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汐珞的手繼續落子,繼而道:“與其說反感,不如說是心服口服的佩服。”容沉聞言一愣,見容汐珞抬臉對他笑了一下,道:“反正暫時又沒什麽壞處,何樂而不為呢?”


    容沉略做思索,點了點頭道:“你的聰明我知道,隻要你心裏有數就好。”


    容汐珞莞爾,容沉繼而道:“對了,還有一件事。”


    “嗯?”


    “郭某今天來和我說,他發現那位程家公子在打聽城西的那間藥鋪還有其他幾個人的去向。”


    容汐珞的動作一僵,雙眉微微蹙起。


    容沉試探的問道:“我猜,你沒有告訴他,對吧?”


    容汐珞緩了口氣,又開始繼續落子,語氣極為平靜的道:“原來二哥都知道了。”


    容沉看出她在隱藏,於是歎了口氣,道:“你本來也沒打算瞞我不是嗎?那天你在雲淑妃麵前的那番話,不正是因為你看上的程家公子出身並不高嗎?”


    容汐珞手上不停,聽容沉繼續說道:“他的父親不過五品官職,母親還是商籍,雖說平安富貴,但你若是旁人家女兒倒好說,可你是郡主,受陛下和太後寵眷,若想嫁他隻怕前路艱難,而他……真的能和你堅持到那一天嗎?”


    是啊,何其艱難!


    這比那個曾叫做珞嫣的丫鬟要做程府三公子正妻一事比起來,隻怕更加艱難!


    當初大局麵前,容汐珞在心底故意忽略掉這一點,那時她覺得,既然程玨願意不計較珞嫣的身份而堅持娶她,那她自然也願意不在意二人出身的懸殊而嫁給他,可現在……


    容汐珞卒然笑了一下,眸中閃過一抹晶亮,她緩緩的道:“我明白了二哥。”


    容沉抬手拍了拍她的肩膀,這才低下頭,去看她步的棋。


    這一看不要緊,本來剛剛凝結的氣氛頓時消散的無影無蹤,容沉哭笑不得的抽著嘴角,道:“你這下的是什麽東西?”


    隻見棋盤上密密麻麻的將所有空格都步滿了,白子在外,黑子在內,容沉歪過頭一看,黑子之間相連,正形成了一個字。


    一個“惜”字。


    月光已沒,旭日初升,天上是淺淺的淡灰色,空氣中也是霧蒙蒙的,自辰時起,便開始斷斷續續的飄起了細小的雪花,落在地上就消失了蹤跡。


    程府錦軒園內,一個婆子提著水桶,腳步一深一淺的推開了大門。


    遠遠的,卻見門前的枯樹後,走過來幾個人。


    為首的,是一位身形嬌小的少女,她身上罩著一件大紅白狐狸毛的披風,在這零零颯颯的落雪下十分鮮明耀目,走近時,才見披風下露出的,依舊是雪白的衣帶裙角,而她冰肌玉琢的皮膚更是比雪還要細膩如脂,這紅與白一張一弛,倒越發凸顯出她的嬌俏動人。


    “珞……郡……郡主?!”那婆子沒想到在這樣的天氣,眼前這一位居然也能來訪,而且事先也不記得有人通知,故而委實嚇了一跳。


    容汐珞淡淡的朝她笑了一下,溫聲問道:“三公子呢?”


    “哦……哦三公子他,在裏麵溫書呢,這不是……”


    容汐珞點了點頭,抬腳向裏麵走,到了正房門口,她吩咐身後跟著的紫鳶和冰菊留在門外,獨自走了進去。


    程玨見了突然直接進屋的容汐珞也是一愣,隨即笑道:“外麵還飄著雪,你怎麽就過來了?”


    容汐珞不動聲色的笑道:“馬上十五一過,就要科舉了,我來看看你。”


    屋內的書鵲和兩個小丫鬟悄聲的退了出去,容汐珞在程玨的書案邊坐下,看那書案上翻開的,是一本《道德經》。她收迴目光,抬頭笑道:“倒是用功呢。”


    程玨輕輕合上了書,道:“隨手翻翻罷了,左右無事。”容汐珞道:“我聽說你在查城西的那間藥鋪,你想知道什麽呢?直接問我就好。”


    程玨目光一閃,下意識的別過了頭,再看向她時,卻見她仍是一副笑眸淺淺的模樣,與往日好像沒有任何不同。


    他輕聲的唿出一口氣,靜默良久,才慢慢的說道:“他們死了嗎?”


    容汐珞道:“他們做的都是罔顧法度之事,活著又有什麽用?”


    程玨卻騰地站起身來,聲音有些沙啞和顫抖:“就因為他們賣給了王媽媽蒙汗藥讓你差點……”


    他沒有說下去,自覺不妥。一絲淩厲在容汐珞的眼中一閃而過,她抬眸與程玨對視,緩緩的道:“我猜你還想知道王媽媽帶進府那個男丁的下落吧,他也死了,還有王媽媽的手腳自然也是我派人弄斷的。還有什麽?都一並問了吧。”


    程玨不可思議的睜大了眼睛,他心底壓抑許久的,不願意相信也不敢想象的情形,終究還是發生了。


    “你怎麽會……”


    “怎麽會這麽狠毒嗎?”容汐珞語氣平緩,卻讓程玨的周身都泛起了涼意。


    容汐珞勉強自己又笑了一下,但同時眼睛裏隱約卻起了層薄薄的霧。


    她慢慢起身,神情複雜的對程玨說道:“自從敏姐姐出事那天起,你就對對我有所懷疑了吧?你看,就像我剛剛說城西藥鋪的人做的是罔顧法度的事所以該死,可你都不問是什麽,就認定我隻是因為他們曾間接的對我造成傷害就殺了他們。”


    “至於那個男丁,他是王媽媽的親戚,當日那個主意便是他出的,藥鋪也是他聯絡的,他是死有餘辜!”容汐珞的“死有餘辜”四字咬的很重,她一直盯著程玨,見他的表情由驚訝到震驚,眼中有什麽東西似乎碎裂了,十分痛心的模樣。


    他道:“他們固然可恨,但你難道……難道不覺得你的行為有些……過了嗎?我聽說春兒已然瘋了,那張家兄弟也殘了一個,太後賜給他的妻子更是……”


    程玨緩了緩,才接著道:“我從前以為……以為你是最善解人意和有心胸的人,我實在想不到……你……”


    容汐珞的心底也漸漸的,有股怒意夾雜著這一階段以來讓自己克製的情緒,全部翻滾出來。


    “三公子還真是高風亮節,你說的倒是輕巧!他們都是什麽人?!那春兒在程府侍候多年,難道你和夫人對她不好嗎?你可見她反咬一口的時候心懷愧疚?那張家兄弟不忿於被程家拒絕婚事便能懷恨在心,幾次相擾,可你前番已然借薑府尹警告一番,後來他們卻是變本加厲,以至險些傷了敏姐姐。這些人從來不是你對他多一些憐憫他們就會停手的,善解人意也要分人,有心胸也要看在什麽事上!”


    程玨定定的看著容汐珞,半晌,他眼角微濕,艱難的搖了搖頭,道:“我無話可說。”


    容汐珞苦笑了一下,她偏頭去看窗外的雪,那雪直下進了心裏,將原本還溫熱的心,漸漸的覆蓋、包裹,直至感受不到一絲溫度。


    再度對視,程玨見她的眼中,平靜而冷漠。


    “我容汐珞從來就不是一個良善之輩,從前種種,我不想再與你爭辯,既然你已知一心是錯付,那便及時收迴也好。”說完她沒有去看程玨的表情,利落的轉身走出了大門。


    門外的丫鬟和婆子似乎聽到了二人剛剛在裏麵時的語氣不對,亦或是因見了容汐珞出來後的表情,竟無人敢上前搭話。


    綠蕊端著東西迎麵和容汐珞碰個正著,也是愣在當場。容汐珞朝她笑了笑,她才小心的問道:“你……這是?”


    “沒什麽,綠蕊,以後若有什麽難處,你還是可以去容府找我的。”


    綠蕊滿腹疑惑的看著容汐珞轉身走遠,眼見那落雪中的一抹豔紅漸漸遠離,頭也不迴的,消失在視線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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