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洛似乎從來都沒有想過這個問題。


    他替噬爵感到痛苦,感到悲憤。他寧願自己是他,然後殺掉所有背叛者!


    零織暢似乎看出了他突然的猶豫,又上前了一步。


    “如果我沒有猜錯,你口的主上,就是當年的伯爵大人!是冷野純和冷野宇的父親!”


    原洛的瞳孔驟然緊縮。


    “連自己的妻都不肯放過,連自己的兒都寧願殘害。我實在不知道,他究竟好在哪裏,值得你為他放棄一切!”


    “不許你侮辱主上!什麽妻,什麽兒!全部都是假的!他們每個人都想讓他死!”


    “所以,就可以毒死自己的妻嗎?就可以嫁禍自己的兒嗎?就可以毫不留情地持槍襲擊自己的兒嗎?”


    零織暢咄咄相逼。


    “不是!下毒的人不是主上!是我!還有,他們根本就不是主上的兒!全部都不是!如果不是夫人在那個時候非要告訴主上他們沒有一個是他的兒,主上也不會那麽做的……他不會的!”


    “縱使不是自己的親生兒,但也至少有過多年的恩情,至於襲擊他嗎?!”


    “襲擊?如果不是君上咄咄相逼,要置主上死地,他怎麽會想到用這招!是我們最後的根據地,可是如今卻被米雅那個賤女人毀了!這些人全部都該死!”


    “冷野純的確不是噬爵的兒。”零織暢一字一頓地說道:“但是,噬爵親手陷害的,甚至將其推到鬼門關的冷野宇卻的的確確是他的親生兒!他真應該感激上蒼當時有一隻貓跳出來救了他唯一的兒!三番四次對自己的親生兒下手,他若是知道了真相會如何呢?”


    “不會的……夫人親口說過,他們都不是……”原洛拚命搖頭。


    “不是?”零織暢的唇角浮現出單薄的嗤笑,猛然對上原洛閃爍的眼,“縱使噬爵當年不知,但是,原洛你也該有所耳聞吧!噬魂族世代的詛咒!”


    “不會的……不會的……這件事不會出錯!”


    “不會?可你為什麽顫抖的這樣厲害?”


    “全都是謊話!全都是謊話!你不要過來!”原洛突然大喊了一聲。


    零織暢卻已經在他猶豫的時候奪走了他的手槍。


    原洛與他糾纏起來。


    “原洛,現在迴頭,還來得及!”


    “迴頭?!不可能!我不會聽你的胡言亂語!我不會聽!”


    “何必執迷不悟?或許這麽多年,你也曾經這樣猜測過,不是嗎?”


    “不!太遲了!一切都太遲了!”


    原洛突然奪迴手槍。


    砰--


    他不顧一切地扣下了槍板。


    轟隆--


    海浪突然瘋了一樣地席卷而來。


    海嘯!


    這是衝過他腦海的第一個詞。


    可是來不及了。


    槍支被卷走。


    原洛的手指一抓,將零織暢也拖入了漩渦之……


    海浪瘋了一樣地衝上岸。淹沒了許多的廢墟,將他們也跟著衝進了大海。


    兩個人在海浪被衝散。


    輕……


    這種強大的感覺讓零織暢第一時間想到了自己的妹妹……


    是輕!


    海浪瘋了一樣地席卷過來,讓他徹底失去了抵抗的力氣……


    輕……


    他終於還是決定這樣做了嗎?


    是哥哥太沒用了……


    居然無法做出決定……


    是應該要多深愛,才會願意放你離開……


    但是,太好了呢……


    至少……我知道……你迴來了……


    嘩啦……


    翻湧的海浪瘋了一樣地旋轉……


    旋轉……


    將他一並帶走……


    因為消耗了太多的體力,他發現自己竟然連自保的能力都沒有,隻能任憑海浪席卷了他的身體……


    輕……


    對不起……


    在理智消失之前,他突然想起了那個說過要等她的女……


    塔塔……


    他的腦海裏閃過這樣一個名字……


    塔、塔……


    ……


    同一時間。


    塔羅塔看著聖池狂風浪作的景象,想起零織暢離開時候的情景。


    --等我迴來。


    --好,我等你!


    ……


    等……


    似乎比她想象的更難。


    可是。她還等得起。


    “暢,你知道嗎?我們有了寶寶。如果是你的話,要為他取什麽名呢?”


    ……


    海嘯徹底淹沒了他。


    盡管再如何掙紮,他還是被淹沒在了海水的盡頭……


    如果無法兌現,請不要輕易承諾。


    因為你永遠都不會知道……它會帶給你,帶給別人怎樣的痛苦記憶……


    她還在等他。


    他清晰地知道……


    他甚至感覺自己看到了她……


    看到她在海水的另一邊眺望著他……等待著的迴歸……


    可是……


    什麽時候他才可以迴歸……


    連他自己都不知道……


    做出決定的時候許下的諾言……他好像……早就已經知道的……


    他,無法兌現……


    ‘輕啊……’


    宮君澈看著被自己抱在懷的女孩,心底蔓延出太多無法言語的情緒。她的眉眼依舊,卷起落在他心底,暗藏的舊傷……


    ‘我,是有私心的。’


    ‘我的話……知道他們都在愛著你……’


    ‘也許連我都無法分辨誰愛你更多。’


    ‘也許,純表哥愛你更多一些?’


    ‘可是……是我的話也不會答應的。’


    ‘就算多愛都不行!’


    ‘因為,那樣會傷害到你……’


    ‘都是愛你的人,選擇讓你最幸福的方式不是更好嗎?’


    ‘其實,你變成怎樣都沒有關係。你的性格是怎樣也沒有關係。你屬於誰也沒有關係……’


    ‘我,其實隻希望,你記得我!’


    ‘你不記得我。那麽,你是誰,又有什麽關係呢……’


    ‘如今,我放過了景,也放過了你,更放過我自己。’


    ‘我終於有些明白。’


    ‘其實,不記得也沒有什麽關係了。’


    ‘不被任何人記得也沒有關係。’


    ‘隻要我足夠堅強的話,就不會痛了。’


    ‘會痛也沒有關係的。其實,我已經差不多習慣了。’


    ‘隻要你們不會痛,就好了。’


    ‘我希望的,隻是不管你選擇誰,都是幸福的。’


    ‘所以,純表哥絕對不可以!’


    ‘他沒有能力讓你幸福。’


    ‘他的話,連自己都保護不了!’


    ‘我的話……’


    ‘雖然不願意承認……’


    ‘但是……’


    ‘好像也不可以呢……’


    -


    景醒過來的時候宮君澈已經離開了。


    他茫然四顧,卻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扶著自己還在疼痛的頭,他跌跌撞撞地走出去。


    仿佛有記憶在挑逗著他的神經。


    他朝著一個方向不斷地行走著。


    不知為什麽,卻好像被什麽所牽引,不斷地朝著那個方向,前進,前進……


    整個世界已經恢複了平靜……


    很平靜……


    然而,他覺得自己仿佛忘記了什麽重要的東西,他覺得很空,有一種悵然若失的感覺。


    他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


    終於在看到‘傾雨飄落閣’五個字的時候暈了過去。


    --


    ‘兜兜轉轉,你還是迴到了這裏……’


    飄落看著沉睡的景,臨摹著他的輪廓,唇角浮現出單薄的笑意。


    我們曾相約,永不再相見。為何你失憶,卻還是想到了這裏。


    記憶流淌過她的指尖,在她美麗到不可思議的臉龐開出了絢爛的花。


    絢爛,但也憂傷。


    絢爛是年華的她太過執拗,不顧一切地愛上了那個從未說過愛她的人。


    憂傷是盡管她如何努力挽留,他也依然選擇了心所愛與她相忘江湖。


    但是,總歸還是猶可憶。


    隻有還有值得迴憶的,就是好的。


    總比蒼白要好。


    努力過,是活過的證據。


    “是吃了我之前給他的‘忘情丹’。”傾雨看了景一眼,歎氣道:“沒有想到,最終被他自己給吃了。”


    飄落並沒有說話。


    “飄落。”傾雨又問,“你打算怎麽做?”


    “他要這顆忘情丹的時候,付出了很大的代價吧。”飄落並不看傾雨,隻是這樣說道。


    以她對傾雨的了解,傾雨一定刁難他了。


    “是啊,用了他半生修為。否則,他今天也不會不堪一擊成這樣了吧。”傾雨這樣說道,有些嘲諷的意味,但又好像是在歎息。


    半生修為!


    隻為那人換一顆忘情丹!


    飄落的目光又黯淡了一些。


    他愛上的人,絕對會傾其全力去守護。


    或者,她當初就是愛上了他這一點吧。


    沉默了片刻。


    飄落對著昏迷的景說道:“此前我為你救了一個人,你還沒有報答我。如今我想好了,就讓你恢複記憶吧。”


    傾雨不可置信地睜大了眼睛,好像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


    “你說什麽?你要恢複他的記憶?”


    “嗯。”她淡淡地應聲。


    “但是!如今他失憶了還迴來這裏,這也是你和他最後的緣分!為什麽……”盡管飄落這樣應了,傾雨也還是無法相信。


    “我想,他會來這裏,是因為潛意識裏想讓我們來幫助他恢複記憶,不是麽?”飄落這樣笑了一下,笑容有一些冷漠。


    “可是……飄落,現在他失憶了,你們大可以重新開始。”


    “重新開始?”飄落的目光落到傾雨震撼的臉龐,微微挑了挑眉,道:“傾雨,這些年,你一直以為我和他可以重新開始嗎?所以才幫他,一次又一次?”


    “我……”


    飄落的唇角微微上翹,卻不知道是自嘲還是在笑。


    她其實是知道傾雨的心思的。


    但是,她也有自己的堅持和驕傲。


    他放棄過她一次,她就絕對不會再自己送上門第二次!


    除非,是他先向她低頭!他不會低頭的,所以,他們永不會有機會重新開始。


    飄落看向景,微笑:“也許以後的人生,你會比現在所能想象的還要更痛苦,但我想,這才是你想要的。失去記憶,你還不配!我要你永遠記得我,記得你曾經如何棄我,如何傷我!”


    “飄落……”


    “不必再勸我!”


    她固執起來任何人都拿她沒有辦法。


    也許飄落是對的。


    因為景一向有什麽困難就會來這裏。


    他也是並不是為了飄落,而是為了要恢複記憶……


    但是。


    飄落,既然你無法忘記他。又為何要為難自己。


    你從來都不曾放棄過愛他,可是你實在太過驕傲。不肯向他妥協絲毫,偽裝的徹底忘記了他一樣。


    他以為你已經痊愈,可是,你早已遍體鱗傷。你的傷,永不會痊愈。


    比起自己,你更希望他幸福嗎?


    隻要他幸福,就算看著他和別人在一起,也沒有關係嗎?


    噬爵望著茫茫深海,眼底有淡淡的哀痛在沉淪。


    原洛。他視他為親生兒一般看待。卻沒有想到今日,居然要白發人送黑發人。連見他最後一麵的機會都沒有,甚至連屍骨都無法找到。


    他是應該哭泣還是應該冷嘲。


    這世界給了他太多了的煎熬。


    從認識安瑾然開始就是錯,一步錯,步步錯!


    他為何要答應娶她。如果他把對她的愛情深埋在心底,也許,他們會比現在的關係更好一些。


    對塔羅塔也是。他終於決定信任她,她卻毫不猶豫地背叛了他。


    米雅更是,他隻是利用她而已,卻沒有想到居然會被反將一軍。


    他的人生明明一直都這樣。每一次相信女人,都不會有好下場。為什麽他還是一次一次的選擇了相信?!


    原洛。他比任何一個人都還要懂他。此生,隻有他,一直在他的身邊,一次都沒有背叛過。


    ‘你一直以為我是為了複仇才活下來的吧。曾經的我也是這樣想的,但是現在我終於知道了,我會想要活下來,是因為你還活著。我會迴來,是因為你想要迴來。我並不想複仇,我從沒有你想象的堅決。我早已在荏苒的時光選擇了妥協。’


    ‘但是,你的命呢,你的命我該向誰去要?’


    ‘奪走了我人生最後一個活下來的理由的人,我不想放過。’


    ‘既然,你一直都想要我這麽做,我就這麽做吧。’


    ……


    --沒有!一點都沒有!我從來都沒有愛過你!


    “瑾然,縱使你從未愛過我。我也依然想要告訴你,我愛你。”


    “瑾然,我在為你而痛,你卻若無所覺,你究竟有多殘忍,才會讓我走到今天這一步。”


    “我已再也無法偽裝下去。”


    “要麽,我來找你吧!既然你不肯愛我,就讓我愛你。既然你不肯迴來,就讓我去找你!”


    帶著我們所有存在過的證據。


    找你!


    冷宅。


    噬爵朝著那偌大的府邸走去。


    一切都好像還是很多年前的樣,他似乎還能看到年幼時的冷野純和冷野宇。還有,在他們身邊的安瑾然。


    他走著走著,記憶就跟著翻湧了。


    他以為自己再也記不得。


    可是這一切卻那麽清晰地呈現在了他的眼簾。


    突然,一個人闖了出來。


    “請問您是誰?有預約嗎?”


    那個人這樣說道。


    噬爵抬眸,仔細去看那個人。


    “管家。”噬爵這樣淡淡地說道:“你還是老樣。”


    管家大人的唇不可思議地張大了,很久,他的喉嚨裏才發出了兩個不太真切的字,“大人?”


    噬爵點了點頭。


    時間好像就這樣靜止了。


    靜止?嗯,他覺得這個詞還不錯。


    “我去告訴,少爺,我這就去告訴少爺……”管家大人激動難耐,居然忘記還有電話這種工具,飛也似的跑進了院落,將最重要的人忘在了門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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