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如覓神情頗顯尷尬,聳了聳肩,道:“好吧!既然老人家如此吩咐,咱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三名紅衣大漢更是好生沒趣,怏快退了迴來。


    那位丁領班也覺得麵無光彩,暗暗一皺眉頭,湊近醜潘安黃羽耳邊輕輕說道:“少島主請和蕭姑娘進屋裏休息,綁紮菜蔬豬隻的事,屬下自會料理,等妥當以後,再奉請少島主返舟。”


    黃羽目光炯炯凝注在獨眼老嫗身上,低聲道:“此地不是平常人家,這老婆子更非平常人物,你們要多多謹慎。”


    丁領班啞聲道:“屬下也深感這老少兩人不似善類,茅屋後隻怕有什麽見不得人的秘密,何況,他們總共就隻有兩個人,卻有五六間房屋……”


    黃羽目光一閃,說道:“你的意思是說……”


    丁領班道:“屬下想暗中搜查一下,看看這茅屋裏究竟有什麽秘密。”


    黃羽略一沉吟,點頭道:“好!但要特別小心,咱們雖不畏懼,蕭姑娘卻不願惹事。”


    丁領班獲得少島主同意,精神頓形抖擻,竟大刺刺走到獨眼老嫗麵前,揚手指著茅屋門,道:“咱們少島主乃是千金之軀,欲借你這茅屋略坐休息,臨行時另有賞賜,你去把屋裏點上燈,整理一下!”


    那獨眼老嫗一點也不生氣,含笑道:“真正對不起,寒舍實在太簡陋,無法接待貴人,隻好委屈諸位,就在院子裏站站了。”


    丁領班不悅道:“咱們來買東西,好歹是個主顧,你就讓咱們深更半夜在院子裏站著?”


    獨眼老嫗笑道:“老身已經說過了,茅舍簡陋,不堪待客。”


    丁領班兩眼一瞪,道:“莫非你這茅屋裏藏著什麽見不得人的事物,怕咱們知道了?”


    獨眼老嫗仍然含笑說道:“就算是吧,這也與諸位無關,家家都有隱秘,諸位又何必一定要知道呢?”


    丁領班冷笑道:“這麽說,咱們越發要進去瞧瞧了。”


    說著,舉臂一推獨眼老嫗,便想跨進茅屋。


    那獨眼老嫗含笑持拐而立,身子紋風不動,丁領班的手臂:就像碰在一塊堅硬的大石上,自己反而‘瞪瞪瞪’倒退了好幾步。


    院中眾人,連醜潘安黃羽在內,都不禁駭然變色。


    獨眼老嫗卻笑嘻嘻道:“這位大主顧請站穩了,院子裏青苔久未清除,滑得很呢。”


    丁領班臉上一陣紅一陣白,不覺羞惱成怒,沉聲道:“原來閣卞竟是深藏不露的高人,丁某倒要領教……”右腕一翻,握住了劍柄。


    蕭如覓急忙喝阻道:“丁領班,不可魯莽。”


    聲出人動,閃身疾掠而前,一麵攔住丁領班,一麵向獨眼老嫗微微欠身,肅容道:“請恕晚輩有眼不識泰山,失禮之處,老前輩多擔待。”


    獨眼老嫗吃吃笑道:“姑娘別這麽說,荒村野地窮婆子,怎敢當‘前輩’兩個字。”


    蕭如覓拱手道:“敢問老前輩上姓尊諱?”


    獨眼老嫗搖搖頭道:“村野老婦,姓氏不足掛齒,姑娘就叫我一聲瞎眼老太婆,已經很抬舉我。”


    蕭如覓見她不肯透露姓氏,驚疑更甚,沉吟了一下,說道:“既然老前輩吝於賜告,咱們也不敢勉強,深夜打擾,就此致歉告辭。”說完,襝衽一禮,向黃羽遞個眼色,轉身便走。


    獨眼老嫗含笑道:“諸位采辦的食物也不要了麽?”


    適時,一陣豬隻嘶叫,那名叫阿毛的少年,正左手挾著兩條肥豬,右手抱著一大簍蔬菜,大步走了迴來。


    兩條肥豬少說也有三四百斤,加上一大竹簍青菜蘿卜,重量總在五百斤左右,那阿毛隻用兩隻手臂環抱而行,竟然毫無吃力之象。


    三名紅衣大漢見了,都不禁麵麵相覷,咋舌不已。


    蕭如覓腳下微頓,向丁領班點了點頭,道:“東西接下來,加倍付一,咱們得早些迴船去了。”


    丁領班也深知今夜遇上了紮手人物,連忙吩咐三名手下接過了肥豬和菜簍,取出一錠十兩重的銀元寶,親手交給阿毛。


    阿毛將銀元寶放在掌心掂了掂,咧嘴笑道:“太多了些,咱們不賺昧心錢,隻收五兩足夠了。”兩手攔著元寶,一運勁,硬生生撕裂成兩半,把一半擲還給了丁領班,一半揣進懷裏。


    丁領班又驚又怒,卻又不敢發和,隻冷哼了一聲,沒有開口。


    一行六人帶著兩條豬,一簍菜,剛走到籬門邊,鸚鵡“小珠子”突然一聲尖叫,振翅衝天而起,大聲道:“失火啦!失火啦!”


    眾人聞聲都吃了一驚,揚目看時,隻見夜空中接連升起幾支帶料磷號箭,江麵上火光閃耀,宛如電掣。


    丁領班駭然變色,失聲道:“稟少島主,是船上發生事故了。”


    醜潘安黃羽雙眉怒揚,沉聲道:“快走!”


    三名紅衣大漢連忙拋了豬隻和菜簍,丁領班搶前一步,便去拉開籬門……


    誰知門開處,卻見四條人影並肩站在黑暗中。


    丁領班一驚,身不由己踉蹌倒退了四五步,後麵三名紅衣大漢也紛紛倒退,重又退迴院子裏。


    醜潘安黃羽越眾上前,按劍喝道:“什麽人?”


    門前四人不言不動,直挺挺當門而立,神情一派漠然。


    籬笆外,卻揚起一片朗吟之聲,道:“胸懷英雄誌,身佩複仇花,武林無門派,天下本一家。”


    吟聲甫落,籬笆四周突然亮起無數火把,門口四人,也大步走了進來。


    但見那四人俱是一色青布大袍,身佩長劍,年紀約在五旬左右,身軀矮壯,容貌酷肖,一看即知是兄弟四個。


    四外青袍老人身後,緊跟著八個背插短劍的彩衣童子,分列成兩行,再後麵,是八個十二三歲的俏麗女婢,八個俊美男童,合抬著兩乘軟轎。


    大隊人緩緩進入院內,雁翅般左右散開,登時占去空場十大半的地方,此外,環繞籬笆四周,尚有近百名高舉著火把的勁裝大漢,業已將整座茅屋團團圍住。


    但人數雖然眾多,院子內外卻雅雀無聲,除了步履移動的沙沙輕響,竟像連唿吸都停頓了似的。


    醜潘安黃羽看得眉峰糾結,殺機隱現,按劍擋住蕭如覓身前,丁領班和三名紅衣大漢則凝氣蓄勢,分立在兩側。


    茅屋門前,那少年阿毛則早已眼花繚亂,瞧得呆了。


    兩乘軟轎在院中停下,紗簾挑起,走出來男女二人……


    蕭如覓隻覺眼中一亮,心頭猛驚,情不自禁一陣震顫。


    那女的,顧盼生姿,妖媚入骨……正是在白馬寺見過一麵的葉雨婷。


    那男的,儒衫飄逸,腰懸木劍,無限據傲,無限瀟灑……赫然竟是名震江湖的劍魔沈破浪。


    葉雨婷眼波流轉,纖手一指醜潘安黃羽嫵媚地笑道:“會主,這位就是東海火焰島少島主,穆少俠便是被他帶走的。”


    沈破浪目光在黃羽和蕭如覓臉上掃過,微微頷首道:“這就難怪了,本座正覺得詫異,東海黃家一向不屑涉足江湖是非,怎會無緣無故,擄去本座弟子?看來竟是這位蕭姑娘的主意……”


    蕭如覓冷冷道:“不錯,是我的主意又怎樣?”


    沈破浪含笑道:“然則姑娘唆使他人,擄我門下,究竟是何緣故?”


    蕭如覓厲聲道:“姓楊的何必睜著眼睛說瞎話,難道我父兄慘死,三大門派血濺西域……這些深仇大恨,還算不得緣故嗎?”


    沈破浪道:“姑娘年紀輕輕,奈何苛於責人,吝於責己?”


    蕭如覓道:“我不懂什麽責人責己,隻知道殺人償命,血債血還。”


    沈破浪接口道:“說的是,殺人償命,血債血還,但沈某人並未殺害令尊和令兄,那四門五派掌門人卻強加莫須有罪名,闖上承天坪,逼迫沈某人飲毒自盡……這些仇恨,難道我就不應該報……”


    蕭如覓叱道:“胡說。你殘殺我父兄,本是鐵一般的事實,正因證據確鑿,四門五派才主持公義,聯袂問罪縹緲峰之巔,當時你已經默認惡行,是你哀求全屍,自願飲毒而死。誰知卻陰施詐術,脫身逃走,然後再用殘酷血腥手段,向四門五派尋仇報複……你……你這卑鄙無恥的東西,居然還有人強辭奪理妄圖狡辯……”


    沈破浪傲笑道:“就算是我殺了你的父兄,這件事也和我的徒弟無關,冤有頭,債有主。你要報仇,就該找我沈某人,為什麽卻劫走我門下弟子?”


    蕭如覓道:“咱們擒他隻為了要逼你出麵,等報仇之後,自然就會放他……”


    沈破浪道:“是嗎?姑娘自認磊落,原來也會使用這種卑鄙無恥的手段?”


    蕭如覓怒目道:“對付卑鄙的人,就不能顧道義。為了報仇雪恨,可以不擇手段這是跟你楊大俠學的。”


    沈破浪仰麵大笑道:“可惜姑娘千慮一失,如今隻怕仇報不成,反要偷雞不著蝕把米了……”


    語猶未畢,忽聽醜潘安黃羽冷冷接道:“那也未必見得。”


    沈破浪目光一落,凝聲道:“黃賢侄,你可知道在跟誰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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