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野籠罩在一片月『色』之下顯得極為蒼白,冰涼的月『色』透過枝葉凋零的叉林散落在一處新塚之上,沒有墓碑,沒有哭泣,夜靜無籟,秋蟬偶鳴,三尺寬的土丘卻埋了一段還未開始的年華。


    逝者已去,人還要活著!


    月入青山深林,車軲轆迎著石子悶聲作響。趕車的墨青揮動著馬鞭頗有幾分逍遙自在,不時扭頭朝著車廂詢道:“聽口音,老爺子不是江南人士?”


    車廂內臉『色』漸已緩和的孫思邈迴道:“嗯,老朽祖籍乃是銅川。”


    “哦?銅川可是個人傑地靈之地,南鄰鹹陽,北接洛川,一年四季分明,風景醉人無數,冰涼清澈之玉華宮,幽嫵如薑女祠,波瀾詭異的雲夢山……”


    聽著墨青如數家珍般的說起了銅川的名勝古跡,孫思邈有種劫後餘生且他鄉遇故知之感,很匆然的掀開簾子道:“墨俠士亦是銅川人?”


    “哈哈,確實如此,想不到今日盡能遇上故知。”


    墨青笑的頗為灑脫,可月『色』下,曠達的嘴角分明『露』出一縷惆悵『色』。


    這邊孫思邈卻興致起來,不曾想這山野荒蕪之地還能遇上故知,便接著說道:“要說咱們銅川最幽不可測還屬於雲夢山,單憑一個鬼穀子,便讓天下宗門望塵莫及耶。”


    “哈哈,不錯,咱那地就是風水寶地,正如當今的醫聖孫思邈,銅川總沒讓人失望過。”說到這兒,墨青眼裏『露』出有一絲喟然,“如此人傑,奈何不曾與之謀麵唉。”


    聽著墨青的語氣有些遺憾,孫思邈當即道:“墨俠士難道有難言之隱?”


    “不瞞老先生,某有個徒弟,身中劇毒數載,若再找不到孫神醫,隻怕是…哎…”月『色』下,墨青輕輕歎氣。


    “嗬,看來這浮浮眾生,上天早作安排,不瞞壯士,老朽正是孫思邈。”


    趕車的墨青驀然停下了手中的長鞭,轉頭驚愕道:“老先生竟是孫神醫?”


    孫思邈笑道:“壯士過譽,神醫不敢當,當下你那徒兒身在何處,老朽定當盡力。”


    馬車疾馳,草汁飛濺,燈火瓦舍愈來愈近,金陵城肉眼可見。


    那兩個字墨青仿佛不願提及,可想著前些日子送別時徒兒咳血的模樣,以及丫頭哭的那撕心裂肺的勁兒,心有不忍,深吸一氣道:“長安。”


    “長安呐!”孫思邈略帶苦笑道:“無巧不成書,老朽和嫵兒剛從長安出來。”說到這兒,他又道:“金陵此去長安路途遙遠,時日較長,若身染劇毒,可耽擱不得。”


    車廂內的唐嫵豎起耳朵,她豈能聽不出孫思邈的意思,想著若此刻折迴長安,又能見著那朝思暮想的人兒,臉頰不由紅撲撲的,長睫『毛』律動下的瀲灩似空蒙秋潭,光彩熠熠。


    而墨青接下來的一句話則讓唐嫵的心又墜入了的深不見底寒淵,嬌軀莞如秋葉被狂風吹得鬆散。


    “想來那小子不久就要離開長安,到時我修書於他,讓他直奔金陵便可。”


    “恰巧老朽與嫵兒打算在金陵停留數月,如此一來,再好不過。”


    不知不覺間,馬車的速度緩了下來,唐嫵恍惚的掀開車廂內壁上的簾子,透過那方孔,看著夜間下空曠的金陵大街,閉門酒肆高高掛起的燈籠,莫名的感覺到一絲涼意,撅起嘴角,蹙眉,很不開心。


    孫思邈不經意間見著如此模樣的唐嫵,驚詫萬分,行醫千裏,素來冰霜不改的小丫頭此刻竟『露』出小女兒般憤憤之態,心歎道,那臭小子當真有手段。


    ……


    千裏外的長安亦迎來落日晚霞,一曲滄海一聲笑引爆長安,風流雅趣的青樓紅顏素來熱衷文詞歌賦,怎會錯過如此佳曲,待天黑之初,青樓裏早已婉轉悠揚,此般曠達之曲在這些入塵女子口中『吟』出,少了幾分灑脫,但讓人多了幾分憐憫。


    誰不想笑傲江湖,誰不想灑脫出塵,誰不想攜卿之手仗劍天涯,然一紙賤籍早已烙在前方,入此紅門,“願言躡輕風,高舉尋吾契”的人生恐怕隻能在紙醉金『迷』的酒花裏尋覓,或許第一個釀酒的的人並非愛酒,隻是恰巧發現在酒的作用下竟能看見心中的那處片刻不舍的淨土,便因此而沉淪。


    平康坊文人雅士齊聚於此,熙熙攘攘,今日大唐於諸國中奪得一籌,讓不少人開懷大飲,指點江山,再加之樓閣上那群身姿曼妙的歌姬披著輕紗,且『吟』且舞,皎皎白皙的肌膚若隱若現,攝人魂魄,令場麵更加火爆。


    平康坊的老鴇子眼見著生意如此火爆,搖曳著蒲扇,喜上眉梢,嘖嘖道:“這當今太子真可是咱們平康坊的貴人喲。”


    “噗~”樓閣下方木桌上嘴裏叼著羊腿的程處默很煞風景的咧開嘴,還未嚼碎的肉沫噴的身前皆是,一片狼藉。


    男扮女裝的鄭麗婉則幽幽的看著啞口無言的李承乾,秀眉輕挑,似笑非笑。


    『吟』曲大賽之後,李承乾本想迴宮,奈何被長孫衝、程處默幾個紈絝拉了出來,說是慶祝一下,想著這些日子忙於萬邦來朝,很久沒有關注野狼團的訓練了,便應承下來。


    哪知道這幾個紈絝死『性』不改,不由分說的拉著自己來到了平康坊,更可怕的是前腳剛踏入平康坊,鄭麗婉及柳如煙就過來了,並且都是男子扮相。


    李承乾和薛仁貴相鄰而坐,麵麵相覷,連酒都不敢喝,倒是那鄭麗婉及柳如煙不斷指點著閣樓上的女子,有說有笑。


    李承乾隻想安安靜靜的將這頓飯吃完,然後拉著鄭麗婉逃離此境,事情或許真的就像他想的那樣,直到老鴇子抹油的嘴裏突然冒出這樣的話。


    很尷尬,似是張飛和李逵手拉著手漫步在遼闊的大草原,並且張飛的鬢角還帶著一朵李逵親手摘下的大紅花。


    外麵歌舞升平,可桌子上有種山雨欲來風滿樓之感,李承乾不覺得鄭麗婉會認為自己時常出入青樓,但保持著對她的尊重,仍解釋道:“那個,其實,不要停她瞎說,我不常來的。”


    “哦!”鄭麗婉輕輕點頭,美眸宛如月牙兒。


    李承乾想了一會兒,覺得自己的表達存在漏洞,又義正言辭道:“不是不常來,壓根兒沒來過。”


    “咦……”眾紈絝齊齊投來鄙夷之『色』,想當初也不知道是誰酒喝多了在平康坊和當今聖上自己老爹爭搶粉頭。


    長孫衝還算義氣,朝著鄭麗婉開口道:“鄭奉儀莫要多心,其實這老鴇子說的並非你想的那樣,如今平康坊之所以川流不息,皆因老大的詩詞歌賦,這些歌姬摒棄了魏晉辭賦,配著悠揚的曲調,『吟』唱著老大以前的詩歌,讓人耳目一新,故而平康坊的生意愈來愈好,所以這老鴇子才有此歎。”


    與此同時,杜荷也『插』科打諢道:“哈哈,然畫虎不成反類犬,就說滄海一聲笑這首曲子,明明大氣灑脫,奈何這群女子卻『吟』出了矯『揉』之感。”


    “就是,哪裏有老大和嫂子琴蕭同奏出的那般天籟。”程處默亦附和道,隻不過那雙牛眼不曾在樓閣歌姬身間離去。


    鄭麗婉看著那群淺『吟』低唱的女子,淡淡道:“這些女子有的是從官籍貶至奴籍,有的是被家人賣入青樓,多數飽受疾苦,淪落至此,沒有豪情,更無灑脫,隻有摟腰的酒肉之徒,隻有閨房燈火燦爛下而枕邊非所愛的淒楚,她們或是不自主的輕幽『吟』唱,借著磅礴大氣的曲詞兒哭訴無法妥協可又掙脫不了的命運。”


    女人總是感『性』的,柳如煙托著小腮,思緒飄然,看那群女子嬉笑下無神而麻木的眸子,輕聲一歎,莞爾對著薛仁貴啐道:“男人沒一個好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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