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嶽果斷撒手,但他的目的卻已經達到了,“金蟬盤絲”並不是用來空手奪白刃的,而是用來提氣。


    高嶽畢竟還是個人,不是神話中的神仙。適才的出手,均是剛猛功夫,一氣嗬成,看似容易,其實要取得這樣的成果,千難萬難,即便是讓高嶽再來一次,他也不敢說吼了兩嗓子就能將姬翟擊落下來,其間自然有一部分歸功於運氣成份,但他這兩嗓子,卻也不是什麽人都能吼得出來的。不要小看“獅子吼”這類功夫,看似和普通練家子的“聲打”沒什麽區別,其實卻不知道高明了多少倍,稍有不慎,就會傷及肺腑,筋脈爆裂而死,可不是喊岔氣了咳幾聲嗽那麽簡單。


    “獅子吼”其實是以氣奪人的功夫,如何能做到以氣奪人?顯然不是靠嗓門大就能做到,而是將氣化勁,將一口氣化成一支“飛劍”,能夠奪人首級,這是傳說中的神通。高嶽雖然沒有這樣的神通,但第二聲“吽”字真言,卻也和這樣的傳說如出一轍了。


    也就是說,當第二聲“吽”發出時,高嶽無論是精力還是體力,都明顯下降了不少,這兩聲“聲打”,足以堪比和人硬碰硬對十拳的耗損,最理想的方法就是馬上停下來調息片刻,才能恢複巔峰。但高嶽硬是連換氣的時間都沒有,騰空挪移,目的自然是想要乘勢將這塊虛空獸皮攝取到手。


    可惜虛空獸皮上的最後一個人,一直靜默在姬翟身後,不發一言,此番交手,才知道這是一位大高手。


    幸好高嶽並沒有忽視他的存在,相反,他還一直暗中留意此人。此人像根標槍一般,若是換做別人,隻怕已將他忽視,因為此人時時刻刻都處於一種境界中,天時地利人和,沒有破綻,唿吸和心跳的頻率,和四周融為一體,這是“天人合一”的境界。


    “天人合一”並非隻有高嶽他們這種超然級別的大高手所獨有,不說化境的宗師,即便是一些拳擊大賽中,也偶然會看見這樣的傑出人物。在比鬥前,無論是戰績還是真實水平,明明遜色對方,但交手中,卻能化腐朽為神奇,一出手就能產生連擊效果,一出場就反壓製,直到將對方打敗,甚至打死也偶有先例。這不是對方發揮失常,而是有的人臨場時偶然進入“天人合一”,拳勢借助周圍場地和觀眾的勢,將一拳的力道打出兩拳的威力,連擊的時候簡直像開了掛。


    高嶽對付這樣的人,本來也隻有防守,才最穩妥。


    但他卻不願意浪費這個時間。不要看高嶽一腳踩飛胡惟庸,又一嗓子吼翻姬翟,看似對方不堪一擊,實際上卻不然。高嶽每次出手,莫不是用了八九分功力,取得這樣的效果,不足為奇。但胡惟庸和姬翟實則並沒有受太重的傷,尤其是姬翟,就是狼狽了些,栽倒下來,隻弄了個灰頭土臉而已。而胡惟庸雖然受創,也依然還有可戰之力,可見這二人也不是任人宰割的綿羊。一旦讓他們反應過來,全力以赴,和虛空獸皮上這杆標槍來一場“三英戰呂布”,高嶽雖然不懼,卻也不想讓那樣的場麵輕易發生。


    這標槍一般的男人,身材魁梧挺拔,頭發很短,是現代人的穿著,但看不清他的五官長相,因為他脖子上圍著圍脖,圍脖的作用顯然並不是用來暖身子的,而是用來遮臉。


    高嶽對於這個男人能夠將一杆長槍運用到登峰造極的境地,並不意外。自古以來,能人輩出,絕大多數人為求長生,精研諸多法義,嚐試丹途、煉器、煉神,這類人的保命手段層出不窮,對上武道中人,往往勝多敗少。比如蜀山劍派的“飛劍術”,走的路子絕非正道,因為他們這群人往往窮其一生,隻能煉成一把殺人的飛劍,百十裏外取人首級如探囊取物,可以說是尋常武者的克星。但蜀山劍派的高手一旦失去了飛劍,十成本領立刻削去七八分,遠非同級高手之敵。


    又如丹途一脈,比如全真教,對煉丹術的運用也曾登峰造極,輝煌一時。全真教聞名後世,並不是說他們煉製像“六轉還丹”這樣的聖丹都能開爐即成,相反,他們連一枚聖丹級別的丹藥都沒有煉製成功過。但卻另辟蹊徑,以身為藥爐,氣旋成丹,返老返童,這等養身之道,反倒最受大族豪門所喜愛和追捧,但用這樣的功夫和別人比拳論劍,反為下乘。


    這些為了長生而修“道”的人,手段雖高明,但從某方麵來說,卻也都偏離了真正的“大道”。少有人能跨出最後一步,打破虛空,成為真仙,隻能成為一方世界的聖者,做逍遙的仙人,如幾千年前的諸子,在盛世中,真正打破虛空,飛升成仙的人,十根手指頭都數的過來。


    如佛祖所說:“菩薩應離一切相,不應住色生心,不應住聲香味觸法生心,應生無所住心。若心有住,則為非住。”


    佛祖的傳世經典無數,為後世留下的告誡無數,但佛祖飛升後,三千諸佛大菩薩,卻沒有一個能夠達到佛祖的高度。可見即便是佛祖舌綻金蓮,神通無敵,也滅度不淨眾生的欲念。即便是佛菩薩,也有斷不了的根枝,牽扯甚多,難免入了偏門,到了某個境地後,終生都難再有寸進,隻能鬱鬱而終。


    長生者畢竟不是不死之身,就算留下了千般手段,最終也不過是個“空”字罷了。


    這標槍一般的男人,槍術的運用,已達到佛祖集會說法時“步步生蓮”的造詣。顯然是個淨心清欲的人物,隻有這樣的人物,才能拋開世俗的諸般牽扯,不被外物動搖本心。也就是說,此人的槍術雖然超絕,但哪怕他失去了長槍,他依然是絕頂高手,和先秦時期的煉氣士,古印度的苦行僧一樣,有大毅力,才能將一塊粗糙的石胚,磨成圓契,從而精進。


    高嶽也是如此,甚至對自身的要求更為苛刻。因為,他的雙手,並指可成劍,捏拳可成錘。他也有護道神兵,但他雙手沾的血,顯然比他的護道神兵要更多。


    高嶽將“金蟬盤絲”的柔勁運用到極致,麵對高頻率振動的槍杆,也不敢再爬蛇上杆,空手奪白刃,他果斷撒手。但這一撒手的功夫,高嶽卻提氣在胸,氣勢不降反升,身形居然反而拔高兩尺,虛引在後的“虎形羊角”化虛為實,手臂卻像根鞭子一樣甩了出去,居然是將“鞭手”打出了“捶地炮”的效果。


    空氣中傳來一連串的“鞭炮聲”,這聲音是從高嶽的手骨裏發出來的。


    這幾招,變換之間如走馬觀花,速度快如閃電驚雷。這樣的進擊術,根本不用刻意去攻擊別人的軟弱點,因為隻要被擦中,便是個傷殘的下場。


    所以虛空獸皮上標槍一般的男人,唯有選擇暫避鋒芒,才最明智。


    但此人的下半身居然連動都不動,一手下壓,上身卻後仰,槍尾一抖,槍杆居然被抖成半月形,槍尖如蛇頭般直直朝高嶽的後背心紮了過來。


    “哼!”高嶽哪裏能讓對方得手,他的手臂在空中本來像霹靂般快速,就在這十分之一個刹那間,他的手臂驟然粗了一圈,手掌也寬大如蒲扇一般,居然是放棄了“虎形羊角”,采取了最簡單而暴力的方式。就算對方槍尖能紮穿他的後背,但高嶽本來就出手快了半步在先,蒲扇大的手掌,完全可以率先轟碎對方的下半身,連人帶槍都不知道要被轟飛到哪裏去了,即便對方的槍尖再鋒利十倍,也是徒勞。


    標槍一般的男人也不是傻子,暗道對方明察秋毫,是個高手。他也是臨危不亂,單腳左踏,腰身一扭,身形一晃,退了三步,橫槍在胸前。


    高嶽縱身落在了虛空獸皮上,和對方各自占據獸皮一頭,也沒有再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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