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汐珞跟著一道進去,小丫鬟上前卷起了簾子,容汐珞和程玨一進門,便看見正在大張著嘴打哈欠的梁家小公子:梁言。


    梁言的父親梁廣儀官任禦史台中丞,正四品,一把年紀才有了這麽一個兒子,平日教導甚嚴,偏梁言是個跳脫不羈的性子,隻有見了他爹才能稍作安分,梁廣儀對他寄予厚望,於是在他年少時也把他送去了學士府的私學堂,學問不見得有多大造詣,朋友倒是交了不少,程玨便是其中一個,也是關係最好的一個。


    此時梁言身穿一件玉色繡藍白竹葉園領長袍,頭發半披散著,半簪起一個發髻,戴著鑲寶珠銀冠,膚如白玉,眉宇間都透著一股隨性的意味,他坐在廳中的楠木椅上,一手托著腮,睡眼惺忪間,瞥見程玨進來了,強撐起眼睛,哭嚎道:“我說玨兄,你這一大早上幹嘛去了?我等你好半天了!”忽而看見跟在程玨身邊的容汐珞,登時困意全無,驚訝道:“這這這這位是……?”


    程玨坐到梁言對麵,笑道:“抱歉抱歉,和二哥練劍一時忘了時辰。”


    梁言此時也顧不得怪罪程玨,一雙眼睛隻在容汐珞身上骨碌碌的轉,容汐珞心下一驚:他認識自己?隻見梁言嘴角都要揚了到耳朵根,指著容汐珞對程玨笑眯眯的道:“這是,哪家的小姐呀?”


    容汐珞鬆了一口氣,瞧了瞧自己今天身上穿的隻是一件緗色窄袖裙,外罩銀紅色夾襖,明明就是個丫鬟裝扮,哪裏看出是個小姐?


    程玨道:“是我屋裏的丫鬟,母親前幾日安排過來的,所以你沒見過。”


    “哦?”梁言迴身又盯著容汐珞看了一會兒:“這般的姿色就隻是個丫鬟?你母親從哪找來的?咦?不對啊,說起來……”他好像忽然想起了什麽,不懷好意的向程玨笑道:“我記得你屋裏原先還有兩個,叫什麽春還有什麽紅的,今天怎麽都不見了?”


    程玨有些尷尬的笑道:“她們做事不當,被母親遣到別處去了。”


    梁言聽聞嘿嘿的笑了兩聲,陰陽怪氣的歎了口氣道:“你母親還真是貼心,要是我母親在我身邊放這樣一個,什麽春啊紅啊紫啊豔啊的,還要她做甚!”


    容汐珞也略覺得有些尷尬,見書鵲剛剛端上了茶,於是向程玨道:“奴婢早上做了些點心,我去拿過來。”


    不過片刻,容汐珞端來兩碟點心放在程玨和梁言麵前,梁言低頭看去,一碟是水晶桂花糕,軟軟糯糯,又好似雪花欲化一般晶瑩,另一碟是海棠酥,粉白相間,層層疊疊,每一朵花瓣都那麽均勻飽滿,叫人不忍心去破壞。


    梁言拿起一塊海棠酥向容汐珞問道:“你做的?”


    容汐珞笑道:“是,昨晚就聽說公子今日有客人,我就做了。”梁言連連誇讚,程玨神色微動,看了容汐珞一眼。


    梁言笑眯眯的問道:“你叫什麽名字?多大了?”


    “奴婢珞兒,十四了。”


    梁言把一整塊海棠酥放進嘴裏,一邊嚼著一邊點頭道:“不錯不錯,哎呀,玨兄屋裏的丫鬟都這般水準了,是實在是讓人羨慕啊!對了!過幾日我想在滿月齋辦個詩會,到時候你帶她一塊兒去吧!怎麽樣?”


    程玨搖頭笑道:“過幾日我母親要出門幾日,留我兩個妹妹在府管事,我五妹妹昨兒個剛和我說那幾日要借了她去。”


    梁言使勁兒咽下去一口,奇道:“都開始管賬了?了不得,了不得啊!”


    他表現出對容汐珞有十二分的興趣,語氣間卻並沒有輕浮之意,眼睛雖然盯著容汐珞,卻時不時瞟一眼程玨,明顯就是拿兩人在開玩笑。


    程玨岔開話題道:“你不是剛從江南遊玩迴來沒幾天嗎,又要辦詩會?這樣折騰,你爹也不管你?”


    “哈哈,他因為小郡主失蹤的案子正和刑部還有大理寺天天的忙不可開交,哪有空管我呀?”


    程玨疑惑道:“郡主失蹤?哪個郡主?”


    “嗯?這麽大的事你居然不知道?”梁言灌了一口茶,向程玨道:“你這成日裏不出府,也太孤陋寡聞了吧!如今滿安陽城有幾個不知道的,就是那個嘉寧郡主,永璋候容瀾的妹妹啊!聽說是因為容候和她夫人近一年來都在陵川,嘉寧郡主想去和他們過個年,沒成想剛走到洛平就出事了!”


    容汐珞在一旁聽著,心想看來這個禦史中丞家的公子還真是知道些內情,於是不動聲色的道:“梁公子倒是知道不少。”


    梁言迴以一個大大的笑容,又拿起一塊水晶糕往嘴裏塞:“那是!”


    程玨不著痕跡的輕蹙了下眉,問道:“此事是有什麽牽連嗎?需要三司會審?”


    梁言擺了擺手,又灌了一口茶,道:“你不知道,這其中有個牽扯,郡主在洛平失蹤,而洛平歸綿州管製,這綿州知府崔釗與容家是有些過節的!當初容老將軍跟崔釗在軍中各抒其職,但陛下偏看中容老將軍,後來叛亂爆發,他們跟隨陛下平叛,那崔釗暗裏克扣容家軍軍餉就不提了,後來陛下遭遇叛軍合圍,容老將軍率軍營救,給他發了不知多少封求援信,他愣是不信,說容老將軍謊報軍情,唉,以至於容老將軍和陛下手中隻十萬人對敵軍幾十萬人!容老將軍為救陛下戰死,那一戰之後,陛下貶了崔釗為綿州知府,但因顧念同窗之情便保留了崔家的爵位。如今咱們這位郡主剛一到綿州的地界就出了事,陛下大怒,當時就把崔釗撤職下獄了!”


    “下獄?”程玨和容汐珞都是一愣,但隨後容汐珞便在心裏冷笑,當初父親戰死,母親也在不久後鬱鬱而終,如若當初不是因為這個崔釗全然不顧大局一意孤行,何至於自己才九歲就失去了他們?


    梁言點點頭,嘴裏“吧唧吧唧”不知道嚼的是第幾塊海棠酥,隨後接過容汐珞遞過來的手帕,抹了一下嘴角,笑嗬嗬的道了一聲:“多謝”然後繼續道:“可不是嗎,據當時保護郡主的護衛說,刺殺者有幾十人,個個侍衛裝扮身手不凡,但這樣的身手如果在宮裏,當屬禦前廳級別的,然而他們出入宮中那麽多次卻從未見過這些人中的任何一個,這便是可疑的地方了,你想啊,這些人訓練有素,不是一般人能培養出來的,可不就那個曾經帶過兵的崔釗嫌疑最大嗎”


    程玨沉吟片刻,說道:“他確實最有嫌疑,可如此行事豈非太過冒險,更何況正像如今一般,若刺殺失敗則引火燒身,得不償失。”


    容汐珞冷冷的道:“有些人就是偏要反其道而行之的,如果他刺殺成功,那麽有誰能證明郡主就是在他管轄的地界中失蹤的呢。”說話間容汐珞注意到梁言眼睛掃了兩次已經空空如也的碟子,於是去小廚房把剩下的都拿了過來。


    同時容汐珞還注意到,程玨在看到自己又端來點心的時候看了她一眼,臉上的笑容似乎淡了。


    但容汐珞顧不上那麽多,繼續問道:“梁公子,那護送郡主的護衛呢,他們,去哪了?”


    梁言搓了搓手,小心翼翼的拿起一塊,道:“他們護衛不力,自然也是收押刑部了。”


    容汐珞的瞳孔收縮了一下,沒再說話。


    梁言這塊吃完,手又慢悠悠向那碟子伸了過去,程玨忽然道:“梁言兄早上沒吃飯?”


    梁言又慢悠悠的把手縮了迴來。


    “咳咳”梁言正了正坐姿,說道:“虧的我爹隻是個中丞,你是不知道,這個案子不僅陛下重視,更有六殿下、十二殿下那幾個隔三差五去報道,給他們施壓,禦史大夫那個老貨每天臉都是外麵賠笑臉,迴來拉驢臉,臉都僵了,那刑部尚書更是都在自己院子裏抽人了。”


    容汐珞似是想到了什麽,心中微安,眼前浮現出自己舅舅在院裏唾沫橫飛,揚鞭大罵的樣子,有點想笑。


    程玨道:“十二殿下的母妃是這位郡主的親姨母,這我還是知道的,六殿下怎麽……”


    梁言眼睛眯成一條縫,故意壓低聲音道:“聽說六殿下早就對這位小郡主有意思啦,之所以雖過了弱冠之年還未納正妃,就是在等她及笄了好娶她。”


    “原來如此。”


    “不過啊,要說情意多深其實也未必見得,畢竟容家的根基在那,想娶這小郡主的人多了,可如今,她失蹤才多久啊,咱們這位六殿下,就要納妃了。”梁言說完撇了撇嘴搖搖頭,一副“不過如此”的表情。


    程玨也微微皺眉,似乎也覺得六殿下這個舉動未免有些薄情了。


    容汐珞看看程玨,又看看梁言,心裏苦笑一聲,你們倒是想的還真多。


    薄情?


    那也要本郡主動情才算好嗎?


    我什麽時候說過要嫁給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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