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旭琨道:“大哥顧慮極是,咱們固然也要對付‘複仇會’,卻犯不上替人家擋頭陣。”


    狄儷熱尚未迴答,穆乘風已搶著說道:“六叔錯了,既然同仇敵愾,何必再分彼此?”


    蔡旭琨微微一笑道:“不是咱們要分彼此,而是‘道不同不相為謀’,許誌安這種以‘世家’自居的人,是不屑跟咱們做朋友的。”


    穆乘風不以為然道:“這是六叔的偏見,以小侄所知,那許誌安溫文儒雅,待人論事,尚能公正持平,並非據傲跋扈的人物。”


    蔡旭琨聳聳肩道:“世上盡多滿口仁義道德,一肚子壞主意的偽君子,表麵上越是謙虛和藹,也許內心比誰都卑鄙。就拿宋飛鴻來說吧,若非三姐親眼目睹,誰又想得到他就是‘複仇會’的會主呢?賢侄涉世未久,哪知人心的深沉奸詐。”


    穆乘風一時語塞,竟覺無詞答辨,頓了頓,才輕籲道:“但小侄總相信世上的人,絕不會個個都是偽君子的。”


    郭竟迴顧杜腐,見他正含頷首,不禁問道:“四弟對此事有何高見?”


    杜腐微笑道:“小弟覺得穆賢侄和蔡六弟的話都有道理,狄三姐的見解也很正確,隻是大家爭論許久,卻忽略了兩件最重要的事。”


    郭竟忙問道:“哪兩件事?”


    杜腐道:“第一,無論那位‘會主’是否宋飛鴻,迄今為止,他在‘複仇會’都是以劍魔自居,而且,從口音和容貌舉止觀察,咱們都找不出破綻。”


    眾人不約而同感到一震,頓時都啞然無聲了。


    杜腐緩緩又道:“第二,洛陽城中三方麵人馬,以咱們的力量最弱,咱們唯一的長處是始終隱藏在暗處,故能運用自如,對他們雙方都獲得了解,假如一旦正麵動手,無異截己之長暴己之短,他們雙方勝負尚難斷定,咱們卻是必敗無疑。”


    室中一片肅然,誰也沒有開口說話,隻有一陣陣起伏的唿吸聲,流露出人心境的沉重。


    良久,郭竟才幽幽問道:“依你的意思,咱們應該怎麽辦?”


    杜腐斂空正色道:“小弟以為身處兩大派之間,寧用智不鬥力,當前時機促迫,隻有先顧實利,再談道義。”


    穆乘風一震,脫口道:“四叔,你是要咱們袖手旁觀麽?”


    杜腐搖搖頭,道:“你先別急,且聽我把話說完,如今事實擺在眼前,‘複仇會’既敢發動突擊,必有慎密安排和萬全的準備,今夜之戰,關係武林形勢十分重大,這是很顯然的了。”


    “但咱們不妨仔細分板一下,假如宋飛鴻果真就是‘複仇會主’,他若想暗算許誌安和李東陽,真可說僅需舉手之勞,便能成功,那麽,他又何須調集會中全部高手,並且動員所有‘鬼武士’,約定時刻,大舉行事呢?”


    郭竟道:“不錯,莫非那宋飛鴻還有什麽顧忌不成。”


    杜腐道:“退一步說,即使宋飛鴻確有所顧忌,不便親自下身,他也可以利用‘絕情蠱’,驅使乾坤雙劍刺殺許誌安,餘下白雲山莊李東陽父女,那就更不在話下了。試想他為何舍近途而不為,卻去勞師動眾,走那遠路?”


    郭竟連連點頭,道:“說的是,這裏麵必有緣故。”


    杜腐肅然道:“咱們迴想今日邙山古墓集會的情形,當時宋飛鴻雖然蒙麵與會,仍是以‘會主’劍魔的身份發令指揮。據他所頒令諭,今晚突擊的地主,是‘關洛第一樓’,突擊的對象,是二莊一堡,換句話說,‘複仇會’今晚的行動,並未將一劍堡例外,宋飛鴻居然下令向自己突擊,這豈不是天下怪事?”


    大夥兒細一尋思,不禁目瞪口呆,本來嘛,世上哪有自己把自己當作仇敵的人,除非他瘋了。


    郭竟迷惑地望望狄儷熱道:“這麽說,那‘會主’根本不是宋飛鴻?”


    狄儷熱卻斬釘截鐵地道:“小妹自信兩眼未花,一定是他,決不會看錯。”


    杜腐淡淡一笑,截住了話題,道:“我說這些,目的不在辨別那‘複仇會主’究竟是誰,隻是為了使穆賢侄明白,咱們所麵對的,實在是一個敵友難分,撲朔迷離的局麵,有時候,為應付非常事故,必須用非常手段,是不能局限於狹窄的‘道義’兩字的。”


    穆乘風默然垂首,好半晌,才低聲問道:“四叔的意思,今夜三更白馬寺的約會,小侄是不必再去了?”


    杜腐笑容一斂,道:“約會不妨前往,但除了‘絕情蠱’的事外,其他消息決不能夠泄漏片語隻字。”


    穆乘風遲疑了一下,又道:“難道連告訴她今夜將要發生變故,使他們能預作準備也不行麽?”


    杜腐斷然搖頭道:“不行,如果必要,咱們自會另外設法把消息迭到關洛第一樓去,你若當麵提起,難免引起她的追問,那樣反而不妥。”


    穆乘風道:“可是,四叔……”


    杜腐沒等他說下去,卻徑自轉對郭竟道:“尤寧內眷定子夜前撤出城外,‘複仇會’的正式行動,必在子夜以後至黎明以前,咱們現在也該把人分配一下子了。”


    郭竟點點頭道:“好,就煩賢弟全權調派布置吧,愚兄也恭候差遣……”


    穆乘風有些意興怏怏,悶悶不樂,不知道為什麽,他總覺得這位精明的“杜四叔”行事太過冷酷,就好像這世上除了自己,任何人都不值得信任似的,難道說普天之下,人人都應該彼此猜忌,彼此敵視的麽?難道對宋蓮翹那麽純真的女孩子,也必須動用心機?也不能賦予信任?


    他腦中盡在反複思索著這難以理解的事,以致全未留意杜腐如何調派布置?甚至眾人什麽時候已經受命離去,也詫無所知。


    等到矍然警覺,室中隻剩下郭竟和杜腐兩個人了。


    穆乘風訕訕問道:“敢問四叔今夜派我擔任什麽任務?”


    杜腐笑了笑,道:“你不是要去白馬寺赴約麽?”


    穆乘風道:“是的,但……”那不會耽誤多少時間的……”


    杜腐卻凝重的道:“不!你的任務,就是絆住所有去白馬寺赴約的人,在天亮以前,別讓他們迴城裏來。”


    穆乘風訝詫地問道:“但……天亮以後呢?”


    杜腐聳聳肩道:“那時局麵已經澄清,勝負已經分明,也許她們再也沒有心情留在洛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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