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迴過神來,想起安瑾然的時候他還是覺得有一些痛。他依然不願意迴想這一段往事。


    可是,也許冷野純是對的。


    零羽輕肚裏的孩是無辜的,但是零羽輕也是無辜的。他沒有權利剝奪他們的生命。


    有權利做決定的人,是冷野宇和零羽輕,是他們自己。


    “當年,有人對她下了禁血錮,她知道自己已經活不下去。所以,讓伯爵大人殺了她。她是想讓他好好活下去,也讓她的孩好好活下去,才做出了這樣的決定。對伯爵大人說宇少爺和純少爺都是君上的孩。讓伯爵大人以最快的速度離開的,好像也隻有這一種方式了吧。她比誰都還要勇敢,還要偉大。盡管她如何痛著。她也還是沒有浪費每一秒鍾。盡自己最大的努力活下去。她無愧於任何人!”


    “所以,他說的都是真的嗎?”冷野宇的手指指向冷野純,眼睛卻還是在看十月,“我是噬爵的孩,所以,冷家的詛咒,我沒有辦法避開,所以,輕懷了我的孩的話,就必死無疑……是這樣嗎?”


    盡管知道他如何的想要自己開口說不,但十月也還是毫不猶豫地說:“是。”


    嘩啦--


    這一瞬間,仿佛有無數根針齊刷刷地射向了他的胸口。


    所以……


    所以十月之前才會問他的嗎?


    問他在孩和輕之間選擇誰?


    不能假裝的……


    因為冷家的記載裏,所有的女人的死因全部都一樣……


    --詛咒。


    --詛咒。


    --詛咒。


    冷野宇恍恍惚惚地鬆開了十月。


    他看向冷野純。


    問出了自己所有疑惑,蘊藏在心底多年的疑問。


    “一次都沒有想過殺我嗎?”


    “一次都沒有。”冷野純無愧地迴答。


    “我看見你拿著匕首,在媽媽的房間。”無數次迴憶起當時的場景,冷野宇都無法冷靜。


    “我知道。”冷野純隻是淡淡地說道。


    “我冤枉你害死了媽媽。”


    “你並不知真相。”他還是這樣淡淡的。仿佛那件事對他造成的傷害自己非常明了,也願意成為他強行轉移痛苦的工具。


    還是想要問得更清楚一些,冷野宇繼續說道:“那麽,那一次也不是嗎?輕出走,天還下著冰雹,我在天橋附近的草叢裏發現了你的白玉戒指。”


    “戒指的確是我的。”


    “你去幹什麽。”


    “護你!”


    “護我?!”冷野宇的唇角浮現出單薄的冷笑。不是很可笑嗎?自己一直都和他作對,從來都沒有停止過對他的仇恨,可是他卻說,去護他?!


    “那時,噬爵就已經有所行動。”


    “他派人來殺我?”


    “隻是告訴你他馬上就要迴來了而已。”雖然他以為他們都不是他的孩,但是,還是不夠狠心吧。盡管不是親生的也好,還是下不了手,因為,就算不是他的,也是安瑾然的孩不是嗎?!


    在那顆彈要射向他的時候,卻被另一顆彈打開了……


    是因為冷野純出現嗎?


    可是,那槍法,他覺得太熟悉……


    好像五年前……


    終於,他動了動唇,問道:“那個人……是……”


    “冰魄。是君上請去的幻術師。”


    “原來你一直都知道。”


    所以才能輕易就搞定的吧……


    那一次玖說的危機……


    ……


    ……


    所有的秘密,全部的答案……


    一直尋找的真相……


    居然是……


    是那個人……


    那個自己一直用盡全力去守護的人……


    --


    皇宮。


    君上望著寢宮裏的壁畫,唇角浮現出了單薄的笑意,眼底的笑容裏帶著渾濁的記憶。果然呢……


    還是後悔了……


    所以,不斷尋找著與她眉眼相似的女……


    可是愛情啊,從來都是這樣殘酷和血腥,再也無法從頭再來。


    想要對澈兒再好一些的。要是對他再好一些就好了。可是,為什麽還是無法做到呢?因為,不是瑾然的孩嗎?


    想起冷野純答應自己永遠不再迴晶川,想起自己終於還是點頭放過他……可是,他卻還是要迴來。不斷勾起他的迴憶,他的懊悔!


    染著她的血的雙手,不管怎麽溫柔地撫摸那些純白的孩的頭,也還是無法洗盡鉛華吧?!


    這天下,就好像是一場天大的玩笑,不斷與他開著這樣那樣的玩笑。


    安瑾然走了,他本來以為,是解脫的。


    本來,是這樣以為的。


    如果不問就好了,如果那個時候不問她就好了。


    在她越來越冷淡的時候,選擇隱忍,而不是質問就好了……


    有些事,自己知道不就好了嗎?為什麽那個時候的自己要這麽不冷靜呢?居然問她是否真的愛上了噬爵。


    然後,更加無法洗清的罪又開始了……


    她說,“弟弟,我們終究無法圓滿,不是嗎?”


    她叫他弟弟,她從來都沒有這樣叫過他。可是,那個時候,她真的叫了……


    因為發現了她的轉變……


    因為發現,所以才終於無法逃避……


    “如果你不能是我的,我就讓你生不如死!”


    如果不是我,任何人也都不能得到你!


    愛上除了我以外的人,背叛我們的誓言,我不會讓你愉快的!


    自從她生下冷野宇之後就變了……


    全部都變了……


    她變得越來越不喜歡來皇宮。


    越來越不想見到他。


    他們見麵的次數越來越少。


    話題也越來越少……


    她已經不再為他展顏……


    他們明明那麽相愛,怎麽可以,怎麽可以因為一個路人,變成這樣……


    那個人隻是一步棋啊。隻是為了掩人耳目的棋啊!


    她怎麽可以愛上……


    怎麽可以!


    可是,她就是愛上了。


    也許,她是受夠了這樣暗無天日的地下戀情。永遠都不可能見到光明的禁忌之戀……


    她,受夠了吧……


    然後,他開始折磨……開始在噬爵的身上下毒,但是,這樣也還是無法挽迴她的心。


    終於,他對她下了毒……


    禁血錮啊……


    如果他早一點知道她拜了師,學魔法的話就好了……


    他其實隻是嚇嚇她而已的……


    可是……


    她真的就這樣死了……


    她死掉了……


    沒有辦法,隻好隨便嫁禍給別人了……


    對噬爵殺無赦也好,將冷野純禁足也好,讓冷野宇變成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伯爵大人也罷……


    全部的全部,都是因為他慢慢的懊悔啊……


    因為,她永遠都不會再迴來了。


    為什麽就算過去了那麽多年,她的影還是不能夠模糊一些呢?為什麽她的一切一切總是每天每夜的好像一場場清晰的不能再清晰的電影一樣不斷在他腦海裏迴放……


    零羽輕……


    魔法族啊。


    他痛恨魔法族!


    如果沒有魔法族,如果沒有魔法族神之魔導師零允瀟。


    如果安瑾然從來都沒有拜過師的話,就不會有事了……


    她還是會在他的身邊……


    就算不是她最愛的人,也還是她的愛人……


    因為。


    永遠不能改變的,是他們至親的血液……他們身體裏留著相同的血液……


    純一出生就孱弱的好像馬上就會死去。可是,他還是那麽用心地愛著他。


    因為,他是他們愛情的見證!


    可是,他怎麽會越來越不聽話呢……


    居然越來越像安瑾然!


    怎麽可以像她!


    他不要迴憶,他不要再迴憶起任何她的關於,不想看到那張臉!不想看到那張每日每夜都讓他做著相同的噩夢的臉!


    是他啊,是他親手毒死了她!


    不管是無意還是有意,她都還是死掉了……


    可是,就算她死了,他也還是不能平息內心的仇恨。


    如果從來就沒有噬爵就好了!害死安瑾然的人,統統都該死!


    就算他逃到天涯海角他也都還是要殺了他!


    因為早就在他身上下了慢性的毒,致命的毒,因為他永遠都不會再迴來……


    卻沒有想到,連最健康的澈兒也被詛咒了……


    這命運如此不堪!


    難道是因為他做錯了嗎?


    愛上自己親生姐姐……


    愛上她……


    所以,全部都錯了……


    直到她死,他才知道,原來,他們都是自己的孩……


    原來,瑾然從來都沒有背叛過。


    原來,她愛的一直是自己……


    這樣扭曲的愛情……


    在這樣殘酷的命運下,終於還是隻有他一個人去追憶……


    後悔又怎樣呢?


    她死掉了的事情,永遠都不會更改……


    所以,才不能安心的吧……


    想要替她報仇,所有的,害死瑾然的人,統統都該死……


    他做錯了嗎?!


    不!


    他絕對不會承認自己做錯!


    那一夜,冷野宇和冷野純同樣一夜未眠。


    交錯的時光在兩個人的身上不斷重疊,交纏的命運終於還是在這一刻凝結。


    隻有一件事是絕對可以肯定的,就是他們都隻為了零羽輕。


    他很痛苦,明明馬上就要變成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卻突然間墜落到了地獄……


    要孩的話,輕就會死嗎?可是,輕的話,會要孩的吧……


    可是,就算是任性也好,不管讓他重複選擇多少次,他也還是會做出相同的選擇。


    畢竟,孩……他還沒有見過。可是輕,他可以確定,那是他一生最愛的女人。


    絕對不會更改。


    想到這裏,許久之前就坐在椅上一動不動的冷野宇緩緩地抬起頭來,他的眼睛透著深不見底的黑暗。


    深邃的輪廓宛若萬年的冰川,冷藏。


    “做好決定了嗎?”冷野純這樣問他。


    “嗯。”他點頭。


    決定早就做好了,隻是不知道如何說服她而已。


    彼時已是清晨,冬日的暖陽微微灑進來的時候,在他寂寞的輪廓上塗上了一層美麗的金邊。


    零羽輕醒來,在廳堂看見他們的時候覺得有一些驚喜,因為他們居然麵對麵坐著,而且很安靜。好像並沒有什麽爭吵。難道十月真的已經成功說服他們了?


    冷野純聽見腳步聲,抬眸,看見零羽輕,本想要微笑,但還是沒能做到,他說:“這裏交給你們吧。”他這樣說著,站了起來。


    “純,不一起吃早餐嗎?”零羽輕這樣打招唿。


    “嗯,吃過。”他這樣說著,與她擦肩而過。


    幾乎可以感覺到那份奇怪的尷尬,在他們之間非常無形的距離。


    其實,她也有一些知道的,但又好像不是非常明白。


    有一些事,真的發生過嗎?還是隻是在夢裏,她變得分辨不清。


    她有些恍惚地看向冷野純的背影。


    還是那樣單薄而孱弱呢。


    這樣想著,她收迴了視線,又看向了依然坐在原地的冷野宇,欣喜地朝著他走過去,坐在他身邊,抱住他的手臂,將側臉靠到他的臂膀上。


    他的心底微微一動,疼痛和甜蜜同時湧了上來。


    “輕。”他這樣溫柔地喚著她的名。


    她微微閉上眼睛,輕輕呢喃,“和純和好了,真的太好了。”


    仿佛可以聽見她真的覺得很幸福的那種聲音,從她的心底漫溢開來。


    “輕今天想要做點什麽?”他淺淺笑了,這樣問她。


    “給寶寶取名字吧。”她這樣說著,微微鬆開了手,從口袋裏發出一張紙放在餐桌上,示意他看,“我選了好多個名字,覺得都很好,唔,定不下來,不然你也看看吧。”


    她說話的時候溫暖的微笑著,微笑著的表情寒冷了他的心口,他的身體變得僵硬,“不要做了。”他這樣說著,將那張紙折疊起來,“以後再想吧。”


    會難過的吧,如果決定了孩的名字但還是不能生下來的話,會更加難過的吧!


    “可是,我就是閑不住嘛!”她嘟了嘟嘴,這樣說道:“我想叫他晃兒,不管是男孩還是女孩,這個名字都好……”


    “嗯。”她迷離地迴應,“宇。”


    “輕的話,是我最重要的人,現在的我隻在乎輕一個人。所以,不管是誰,都不可以把你從我的身邊帶走。是誰都不行!”


    “嗯,我不會再走了。”她並沒有聽出他話的深意,這樣迴應道。


    他將她擁在懷,抱緊,再抱緊……


    ‘怎麽辦呢……’


    ‘輕的話,會認同我的選擇嗎?’


    ‘我隻是想要和你在一起,久一點,再久一點……’


    -


    十月有些詫異地看了冷野宇一眼。


    “你確定不和她商量嗎?”


    “商量什麽。”冷野宇淡淡地說道。


    商量的話,就會產生分歧。他不確定自己可以說服的了她,所以這樣不是更好嗎?


    “這是打胎藥。”十月將一包藥遞到冷野宇的手,“我已經將副作用調整到最低,在她睡著的時候喂她服下吧,應該不會太痛苦的。但是,我還是希望你可以和她商量一下,畢竟,這也是她的孩。”


    “作為一個醫生,你不覺得自己管得太多了嗎?”冷野宇這樣說著,就要朝門外走去。


    就在他打開門的瞬間,一直躲在門外的人仿佛受到了驚嚇一般捂住唇跑遠了。那蒼涼的腳步很輕很輕,但卻每一步都好像帶著足以讓人心口瘋了一樣疼痛的重量。


    冷野宇走了出來,關上了門。他寂寞的腳步哐當哐當地響著,漸漸就變得遠了。


    十月看向那道沉默的房門,失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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