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凱文語聲微頓,含笑道:“首先,由老夫給你‘神仙酥’解藥,但在解毒之前,你必須同意另取-種藥丸,然後由你離穀外出,去替老夫尋覓可供試藥的人,每一個對時返穀交一次貨,直到老夫傷愈為止。”


    穆乘風道:“你要我服用的那種藥丸,是毒藥麽?”


    汪凱文道:“不錯,那就是侍藥和伴爐他們服用的慢性毒藥,必須每一對時吞服一次解藥,否則便會毒發身死,這是防你一去不返的權宜措施,等到老夫傷愈,自當替你解毒,還你目由之身。”


    穆乘風搖頭道:“對不起,這條件我不能答應。”


    汪凱文道:“為什麽,難道這樣不公平?”


    穆乘風道:“這條件對我太沒有保障,毒丸入腹,我的生死便全操在你手中了,假如你永遠不為我解毒,豈不是永遠要受你控製擺布?而且,要我去替你尋覓無辜的人,供你試藥,這種傷天害理的事,我也不幹。”


    汪凱文道:“可是,你要想想,如今真力難聚,隻有死路一條,以必死之身,換一線生機,何樂而不為?話說迴頭,老夫如不能控製解藥,又怎知你一定會迴來?”


    穆乘風沉吟片刻,說道:“大丈夫一諾千金,我可以發下血誓,決不一去不返,但隻能夠答應替你尋些猿猴或蓄牲送來,供你試驗解藥,若要以人試毒,卻恕難應命。”


    汪凱文搖頭道:“老夫不信疼咒,再說老夫傷在臉部,為使肌膚複原,就得用人的肌膚作試驗,無法以猿猴代替。”


    穆乘風聳聳肩道:“如此看來,咱們的合作條件是談不攏了。”


    汪凱文道:“螻蟻尚且貪生,你就不珍惜自己的性命麽?”


    穆乘風道:“在下不願束手待死,也不屑委屈求生。”


    汪凱文眼中精芒一閃,緩緩頷首道:“好誌氣,好心胸,咱們兩人總有一個讓步才行,你既堅持,老夫就聽聽你的誓言吧。”


    穆乘風道:“還有一點你別忘了,在下隻是發誓去後一定再迴來,並不包括送人給你試驗毒藥。”


    汪凱文苦笑道:“至少,你得替老夫尋些猿猴畜牲之類送業,這總是你答應過的。”


    穆乘風道:“是的,這一定能辦到,隻要不是傷天害理的事,在下都願意竭盡全力,助你治好毒傷。”


    汪凱文忽然變得非常遷就隨和,點頭道:“假如老夫給了你解藥,你卻自食諾言,一去不返,那時如何?”


    穆乘風毫未遲疑,道:“在下如失信不歸,必死於天殛雷誅,屍骨成灰。”


    汪凱文默然片刻,竟帶著無限淒涼的語氣道:“老夫困頓荒穀數十年,熬受毒傷之苦,雖說都是當年作孽太多報應,但你我總算得一見投緣,相信你舉對一個殘廢人失信的。”


    說著,探手人懷,取出一隻小磁瓶,從瓶中倒出一粒綠豆般大小的黑色藥丸,托在掌心上,說道:“這解藥,你來拿去吧!”


    穆乘風遲疑了一下,說道:“為免誤會,在下想,還是請你老將解手擲過來比較好。”


    汪凱文微微一笑,道:“你對老夫疑忌之心,竟如此深重麽?”


    口裏雖這樣說,仍抖腕將藥丸擲給了穆乘風。


    穆乘風接住藥丸,湊在鼻上聞聞,毫無氣味,又用舌尖輕舐一下,也覺不出任何異樣,心念疾轉,揚目問道:“這東西當真是解藥?”


    汪凱文不悅道:“你若不敢服用,盡可還給老夫……”


    穆乘風笑了笑,道:“是不是解藥,本來隻有你一人知道,我不信也不行了。”手掌向嘴上一送,一仰脖子吞了下去。


    過了片刻,汪凱文含笑問道:“可有什麽感覺麽?”


    穆乘風搖搖頭道:“沒有啊,就像沒服藥以前一樣。”


    汪凱文吃吃笑道:“當然,那藥力要等一個對時以後才會發作,明日此時,就是你死期了……”


    穆乘風駭然變色道:“你原來給我吃的,不是解藥?”


    毒神汪凱文得意大笑,說道:“解藥,嘿嘿!你等著吧,如果你乖乖束手就擒,供老夫作試驗之用,藥成仍然未死,也許老夫一高興,就會賞你一粒真正的解藥了。”


    穆乘風怒目道:“老匹夫,你怎可言而無信,用此詭計……”


    汪凱文傲然道:“老夫平生行事,但求目的,不擇手段,從來不知道什麽信諾不信諾。”


    穆乘風恨恨道:“你如此卑鄙無恥,也不怕傳揚江湖,辱沒了‘黑穀’聲譽?”


    汪凱文吃吃而笑,道:“放心吧,江湖中人最現實,他們隻認識力量,不管那力量是怎樣得來的,何況今日之事,永遠也沒有機會傳揚出去了。”


    穆乘風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至少,我和徐綜兄弟還沒有死,我們就是證人!”


    汪凱文大笑道:“你們最多還能再活一天,在這一天內,老夫還要用你們二人試藥,豈會容你們逃出掌握。”


    穆乘風冷哼道:“你怎敢斷言我們最多隻能再活一天?”


    汪凱文道:“老夫對親手煉製的毒丸效力,自然最具信心,你沒有老夫的獨門解藥,休想能活過一個對時。”


    穆乘風輕哂道:“假如我根本就沒有吃你的毒丸,結果又如何?”


    汪凱文仰首大笑,說道:“可惜你已經吃了。”


    穆乘風嗤道:“老匹夫,你看這是什麽?”右掌一揚,指縫赫然挾著那顆黑色毒丸。


    汪凱文一見,怒聲道:“好個狡猾的小輩!”身形疾射,淩空飛撲了過來。


    穆乘風早有防備,左手灑出一把泥沙,繞樹急轉,重又展開一場“捉迷藏”的追逐戰。


    果林繁密,泥沙迷眼,老毒物又心浮氣躁,空有一身功力,無法盡力施展,用手代腳不如有腳的人靈活,一陣逐奔之後,入林漸深,反而失去了穆乘風的人影。


    原來穆乘風利用果林掩蔽,將汪凱文誘進枝葉茂密處,便以聲東擊西之法,不時擲泥沙石,故意製造一些音響,擾亂老毒物的耳目,自己則趁機抽身,退出林外。


    他決心親自冒險進入老毒物的煉丹室,設法尋取解藥,因為徐綜的生命,已經隻剩下半夜時光,而自己如果不能解去“神仙酥”藥力,困在穀中,遲早難免被汪秀所擒充作試毒的冤鬼。


    他也知道此舉危險極大,隨時可能被汪凱文堵截在石屋內,變成“釜中之魚”,而且,自己和徐綜都不識藥性,很難分辨出哪一種才是真正的解藥,縱然進了丹室,亦未必便取得兩個所需解藥,但與其束手待斃,不如涉險一試,就算吃錯了藥中毒送命,至少比供汪凱文淩辱折磨要痛快得多。


    是以,他一出了果林,便飛步奔向石屋。


    不料奔到石屋門前,卻隻見徐綸的屍體,不見了徐綜。


    穆乘風為爭取時間,無暇尋覓,匆匆將徐綸的屍體拖人石屋,揮動木拐,擊滅了屋頂吊燈,便徑奔煉丹室。


    一進煉丹室,他愣住了。


    那是一個狹長的房間,除了室門這一邊,三麵都是藥架,室中放著一張木案,案上堆滿了配藥煉丹所需工具器材,進門右側,有一座壁爐,爐中火光熊熊,架上一口巨鍋,正熬著滿鍋沸騰藥汁。


    這時,室內已經一片淩亂,藥架上的瓶罐都被揭開,藥粉,藥丸散落遍地,徐綜卻全身俯伏在藥案上,雙腳虛軟,動也不動。


    穆乘風低喚一聲:“徐兄弟!”舉步奔到藥案前,拉起徐綜衣領一看,心裏不禁一陣驚悸。


    但見徐綜口耳眼鼻都滲出血絲,遍體冰冷,早巳氣絕,在他左手,緊緊握著一瓶黃色藥丸,右手手掌下,卻壓著一張汙皺的紙片。


    紙片上,用炭筆寫著幾個歪七倒八的字:“黑紅有毒,萬不可……”


    顯然,他是誤服了有毒之藥,不幸中毒而死。


    穆乘風暗然淚下,環顧架上藥罐,粉末丸散俱全,其數不下百種,但全都是黑紅二色,隻有徐綜手裏握著那隻小瓶,才是唯二黃色的。


    這情形不必再費猜測,準是徐綜入室尋覓解藥,卻苦於不識藥性,無奈之下,迫得遍嚐各色藥物,用自己的生命作賭注,去嚐試有毒無毒?


    結果,不幸所嚐的全都有毒,等他發現這瓶唯一顏色不同藥丸時,已來不及嚐試,便毒發而死了。


    臨死前,猶欲將身試所得留字告訴穆乘風,才寫下了七個字,便即不支,那支黃色藥丸可能就是唯一的解藥,他卻失去了最後機會。


    穆乘風將黃色藥丸揣進懷中,然後抱起徐綜的遺體,退出煉丹室,放在徐綸旁邊,單腿曲跪下來,免首含淚道:“小兄弟,你們熬受了許多痛苦,如今安靜的去吧!穆乘風但能不死脫險,誓必替你們報此深仇。”


    正祝禱間,外屋突然傳來汪凱文叱罵聲,道:“穆乘風小輩,你盡管像烏龜一樣躲著吧!老夫拚了一罐毒粉不要,灑遍這果林,熏也要熏你這小兔崽子出來,你等著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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