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了依是怎麽往臉上打了一巴掌,更忘了自己是怎麽昏過去的,當蘇筱曉醒來時,已經倚著車上的軟座,在迴易宅的路上。


    車內很靜,開著空調,很涼爽,感覺還有點冷。


    蘇筱曉稍移動了一下,理了理衣服,把身子轉正。開車的人從後視鏡盯了一眼,隨手把冷氣調高了一點,又把車頭上的紙巾盒遞了過來。


    “眼淚,擦一擦。”


    愣住,木然地接過紙巾,垂下了頭,手指緩緩地移到了臉龐,上麵還有刺辣的痛感,眼角,有未幹的淚痕。


    蘇筱曉又哭了!?


    蘇筱曉戚然地淒笑,淚腺似乎早已斷了線,泉湧一樣的淚『液』又滾滾而至。


    旭陽,你騙人!


    你過的,依是蘇筱曉們倆這一輩子最最重要的好朋友,她一向都像對待親人一樣替蘇筱曉們著想,為蘇筱曉們付出。如果蘇筱曉們的世界裏沒有她,那蘇筱曉們的幸福就會缺掉一角,就不完整了。


    可是,業她從來都沒有認識過蘇筱曉,這樣是不對的,是不是?


    她恨蘇筱曉,是應該的嘛,她恨蘇筱曉,不就等於替你懲罰蘇筱曉嗎?所以,蘇筱曉不會有任何異議,不會!但是,她不能不認識蘇筱曉啊……


    旭陽,是不是?


    她的話是錯的,隻是一時之氣而已,是不是?


    蘇筱曉和她明明從學開始就已經很要好,就連一個糖果都會一人一半的好姐妹,她怎麽能把過去的情誼推個一幹二淨呢?


    怎麽能?怎麽能…


    蘇筱曉的世界少了一個你,已經不完整了,若是再少了依,蘇筱曉還能支撐下去麽,還能堅信你過的話嗎?


    旭陽…


    蘇筱曉知道錯的,蘇筱曉真的知道錯的,但是依連一個贖罪的機會都不肯給蘇筱曉,蘇筱曉又如何乞求才能得到她的原諒?


    你知道嗎?


    蘇筱曉竟然除了哭,什麽都做不到,就連一句基本的道歉都不曾對她。


    蘇筱曉很沒用,很讓人討厭,對吧?


    但蘇筱曉也好討厭自己啊!


    蘇筱曉怎麽會這麽傻?蘇筱曉怎麽會做出對不起你的事?怎麽會鬧到今天這樣一發不可收拾的地步?怎麽會……


    “蘇小姐。”


    “蘇小姐,快下車。”


    呃?!


    這聲音,好急切!


    嚇得蘇筱曉懵然一愣,眼淚也沒有擦,直接抬起了頭。


    車,已經停在了易家門口,車門已經被打開,而前頭開車的人正一臉焦急地往大門口瞧去,雜『亂』的聲音隨即湧來。


    怎麽迴事?


    蘇筱曉立即轉頭望過去,倏的瞪眼愕住,更忘了所有的反應。


    “欣…欣兒……”


    怎…怎麽會這樣?眼前擁簇著一群人在門口蜂湧而出,易天竟然抱著欣兒急衝衝地從人群當中跑了出來。


    那距離車子不到十步的間隔,易天似乎隻邁出了三四步就來到了蘇筱曉眼前。


    突然之間,蘇筱曉意識到了狀況,連忙想要下車,讓出座位。


    不想易天猛的衝了進來,一把將蘇筱曉推到了另一邊,隨手拉上車門,吩咐道:“快!趕緊到醫療中心去。”


    沒有任何預感,蘇筱曉又隨著他們到了醫療中心。


    路上,易天沒有任何一句話,隻緊緊地擁著欣兒,揪緊眉心,臉『色』極其凝重。蘇筱曉甚至看到他交叉疊握的雙手微微地顫栗,十指之間泛著白,手背上還透出通的手印。


    他懷裏的人兒,安靜得出奇,濃密而修長的睫『毛』沒有半點顫動,稚嫩的臉蛋蒼白無『色』,巧的嘴唇溢著死灰般的紫『色』,看似睡著了,但又聽不到任何唿吸。


    有一瞬間的錯覺,蘇筱曉懷疑她的身體是不是冰冷的,就像看到了在病床上被白布遮蓋的旭陽,一種無形的恐懼遍及了蘇筱曉全身,攝魂心魄,驚秫難定。


    沒事的吧?一定不會有事的,蘇筱曉在心裏不停地祈禱著。


    好不容易到了醫院,醫生早已在大門外麵候著,一下車,欣兒就被放到了救護床上,一陣緊急的救援,她送進了深切治療部。


    隔著一麵玻璃窗,易天死地盯著病房裏的人群,欣兒就躺在病床上,被一群匆忙的醫生往身上『插』著導管,各種儀器,不停地進行輸氧壓胸的搶救。


    蘇筱曉怔怔地站在易天的身旁,一動也不敢動,就定睛看著看著,覺得這一窗之隔,恍如兩個世界,更好像看到了旭陽當時被搶救的情形,如這般風雷火電一樣,讓人觸目驚心。


    “撐住!”


    冰寒的走道上忽的傳來一聲沉啞的叫喊。


    蘇筱曉渾身一顫,愣愣地轉頭側目,如果不是幻聽,這兩個字應該就是從易天的唇齒間迸出來的。


    他到底費了多大的力氣,才終於把自己心中那份對生命渴望的急盼傳達出來?


    “欣兒,撐住!一定要撐住!”


    易天……


    呆呆地迎著他的側臉,心頭驚悸連連。


    裏麵,與世隔絕一般,進行著一片循規又慌急的抗戰;外頭,易天拳握的雙手,緊緊地貼在玻璃上麵,他深邃的目光裏有著深不見底的惶恐,眼尾處似有點點亮光在盈耀;唇際間還微微地顫抖著。


    刹那間,似有刀削般的冷光,從玻璃的平麵上折『射』而出,迴落在他的臉頰之上,又從那峻冷的臉龐緩緩地帶出痛楚孤寂般的氣息,彌散在這空曠的走廊之鄭


    這個,是易天嗎?真的,是他嗎?


    有一種感覺,因為眼前這個男人舉動,讓蘇筱曉無處尋思,而感到窒悶難受。


    不懂得…


    他身上帶出來的氣息,為何會嚴重威脅到蘇筱曉的思維,和蘇筱曉的唿吸係統。


    更不知道,這段煎熬的時間是怎麽過去的,隻知道丁醫師從病房裏出來的時候,如釋重負地對易天點了一下頭,眸光裏充滿了光彩,易天才緩緩地鬆開了緊握的雙拳,坐到了對麵的軟座上麵,雙手抱頭,沉沉的粗喘著。


    蘇筱曉終於忍不住淚如雨下,左手包握著右手的拳頭,抵在唇邊,激動地笑出了聲:“太好了,真的太好了。”


    那個無所不能的神,他終於聽到了蘇筱曉的禱告,給了欣兒最崇高的力量,經過一番生死徘徊,在死門關轉了一圈,她總算又迴來了。


    丁醫師訝然地看了蘇筱曉一眼,然後轉身迴了病房。


    而這個時候,又過了一夜。


    在病床旁守著欣兒整整一晚,易天沒闔過一次眼,早上天『色』微亮時,仍看到他眼睜睜的望著床上那個嬌的人兒,眼皮都不眨一下,這樣的他,也是蘇筱曉第一次見的。


    臉上帶著疲憊的憔悴,眼裏帶著『色』的血絲,下頜間微『露』的胡渣子,還有那落寞的神情,無一不讓蘇筱曉的心產生了震撼。


    他過,會像對待欣兒一樣對待蘇筱曉,若是如果,如果躺在病床上那個人是蘇筱曉,他也會是這樣嗎?


    會嗎?


    猛的一驚,連拍了幾下額間,這個時候,蘇筱曉怎麽會胡思『亂』想起來?


    甚至,甚至似乎還有嫉妒。


    天,蘇筱曉瘋了!


    意外的,他像是聽到了聲響,知道了蘇筱曉已經醒來,身子稍微的挪動了一下,緩緩的側過臉來,斜睨著從沙發上坐起來的蘇筱曉,“迴去吧,讓雲翔送你迴去休息,別呆在這裏了。”


    蘇筱曉怔住,一個晚上而已,他卻像曆經了滄海桑田般,低沉沉的嗓音,透著煎熬過後的沙啞。與那個邪魅,詭異又讓人望而生畏的樣子,極為不符,倒像一隻受了贍猛獸,把自己困在一角落裏,暗暗地『舔』傷。


    “我…我去幫你到食堂看看有早餐賣了沒,幫你買些早點過來。”心裏,總想要做些什麽,然而,自己能力所及的,蘇筱曉僅能想到的,不過是買一份早餐而已。


    站起,未等他有所迴應,蘇筱曉拔腿就想往外跑。一秒鍾,一個轉身,結果手被一拉,身子一倒,整個人貼緊了他的懷抱。


    “不用了,不想迴去就好好呆一會吧。”


    『藥』水的味道夾雜著男『性』獨特的氣息,瞬間充斥著蘇筱曉整個嗅覺感官,耳垂微微一熱,蘇筱曉竟然沒有作任何的反抗,聽話地留了下來,任由他擁著蘇筱曉,任由時間隨著彼茨唿吸,一起一伏,徐徐地流過。


    “欣兒很的時候……”


    不知道過了過久,耳邊,又響起了他低魅的沙聲,沉沉的,帶著『迷』『惑』般的磁『性』。


    蘇筱曉應該要推開他的,但是,下顎抵著他的肩部,大腦像定格了一樣,沒有一點思維,雙眸眼巴巴的盯著那白『色』的天花板,靜靜的,像一個聆聽者,傾聽著…


    “她,是不喜歡跟我這個哥哥親近的,比起我,她更喜歡跟旭陽玩在一起,因為我隻會惡作劇,老是仗著自己年長,就欺負她到底,而旭陽總會站出來維護她。就算這樣,欣兒也是經常被我捉弄到哭,她每次見到我,就像見到瘟神一樣,總會躲在旭陽的身後,把他的衣角抓得緊緊的,又一臉惶恐地瞅著我。嗬嗬……”


    鼻子一酸,眼角似有淚氣冉生,但唇邊卻有了淺淺的笑意。


    原來,旭陽那強烈的保護欲是與生俱來的,蘇筱曉似乎能看到童年中的他,為了護著一個女孩,與一個渾身散發著魔氣的混子對抗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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