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明順從的接過摺子,看見他的態度緩和了一點,又開口詢問,「聽說你又要離京出戰,是非走不可嗎?」


    「明日早朝時,我自會向你稟明一切。」


    「你上次出征已受了傷,別去了,換別人領軍吧!」


    「沒有更合適的人選。」玉海濤無奈。「你真有心,便在京城挑選可造之材,日後為我們多添一些萬夫莫敵的武將。」


    宣明忙不迭的點頭,「不然,這次我跟你去。」


    玉海濤迎上她閃閃發光、滿是期盼的雙眼,毫不動搖的說:「立刻打消你的念頭。」


    「我不要一個人留在京城,讓我隨你出征嘛!」宣明語帶哀求,「以前不也有皇帝禦駕親征的前例?帶我一起走,一起走,一起走嘛!」


    「你當出征是兒戲?」玉海濤扯過被她揪住不放的衣袖,怒聲說道:「你我都不在京城,朝野上下誰來帶領?」


    「太傅肯定有辦法解決的。」在宣明的心目中,玉海濤無所不能。


    玉海濤無言以對,設想一國之君和顧命大臣同時離京……開什麽玩笑?這國家還不亂成一團?!


    「陛下,你已非幼小孩童,要懂得自立,我不可能護你一世。」


    「除了你,我還有誰能相信呢?」宣明心急,憋不住的憂愁頃刻流露於眉目之間。「一旦有人知曉我的身世,我必定保不住皇位,你教我如何安心?你不在的日子,我每天都寢食難安。」


    「我已安排人手,供你差遣,不必擔憂,陛下,身為帝王,必須有毅力、膽魄,你是治理天下的天子,勇敢一點。」


    「我……」她根本不想當皇帝!


    「毋需再說!南疆向來混亂,危害甚多,我必須親自出馬,斷絕今後所有的危害。你在宮裏等我歸來,不可擅自行動,明白嗎?」玉海濤不耐煩,直接用命令的口吻,推翻宣明的所有想法。


    「我不要!」宣明抓住他的手臂。


    「別鬧,放開!身為君王,怎麽能學市集裏的愚昧婦人那樣癡纏不休?給我莊重點,別耍賴!」


    宣明聽他一吼一吼的,腦子逐漸沉重起來,不禁怨他那副兇狠的表情太可惡,枉費他有張賞心悅目的俊臉,對人溫柔一點不是更討喜嗎?


    「送陛下迴宮!」玉海濤越過她,出門對著護送她離宮而來的侍衛們發話,「誰再讓陛下外出,有了差錯,必誅九族!」


    一群人嚇得麵無血色,宣明身為皇帝的威嚴,在玉海濤的麵前,根本不值得一提。


    眾人蜂擁而上,簇擁著宣明,請她迴宮。


    宣明不甘的瞪了玉海濤一眼,他完全不理睬她。再說什麽也改變不了他的心意,這個男人頑固,強勢,獨斷得令她難受極了。


    她鼻子泛酸,眼眶含淚,咬著牙,悶悶不樂的走出玉家府邸的大門。


    玉海濤等她走遠了才轉身,望向她被眾多侍衛包圍的嬌小身軀。


    先皇病喪,將幼主托孤給他,本來就不是一件輕鬆的差事,又遇上宣明纏人的性子,比隱藏她性別的機密更教他覺得不好處理。


    如此弱小的宣明,若失去了皇位,沒有權力的庇護,她還能平平安安的活下去嗎?他又能守護她到何時?


    玉海濤收了心,喚來家中晚輩。


    人到齊了,他把離開之後會出現的各種情況推算一遍,做好交接,最後留下一人,特別交代,「我走後,陛下若荒廢政務,你設法將這東西交給她。」


    年輕的晚輩已在朝為官,接過玉海濤遞來的沉重盒子,神情疑惑。這東西,方才皇上來時,為何不當麵交予?


    玉海濤看在眼裏,不做解釋,揮手讓對方出去。


    人都走了,室內終於恢複寂靜,他散開發,走到院子中。


    槐樹下,花瓣落在他烏黑的長發上更顯顏色豔麗,玉海濤望著高高圍牆,圍牆外,緊鄰著一家人去樓空的住戶。


    宣明的生母就曾住在那裏,那個美貌無雙的女子是他的鄰居,即使人已過世多年,他仍清楚的記得她傾倒人心的風采。


    堅強,勇敢,自信,那獨特的女人臨終之際含淚懇求他保護宣明一生,他答應了,一生也不後悔,隻是宣明為何與她母親一點都不像呢?難道像先皇?


    不,先皇大膽,甚至狡詐,還有些狂妄,但治國有方,隻在處理宣明的身分這件事上胡塗了。


    宣明猶如受傷小鹿,天生惶恐不安,又像初生小貓癡纏,愛撒嬌的性子,到底是像了誰?


    【第二章】


    隔天早朝,玉海濤提出諸多理由,親自帶兵南征,朝臣紛紛附和。


    宣明試圖反對,但是以他為首的派係群起攻之,勢單力薄的宣明沒堅持幾迴合就敗下陣來。國師出征,成了定局。


    她隻能眼睜睜的看著玉海濤收拾整頓,決然離開。


    期間,除了早朝時見上一麵,她想與他私下接觸簡直難如登天。


    這次,玉海濤留下了一批更為強大的幕僚,為宣明籌謀策劃,甚至保護她的人馬也比他上次離京時還多了一倍,然而她仍感到心慌。


    自從他走後,宣明荼不思、飯不想,在煎熬中憂傷的數日子。


    一個月、一個月過去,每次她寫給他長篇大論的信,他總是隻迴個三言兩話。


    她發現自己越長大,玉海濤越不喜歡她,不像小時候常常縱容她。


    「陛下?」金蘭走過來,看見桌上的食物並未減少,不由得擔心,「陛下,多少吃點東西,免得傷了身子。」


    宣明不為所動。


    金蘭暗暗歎氣,將手中的物品遞上。「陛下,國師大人留了些東西給您。」


    宛如木頭人的宣明赫然迴過神來,搶過金蘭手上分量不輕的木盒,打開一看,裏麵放了許多零碎的小東西。


    「為什麽現在才拿來?」她一邊質問金蘭,一邊仔細打量其中的物品。


    有幾封信,裝了各類雜物的小瓶小罐,和一條用繩帶、珠子編織成的煉子,以及幾張筆法潦草的畫。


    「這是國師的家人剛交上來的,奴婢剛接到手。」金蘭察覺宣明的情緒由陰轉睛,抓住時機,趕緊又說:「奴婢再準備些吃的東西給陛下?」


    宣明心不在焉的點頭,展開玉海濤留下的信,細細閱讀。全是他上次外出,途中寫下的見聞,居然留到了現在才給她。


    每一封信件附有特殊的物品,或是邊族的珍稀珠子串成的煉子,或是密封在罐中的奇特花草,有貼在信中的死去的完整的蝴蝶,也有裝在瓶中的沙漠裏最細膩的沙。


    他走過的地方,看過的景觀,也許她不能陪伴,但是他以自己的方式,認真的告訴她,外麵的天地是什麽模樣。


    宣明反複看著,眼眶漸漸泛紅,手指在幾張畫上不停的摩挲,想象玉海濤見到了喜歡的景色,匆匆畫下,隻為了給她也看上一眼。


    她明白了他送給她這些東西的原因,可是躁動的心並沒有因此安定,從分開的第一天起就瘋狂的想念他。


    哪怕她安全無虞,隻要他不在身邊,她必會恐懼、旁徨。


    「陛下。」再次送來熱騰騰的食物,金蘭以為宣明會吃一點。


    宣明抱著玉海濤送的物品,從表情上看,心情好多了,但是她依然搖頭,對金蘭說道:「不。」


    睹物思人,對別人可能是一種慰藉,對宣明卻是折磨,越是思念,越是想插翅飛到他身邊。


    她控製不了自己的理智,為缺少他的陪伴而潰亂。


    兩個月後一一


    宣明故意把自己弄出病來,拒絕服藥,特地讓人將她病痛的消息傳給玉海濤,盼他早日迴京。


    正在處理邊疆叛亂的玉海濤沒給她任何迴應,派人將藥物混在她的食物中,她雖然吃得少,但多少吃進了藥,又有人照看,時間一長,倒也慢慢的康複。


    這招沒起效,宣明情緒低落了好幾天,臉色比生病時更難者。


    金蘭常在夜裏看見她抱著一堆東西,摸來摸去不睡覺,那些東西平時都藏在龍床下的檀木箱子裏,是她從小到大自玉海濤那裏得到的贈送。


    她一有空就要看個好幾遍,一天天,一年年,從不膩煩。


    四個月後一一


    宣明的耐性到了盡頭,於是拉攏人手,與玉海濤不合的派係有了接觸,開始排擠他留給她的幕僚,之後又讓人傳消息給玉海濤,說她昏庸無能,聽信讒言,搞得朝廷風氣大亂。


    「陛下,太後要來見您……」金蘭奉命,向幾天不上朝的宣明稟報壞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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