得過去,愚兄這條左臂卻怎樣安排?”


    杜腐笑道:“大哥放心,要連這點手藝都沒有,小弟也就不配‘鬼臉書生’的名號了。”


    郭竟沉吟良久,點頭苦笑一聲,道:“看在孫二俠份上,咱們就冒險試它一試吧!”


    杜腐向店家索取了一份紙筆,凝思有頃,緩緩在紙上勾畫出一幅老婦人的臉譜,幾經修改添減,直到自己認為完全滿意了,才擲筆笑道:“小弟的‘口述寫真秘法’雖然久未使用,但相信還不致差到多遠去的。”


    當他展示紙圖,那臉譜,赫然竟是一幅活生生的巫九娘畫像……


    飛蛇蔡旭琨奉命守候在慶祥客棧附近,既要留意巫九娘,又要隱蔽自己,更須隨時防範客棧中那假冒孫天民的人逃走……一心數用,苦不堪言。


    這時候,天已入夜,沿街店鋪紛紛點亮了燈火,街上行人熙攘往來,反而比白晝更見熱鬧。


    蔡旭琨並不認識巫九娘僅由孫天民口述中,知道巫九娘是一位麵貌醜惡,白發獨眼的老太婆,眉目猙獰,慣用一根烏木拐杖……如今要在眾多行人中辨認分明,自然是一件吃力的事。


    是以,他立身街旁陰暗處,目不轉瞬的注意著每一個從大街上經過的婦人,無論老少美婦,全都不敢疏忽放過。


    突然間,眼中一亮,但。見對街屋簷下,正有一名白發老婦,在人群中閃現了一下。


    蔡旭琨立即拔步街心,匆匆奔了過去,及街近前仔細看看,可不是嗎?那老婦滿頭白發,容貌奇醜,一身藍布衣衫,:手裏更拄著一根烏黑的木杖。


    而且,老婦人正是少去一目,巍巍顫顫,朝向著慶祥客棧走去。


    蔡旭琨不敢怠慢,緊追幾步,趕到老嫗身側,低聲叫道:“老人家請留步!”


    那獨眼老嫗一怔,停了下來,不悅地問道:“幹什麽?”


    蔡旭琨拱拱手,道:“敢問有可是姓巫嗎?”


    獨眼老嫗微詫道:“不錯,你是誰?竟知道老婆子的姓氏?”


    蔡旭琨喜道:“這麽說,果然是巫老前輩了,可否請借一步說話?”


    獨眼老嫗冷冷道:“有話就在這兒說不行嗎?我老婆子最看不慣鬼鬼祟祟的人,告訴你,朋友,你若是金鬆同黨,想拿老婆子當鄉下人,那就算你瞎了眼睛了。”


    ‘蔡旭琨忙道:“老前輩誤會了,在下姓宗,是受了一位朋友之托,有封信要麵交巫老前輩。”


    獨眼老嫗道:“受誰之托?”


    蔡旭琨從袖中取出紙柬,道:“書信在此,請老前輩先過目。在下另有重要事情陳告。”


    那獨眼老嫗冷冷打量蔡旭琨一陣,然後接過紙柬,拆開一看,似吃一驚,沉聲道:“你在什麽地方遇見孫二俠的?”


    蔡旭琨道:“相遇之外,在距蘭封約二十裏一個小村子裏,孫二俠特囑轉陳巫老前輩,他心急盟兄安危,匆匆趕迴臥龍山莊,不及麵辭,所以……”


    獨眼老嫗沒待他說完,一頓足,道:“叫他別急,他偏不肯聽,帶著一身傷上路,這有多危險……”


    接著,問道:“這是什麽時候的事?”


    蔡旭琨道:“約莫申刻光景,天尚未黑。”


    獨眼老嫗搖頭歎道:“唉!追也來不及了,隻得由他去吧!”


    獨目疾轉,微微一笑,接道:“多承帶信,更勞久候,老婆子適才言語失禮,蔡朋友別見怪才好!”


    蔡旭琨忙道:“小事一樁,老前輩不要放在心上。”


    獨眼老嫗道:“不!承情未謝,反而惡言相加,應該要罰才說得過去,老婆子寄寓的客棧就在前麵,蔡朋友請去店裏坐坐!”


    蔡旭琨連連搖手道:“老前輩現在千萬不能迴客棧去……”


    獨眼老嫗道:“為什麽?”


    蔡旭琨道:“在下守候老前輩,正是要麵告這件事,如今客棧中有人假冒孫二俠,不知存著什麽陰謀……於是,把所見情形,大略述了一遍。”


    獨眼老嫗勃然怒道:“竟有這種事?我老婆子倒要會會他。”木拐一頓,舉步便走。


    蔡旭琨急忙攔住,說道:“老前輩且請稍待片刻,在下還有三位盟兄不久即到,等他們來了,也可同去為老前輩呐喊助威……”


    獨眼老嫗冷哼道:“你是怕我老婆子一個人,對付不了他麽?”


    蔡旭琨連忙說道:“在下不是這個意思……”


    獨眼老嫗喝道:“既然不是,就給我老婆子站開些!”木拐一抖,竟向蔡旭琨當胸點了過來。


    蔡旭琨忙不迭側身閃避,口裏仍然低聲叫道:“巫老前輩,請相信在下一番好意……”


    那獨眼老嫗忽然改變了嗓音,輕笑道:“我知道你是一番好意,可是,你如果再這樣當街拉拉扯扯,好心就成驢肝肺了。”


    蔡旭琨駭然一驚,道:“你是……”


    獨眼老嫗笑道:“六弟,怎麽邊我也不認識了?”


    蔡旭琨怔了怔,這才猛然省悟過來,驚喜道:“原來是四哥!”


    杜腐以指按唇,做了個禁聲手勢,低語道:“我繼續地在這兒,注意附近有沒有複仇會的接應,記住非到必要時候,不要擅自出手。”、蔡旭琨點點頭,尚未迴答,杜腐已經拄著木杖,直向慶祥客棧走去。


    抵達客棧門外,杜腐故意放緩了腳步,幹咳幾聲,向地上吐了一口濃痰。


    一名夥計正在大廳裏抹桌子,聽見咳嗽聲音,抬頭一看,連忙拋下抹布迎了出來,哈腰陪笑道:“老夫人迴來了?”


    杜腐知道自己的‘口述寫真法’業已成功,心中略定,這才漫應了一聲,坦然跨進店門。


    那夥計緊隨身側,巴結地問道:“老夫人親自上街去選購煙袋,可曾找到合意的貨色?”


    杜腐順口應道:“嗯看過許多,都沒有中意的。”


    夥計道:“小的有個親戚,在城南的一家銅器店,常去開‘封、徐州進貨,趕明兒小的去他店裏問問,也許能找到精致一些的……”


    杜腐裝作走累了,找了一把椅子坐下,仰麵問道:“你有沒有親戚開飯館和茶水店的?”


    夥計一愣,道:“這個……”


    杜腐冷冷道:“我老婆子跑了半天路,現在又饑又渴,就算能買到精致的煙袋,煙瘤也提不起來了。”‘那夥計失聲一“哦”,連忙陪笑道:“的真該死!盡顧著說話,竟忘了替老人斟茶……”


    片刻之後,捧來一壺熱茶,又問道:“老夫人想吃點什麽?”


    杜腐道:“不拘什麽,隻要沒有下過毒的都行。,’夥計見她語氣不對,幹笑了兩聲,沒敢答辯,匆匆下廚招唿,不多久,便用一隻大托盤,送來四色點心,幾樣酒菜。


    杜腐伸手拿過酒壺,滿斟了一杯,仰頭一飲而盡,臉上才露出一抹笑意,讚道:“嗯!好酒!好酒!”


    那夥計心裏暗暗籲了一口氣,一麵斟酒,一麵陪笑問道:“孫爺也迴來了,可要去了來一起用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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