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張宣紙已被青須儒衫的中年大夫歸入抽屜,然李承乾卻幽幽盯著抽屜嵌銀的木把守,一言不發。


    難道自己是朝廷的通緝要犯?結合前些時日大漢臨行前的話語,李承乾感覺自己在大唐好像犯了事兒,可是往迴一想,這又不符常理,自己橫跨千年而來,一眼睜開便是躺在茅草屋裏,怎會成了通緝犯?難道是這世上有人與自己長得極為相似,並且犯了事兒?念及此,李承乾不禁感謝那大漢贈予自己的人臉麵具,倘若以真容示人,估『摸』著還未入洛陽城,便被那沿路巡邏的侍衛扔進了牢房。


    當然一切的一切都是猜想罷了,當時自己負傷在身,且無力氣留住那大漢,想來待身體恢複後,定要將那大漢尋出來,了解事情緣由。如今的臉麵雖然俊俏,但終究不是自己的,總有一絲怪異的感覺。


    中年大夫或許對刀傷膿痕早已屢見不鮮,麵如常『色』,甚是麻溜的將火烤後的特質小匕首劃開李承乾腹部那數道傷痕,遂之橫著銀針,將那一層膿血刮去,撒上碾磨好的芳香草『藥』,又從掛壁上扯了一條四尺長的白綢子,頗為均整的纏在李承乾的腰間。


    “好了?”林婉兒輕輕詢道。


    中年大夫點點頭,遂之從身後的木案上提來六副草『藥』遞於林婉兒手中,“小娘子,這草『藥』每日晚膳前煎熬服用,每次半副便可。”


    適才那傷口膿痕可謂是觸目驚心,林婉兒見大夫僅僅開了幾副草『藥』,微微蹙眉道:“這便好了?”


    中年大夫饒是知曉林婉兒心中所想,淡然笑道:“小娘子你大可放心,你家夫君身子頗為壯碩,這六副草『藥』足矣令其『藥』到病除,隻是往後且要注意,那傷口碰不得水耶!”


    一聲入耳,林婉兒低下頭,嬌柔的身軀顯『露』出一絲莫名其妙的拘束,隨即,臉頰驀地紅了起來。她偷偷用著餘光掃了一眼自己的念唐哥哥,見其並未搖頭否決,心中漣漪驟起。


    “小女子知道了,多謝大夫!”林婉兒拜謝身前的大夫,眼睛卻水靈靈的望著胡凳上的李承乾。


    出了醫館,李承乾感覺一陣神清氣爽,體內累積的毒膿被大夫清理個幹淨,雖然傷口仍舊隱隱發痛,但這種痛比原先的膿癢不知好上幾許,讓人痛的真實自在。


    小妮子也不知道是怎麽了,出了醫館後活力四『射』,整個臉頰上寫滿了天真浪漫,輕輕扯了扯李承乾的袖袍,笑嘻嘻道:“念唐哥,李伯伯那兒估『摸』著到酉時才可收攤,不如咱們去集市轉轉?”


    “好啊!”李承乾不假思索的點了點頭,自茅草屋睜開開,晃過千年,還不曾見過大唐洛陽哪般模樣,心中頗為好奇。


    不多時,兩人便來到洛陽東門,大街兩旁店肆林立,穹頂的斜陽透過聳天的梧桐,光暈淡淡地普灑在紅磚綠瓦或者那眼『色』鮮豔的樓閣飛簷之上,給眼前這一片繁盛的長洛陽城增添了幾分朦朧和古韻.


    行走著,身前身後是一張張或蒼邁、或風雅、或清新、或世故的唐人臉龐,車馬粼粼,人流如織,不遠處隱隱傳來商販頗具穿透力的吆喝聲,偶爾還有一聲馬嘶長鳴,李承乾自感猶如置身於一幅『色』彩斑斕的豐富畫卷之中,禁不住停下腳步,享受著臉頰上的碎陽,如炬的眼神意欲要將整個洛陽城看個透徹。


    不知何時,林婉兒湊過嬌軀,素手奉於前,銀鈴般的笑道:“給!念唐哥哥!”


    李承乾緩過神來,見著林婉兒手中那隻不該於此或不該於這世道的東西,驚愕道:“冰激淩?”


    林婉兒彎著月牙兒,將手裏唯一的冰激淩遞於李承乾身前,笑語道:“嗯,天氣熱,念唐哥哥吃隻冰激淩降降暑!”


    李承乾接過冰激淩,輕輕的嗅了一下,那味兒與後世的冰激淩別無二致,且多了一絲天然的『奶』香。心中頓時駭然不已,這大唐初年竟有了冰淇淋?並且連稱唿都與後世一模一樣?


    李承乾舉目遠望,發現喧鬧的集市裏亦有不少商賈正在販賣冷飲,牛『奶』味冰激淩,水果味刨冰,冰鎮楊梅汁等等,這一刻讓李承乾頗為恍惚,這大唐還是史書記載的大唐麽?


    “念唐哥哥?”林婉兒見李承乾握著冰激淩一言不發,故而輕聲試探道。


    “婉兒,這冰激淩早就有了麽?”李承乾望著漸漸融化的冰激淩,心頭卻感覺一陣沒由來的熟悉。


    “去年夏天開始風靡,聽說這冰激淩出自儲君之手哩!”林婉兒水靈靈的眼睛撲哧撲哧的眨呀眨,她有些焦急,那冰激淩融了便不好吃了。


    又是他?難道那家夥與自己一樣也是個穿越者?李承乾有些篤定東宮的那位爺乃是一名穿越者,否則這冰激淩,顏柳體,唐詩作何解釋?他鄉遇故知,並且還是橫跨千年。李承乾頗期望能與其見上一麵,問問他是怎麽來的。但轉念一想,人家氣運極佳,穿越而來便成了威風赫赫的大唐儲君,若自己貿貿然前去,保不齊這家夥為了已有的權貴,將自己抹殺呢?


    李承乾暗暗搖頭,起初還想通過自己超越千年的知識為大唐添磚添瓦亦或是改變一下林氏的清貧,現如今倒也不敢為之。自己可能還是個朝廷通緝要犯,再者若是不小心暴『露』了真正的身份,且傳到東宮那位爺的耳裏,怕是有『性』命之憂哉。


    李承乾很想改變曆史的軌跡,想讓大唐鼎盛下去,讓漢人不再受那白骨之禍,但前提也要保障自己的生命安全,若是威脅到了自身的生命,李承乾是會猶豫的,至少在局勢不明朗之際,不敢貿貿然行事。


    “念唐哥哥,你快吃呀,冰激淩化了便不好吃了!”林婉兒亮起清澈的嗓子催促道。


    小妮子家境貧寒,往昔連件新衣服都舍不得買,適才看病抓『藥』亦是她付的銀子,而今隻買了一隻冰激淩,恐怕也是荷包見底了,李承乾將冰激淩塞在林婉兒手中,笑道:“婉兒,你吃!”


    “念唐哥哥,還是你吃,婉兒平日在東家不知吃了多少呢!”


    白紙一樣的少女,說謊亦會紅著耳根,故作生氣的模樣誠然是在掩飾其內心的不安,再者說這世道再好,也沒哪個大家貴族閑著便賞賜婢女冰激淩吃吧?而且是最卑微的外堂婢女。


    李承乾倒吸一口涼氣,扯著嘴皮子:“不行了,不行了,牙痛死了!”


    一聲入耳,小妮子連忙轉過粉溜溜的腦門,關心道:“念唐哥哥,你怎麽了?”


    李承乾要比林婉兒高出半個腦袋,眼睛斜撇瞧見小妮子滿臉焦急之『色』,故意擠出一抹痛楚,指著滿嘴白牙道;“婉兒,我這牙疼又犯了!”


    林婉兒踮起腳尖,蹙眉細看,見李承乾的牙齒潔白如雪,並未有任何異常,黑漆漆的眼珠子一轉,撅起嘴道:“那這麽說念唐哥哥不能吃冰激淩咯?”


    “可不是麽!”李承乾心忖道,小妮子還真是好騙,然正當李承乾暗自竊喜之餘,林婉兒卻賞了他一個極為嫋嫋的倩影,翹起後腦勺,長發飄逸柔軟,“哼,念唐哥哥就喜歡誆騙婉兒!”


    “額?”李承乾有些始料未及,這妮子莫非是看出來自己是裝痛?李承乾硬著頭皮,一手握著冰激淩,一手捂住腮頰,“婉兒,我哪有騙你,我這牙真很痛嘞!”


    “哼,若是再這樣,婉兒便不理念唐哥哥了”林婉兒轉身對著李承乾,撅著櫻唇,鼓著臉腮煞是可愛。


    這小妮子真看出來了?難道自己的演技就這般差?連十幾歲的少女的蒙騙不了?李承乾無奈之餘,隻得笑嘻嘻道:“婉兒,我對冰激淩不感興趣,你吃吧,你說的化了便不好吃了!”


    “化了便化了,若是念唐哥哥不吃那就扔了!”小妮子握著粉拳,言語中說不出的堅定。


    李承乾將冰激淩舉在半空,似笑非笑的看著林婉兒,“那我扔咯?”


    小妮子身子微微前傾,眼裏閃過一絲心疼,遂之又定下身子,將腦袋撇了過去,輕語道:“隨便念唐哥哥!”


    “啪!”


    林婉兒聞聲轉過腦袋,清秀的眸子裏湧動著淚花,那冰激淩可是要二十文錢,足夠家裏幾日的開支了,念唐哥哥怎麽真就扔了呢?


    見小妮子眼眶紅潤,恐怕須臾間淚如雨下,李承乾連忙將後背的左手伸出,那隻冰激淩赫然出現在林婉兒眼前,“這?”


    李承乾用大拇指拭了拭小妮子眼角待要落下的淚珠,輕聲道:“適才隻是塊石頭,這冰激淩可是婉兒辛辛苦苦掙來的,我豈敢隨意丟棄呢?”


    直到此事,林婉兒才知道自己被李承乾耍了,見念唐哥哥並未丟掉冰激淩,心中的一絲委屈倏然煙消雲散,然又想到他害得自己如此窘態,輕拂皓腕捂住櫻唇,白了一眼道:“不理念唐哥哥了!”


    李承乾一把拉住轉身離去的林婉兒,賊兮兮道:“婉兒,要不咱們一起吃?”


    “啊?”林婉兒秀目圓睜,不可思議的盯著李承乾。


    李承乾也不管小妮子作何反應,狠狠咬了一口冰激淩後,將冰激淩遞於小妮子身前,含糊不清道:“喏,婉兒放心,你念唐哥哥沒病的!”


    林婉兒雙眸轉個不停,其實她很喜歡吃冰激淩,往日東家的娘子們在堂內吃上各種味道的冰激淩總讓她若有垂涎。然想到那高昂的價格,隻能望而生畏。今日帶念唐哥哥前來洛陽看病之初,林婉兒便想讓自己的念唐哥哥嚐一下冰激淩的味道,即便往後幾日食不果腹也心甘情願。


    李承乾見小妮子抿了抿嘴,隻是不說話,故而繼續道:“婉兒,你忘了我在牛車上對你說的話?”


    林婉兒亮起雙眸,輕吐馨香:“一切都是浮雲?”


    李承乾點點頭道:“可不是麽,無須理會旁人的看法。再者說,獨樂樂不如眾樂樂,冰激淩雖好吃,然婉兒不吃,我也覺得沒胃口!”


    良久良久,就在冰激淩即將崩塌的那一刹那,少女終啟櫻唇,細細啄了一口,遂之帶著滿天的柔霞逃之夭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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