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光一閃,高嶽的金剛不壞之軀,隻能阻擋片刻,就被“末日的審判”給分屍了。深井下唯一還算完整的,就是他那件緊身長袖的內甲,但也是黯淡無光,有了一道道細微的裂縫,可見這個審判,的確不是人力所能抗衡的,即便已經是真仙之軀的高嶽,在被鎮壓住的情況下,也抵擋不住。


    高嶽橫死當場,在那天宮之上,兩位高高在上的女子,俱都是身軀一顫,隻是各自的表情卻頗有不同。


    相同之處是,此刻倆人都出奇的平靜,或者說,絕色女子看起來比神秘女子更要平靜一些。


    倆女都不說話,如此過了片刻,終於打破了沉寂。


    “姐姐……”


    “妹妹……”


    這一開口,倆女居然是異口同聲。隨即,二人都是略微一頓,顯然都是等著對方開口。


    又沉吟了片刻,還是神秘女子先開口道:“妹妹,你有什麽話,不妨直說,我並不會怪你。”


    “我……我是不是又有地方惹的姐姐你不高興了麽?”絕色女子呆呆地說道,不過,適才她用了全力想獲得燒火棍的掌控權,試圖阻止姐姐降下末日的審判,自然讓姐姐神秘女子不悅,不過她卻並不打算認錯。


    好在,這姐妹倆人,相依為命已不知道多少年,對彼此的心性和脾氣都了解,所以神秘女子也隻是靜靜說道:“妹妹,你與我情誼比金堅,不在當年的青丘與塗山之下。生生世世的輪迴,隻有刹那的迴眸,這份薄緣,適逢亂世,當年還是兵戈四起的時候……妹妹可還記得,那段往事否?”


    絕色女子身軀一顫,卻不答話,臉上的倔強之意更濃了幾分,甚至還有些不忿!想是她並不願提起這個話題,亦或者,這個話題她聽到的次數委實太多了些?


    神秘女子卻繼續道:“塗山大姐,嫌緣薄命短,九世的輪迴,千年的孤苦,終究是敵不過那場邂逅,依了人皇,改了天命……”


    說到這裏,她似乎也不想過多說起那段往事,隨後一頓,道:“青丘與塗山,本有九千年的詛咒,天命不可違背,即便是人皇又如何?哼,但凡男人都是狂妄自大之輩,精蟲上腦之徒,若不是當日帝君舍命擔保,我們這兩脈,早已化為劫灰!”


    此言聲落,神秘女子的瞳孔中居然有刀光劍影閃爍不休,她寒聲質問道:“同袍喋血,身首異處,到了最後,才留下火種,這血淋淋的教訓,妹妹你竟然全部忘了麽?”


    絕色女子在她的威嚴下,差一點雙腿一軟,就要跪倒在地。但她卻咬著銀牙,道:“姐姐的善意提醒,妹妹我時刻不敢忘!”


    她話鋒一轉,仿佛是從牙縫裏擠出來一聲不甘的咆哮,她的身後,顯現了她的本體虛影,呈暴怒狀態。那是一頭九尾狐狸的虛影,其實還沒有九尾,隻是八尾,第九條尾巴隻長出了一半。絕色女子原本有些閃爍不定的目光,此刻充滿了堅定和不屈,她迎向神秘女子的目光,道:“可是你想過沒有?世世代代的青丘和塗山,承蒙帝君的天恩,苟活至今!一千年?一萬年?甚至更久遠?甚至永葆青春的不老不死?”


    她的目光忽然又閃過一絲迷茫,但語氣堅定,道:“我感激帝君的天恩,可是,過去了太久太久,如今我已連他的容貌都快記不起來!不僅如此,我也已經忘記了那時候的姐姐的模樣,我隻記得當初我隻是一隻小狐,什麽都不懂,即便偶爾擔驚受怕,但是我依然過得很快活!可是現在呢?我很安逸,可是這樣活著,在這個牢籠裏不老不死?我已經受夠了,與其這樣,還不如讓我死去,我並不稀罕!”


    “你……”神秘女子怒意萌發,抬手就要一巴掌打在妹妹的臉上。可一看到自己妹妹臉上的恐怖傷口,頓時手臂又垂下,但因之也是更為震怒,道:“青青,我要你立刻,馬上,收迴剛才說的每一個字,否則……否則我鎮壓你百年!”


    “好的姐姐!”絕色女子青青並沒有如往常那般,對神秘女子這“殺手鐧”居然並不驚怕,而是像早已預料到自己的反抗不會得到認可,隻是輕輕歎了口氣,很是乖巧地答應了一聲。而後,她看著天宮下麵那“深井”中的高嶽的殘肢軀體,靜靜說道:“姐姐可以給我一點點時間麽?在鎮壓我之前,能不能……讓我先替他收屍?”


    “放肆!”看到青青如此這般,神秘女子胸口像是被人狠狠地打了一拳,她全身汗毛一炸,滿頭長發根根倒立,絕世的容顏,居然控製不住人形狀態,化為狐狸的五官模樣,可見她怒火攻心,已然到了要殺身成仁的地步!


    青青的話在別人聽來,好像也沒有什麽不合理的地方,畢竟,把人打死,甚至分屍了,那麽替人收屍,好像隻不過是舉手之勞的善舉罷了。


    但這樣的舉動,後果就是,直接將神秘女子氣的現出了原形,這是何等不可思議的事?


    青青也像是犯了錯的小孩子,道:“姐姐還請息怒!”


    “你今天的話太多了些,你這蠢貨!現在立刻,馬上收迴剛才說的每一個字,否則,我殺了你!”神秘女子並不掩飾她仿佛火山爆發般的氣機,雙眼中已充滿了濃濃殺意,顯然,怒火攻心的她,此刻已經快要泯滅最後一絲理智,隨時都有動手的可能。


    這樣的場麵,外人當然是無法理解,但是青青卻能理解自己姐姐為什麽會這樣。


    可是,她能理解,真的能夠理解姐姐的痛苦。


    但是,她也同樣不理解。不理解為什麽她自己非要被一次次逼迫著忍受,逼迫著讓自己也累積到姐姐的痛苦程度。


    她試過了啊,多少年了呢!她嚐試著去恨姐姐很的人,嚐試著將姐姐已經扭曲的心理強行塞入自己的腦海裏,嚐試著姐姐的說話方式,嚐試著姐姐的修煉方式,嚐試著姐姐去特意貶低世上的所有男人,她甚至不惜讓自己變成一個又老又醜的糟老頭子,裝瘋賣傻……


    她一直以為自己已經無限接近姐姐的程度,太上忘情的境地。


    那是她認為遙不可及的境地,但是她依然一度以為自己正一步步接近。她的修為上去了,好像這“太上忘情”的大乘修行術,對於青丘與塗山都有先天的優勢,走上這條路,可以快速的成長起來,哪怕她很懶惰,平時很少修行,千年時光,居然也讓她達到了即將九尾的程度。


    九尾妖狐,這在上古神話時代,也是名副其實的大妖存在呢,不論是仙神還是魔鬼,都無法小覷的存在。


    但是,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修行法術上的原因,所謂的太上忘情,即將成為真正的大妖,她卻並沒有絲毫的喜悅。


    青青一直找不到原因所在。


    直到……直到有一天,一個身穿華服,頂戴著一個奇怪的王冠的年輕男子的出現,讓她開始真正逐步認識了自己。


    那個年輕男子,一身的富貴氣,一身的珠光寶氣,但偏偏披著一件由很多個口袋縫製而成的破舊袈裟,赤著雙足。他雖然穿戴奇怪,且不苟言笑,卻自信而莊嚴,即便來曆同樣不凡的青青,甚至見過帝君的存在,也一下子被這個奇怪的年輕男子吸引住了目光。仿佛在那一刻,她居然有了一種自形慚愧的感覺,心中好像沒有了秘密,又或者像是被一下子扒光了衣服,被陌生人看了個精光,並且被狠狠地蹂躪了幾遍。


    那種情形,使得青青滿臉通紅,無地自容。


    後來,這個奇怪的年輕男子居然還在天宮上住了一天,離去時,隻對青青說了一句話:“此因緣,非因緣,是名因緣,你還要等九個輪迴那麽久,才能明白這個道理。”


    這個人離去後,姐姐“出關”了。後來……大概過了幾百年後,姐姐有一次說漏了嘴,她說:“青青,我必須把所有的時間都用來修行,不能懈怠,免得又被人打上門來欺負你!”


    欺負我?明明是欺負姐姐你好不好!原來,那個奇怪的人,在天宮上住了一天,打敗了姐姐?可是……怎麽迴事呢?姐姐可是九尾大妖呢……


    直到……很多很多年之後,青青再次看到雷界裏來了個年輕人。自己依然不是外來者的對手,即便血祭了帝君留下來的兵器,最終還是被打敗了,若不是姐姐的幫忙,自己或許已經被打死了。


    這個家夥,脾氣太臭,死了活該!


    可是,為什麽看見這個臭家夥被姐姐打死,軀體都被打成幾塊後,自己為什麽會那麽心痛呢?或者,那不是心痛,而是憤怒?


    為什麽?為什麽非要殺死他?難道以往的青丘和塗山遭受的殺戮還少嗎?流的血還不夠多嗎?為什麽……


    姐姐嘴上說什麽有十幾種可以製勝別人的法門?


    小夥子,你可別要就這樣信了姐姐的話啊,姐姐正是因為十幾種法門都沒有把握製勝,才一出手就動用了帝君留下來的兵器。你這小夥子,可比不上當年的那個怪人……


    此時此刻的青青,垂著頭,眼淚流了下來。在神秘女子麵前,她好像永遠隻是隻小狐,是一隻永遠都長不大的小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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