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試驗一直持續到了傍晚時分,日落西山。


    整個天色都彌漫著一層薄薄的橙光。


    街道的行人開始陸續稀少,叫賣聲也開始變小。


    茶樓酒樓之間大大小小的燈籠開始點燃了光芒,將整條街道的灰暗照亮起來。


    阿樂為玉蘭的腿部做好了包紮之後,整個人就像是掉入了水中一樣,渾身都濕透了。


    容素見狀,已經將讓店小二備好的幹手帕拿給了阿樂。


    阿樂感激地接過,擦著臉側和脖子,隨後語氣輕快了些:“玉蘭姑娘是習武之人,就是你說的,你的經脈比一般人的要健壯一些,但是你的腿曾被人給打斷又接迴來過,其實和古雲公子所傷的腿,脆弱程度也相差不大。”


    容素一聽,她方才也是全程看著阿樂醫治,所以大概能明白他所說的意思,隻不過她到底不是外科大夫,有些門道沒能精準地看出來。


    “阿樂公子你的意思是,這場試驗是符合你所設想的那樣,且還很切合古雲的病情。是這樣意思嗎?”


    阿樂終於露出了今日的第一個微笑,認可容素的話:“沒錯,所以我想這場試驗是完美的。”


    玉蘭沒有先顧及自己的腿如何,而是第一時間找阿樂確認的是:“阿樂公子,所以雲他的腿是可以醫治好的是嗎?”


    聽到玉蘭問的是這個,阿樂看向玉蘭的眼神變得有些無奈,聲音淺淡了些:“是啊,因為你,所以古雲公子的腿肯定可以醫治好了,現在你放心了吧?你今日受了那麽苦頭,還是在這裏先休息一晚,明日再迴去吧。”


    玉蘭似乎還想要問什麽,阿樂已經沒有再給她機會,不知從哪拿出了一小袋子的香包,輕輕在玉蘭的麵前晃悠了下,然後她就開始眼睛渙散失焦,漸漸昏厥過去,倒在椅子上昏睡起來。


    看到這,容素明白阿樂的用意,今日玉蘭的確最辛苦,她不但要忍受著被斷骨的劇痛,還要忍受著重新接骨和接經脈的雙重疼痛。


    這樣的事情,不是意誌力非常強悍的人,根本無法做到。


    “容姑娘,你也辛苦了,不如就在旁邊開一個廂房,休息一晚,我們明日再迴院落吧。畢竟我們三人一起去了山野林采藥,迷了路的話,沒那麽快迴去的這個理由也是很充足的。”


    阿樂看向她,已經為他們今晚沒有迴去找好了借口。


    容素自然同意,她沒有親自為玉蘭醫治,隻是在一旁做一個輔助的大夫,也能感覺到疲倦,何況是親自醫治玉蘭的阿樂。


    她想了想,對阿樂說:“那你呢?不去休息嗎?今日除了玉蘭,你也是最辛苦的。全程精力集中。”


    阿樂轉頭看了一眼躺在長椅上昏睡過去的玉蘭,而後又轉迴來看向她:“總要有一個人看著玉蘭姑娘的,因為剛接迴去的筋骨可能還會在半夜有所疼痛,這時候就需要我來給她看一下。”


    “你去休息吧,我曾經可是連續三日三夜沒有睡過覺的人,一晚不休息,對於我來說不是什麽大問題。”


    見阿樂堅持,容素也不去勸說,不過再離開前,她還是問出一個想知道的問題。


    “阿樂公子,你的師傅是在何時離世的?抱歉,突然問這個問題,我隻是在很久很久以前遇見過他,本來還想著去拜訪他的,若是可以,我還想去祭拜一下他老人家。”


    容素說的話除去前麵那一段,後麵的話都是出自肺腑,畢竟前世她的確受過這位老人的恩情。


    阿樂並沒有懷疑,想了下便迴道:“就在去年夏季,他老人家安詳仙逝了。”


    聽到這話,容素心裏就有了答案,也解開了一些疑惑。


    她並沒有改變很多,若是去年夏季,那麽上一世這位老人家在救了她之後,不久也就離開了人世。


    ——


    等到第二日他們一同離開了客棧,為了圓謊,他們索性從客棧的後門離開的。


    一直去到了城西的城門,再從城東的城門進去,最後才迴的院落。


    迴去之後,玉蘭就在大家一起用膳的時候,對古雲說起了醫治的事宜。


    “雲,我們很幸運,昨日去到山裏,給阿素遇到了難找的一味草藥,阿樂公子也說了,有了這味藥,今日你就可以開始醫治的。”


    玉蘭很開心地將這些他們一早就商量好的說辭說了出來。


    在玉蘭說完之後,容素就看向了古雲,可古雲似乎表情很平靜,一點也沒有很快就能醫治好腿的那種高興。


    阿樂也看見了古雲的表情,喝了口湯之後,便淡聲問:“古雲公子好像看上去並不是很開心。難道你的腿被治好了,不是你想要的嗎?”


    頓時場麵一陣沉默的安靜。


    古雨兒左看看右看看,見過分靜謐了,連忙幫古雲接話道:“當然不是啊,兄長的腿可以被治好,兄長肯定是開心的!兄長可能是一下子知道了這個消息太開心了,以至於不知怎麽表達情緒而已。”


    這樣打圓場,任誰都能看出來。


    玉蘭也幫著古雲說話:“是啊。雲,隻是不知怎麽消化這個消息而已。”


    就在這個時候,古雲突然放下了手上的筷子,眼睛沒有看向任何人,隻是盯著桌麵看,表情依舊平靜得像是一麵沒有一絲波瀾的淡湖。


    “就讓我一直這樣不好嗎?為何要救治我?”


    沒想到古雲已經頹廢成這個樣子,竟然即便知道有可能得到醫治,也還是如此絕望。


    這樣的他看在容素眼中,頓時有些心酸,內疚的心情愈加沉重。


    阿樂卻忽而冷笑起來,啪的一聲將手上的碗筷給砸在了桌上。


    “為何要救你?真是個好問題。別人費盡心思地要救你的腿,想要看著你重新站起來,可是你卻像一堆爛泥一樣怎麽也扶不起來。你對得起在座的每一個為你著想的人嗎?”


    這樣的話,瞬間就讓整個場麵都像死寂一樣的黑夜般沉靜。


    半晌,古雲出聲,他勾起了一抹自嘲的微笑:“嗬。我的腿,我自己知道,我根本就不可能再站起來,你們這樣做不過是白費功夫。你們這樣做又有什麽意義?就讓我這樣苟且活著就行了,何必瞞著我去做什麽試驗呢?”


    原本前麵的那些話,阿樂聽了真的有種要站起來揍一頓古雲的,可越聽到最後,他和容素她們幾人都驚訝住了。


    古雲是如何知道的?


    古雨兒是被蒙在鼓裏的最後一個,聽到古雲的話,整個人錯愕不已:“什麽試驗?”


    古雲笑容消失,語氣如同毫無感情的木頭敲著地麵的聲音一樣,淺聲說:“你們以為我不知道是嗎?不要忘記了,我也是大夫。就算我是一個腿殘廢的人,那我也還是一名大夫。你們今日一早迴來,身上帶迴來的味道,包括許多細節,我都看在眼裏。”


    古雨兒沒聽懂,便看向了容素和玉蘭:“兄長在說什麽啊?容姐姐,玉蘭姐姐,什麽試驗啊?”


    “不是,雲。”玉蘭看出古雲似乎情緒有些奇怪,擔憂地開口。


    還沒有說完,古雲就提高了些許聲音,雙眼帶著一絲怒色:“就算我是殘廢了,但我也不需要你們的可憐,我也還是可以自己好好活著不是嗎?去采藥?真是夠可笑的,你們真心覺得我是一個傻的不可再傻的人了是嗎?”


    “去采藥,鞋底連一點塵泥都沒有,身上帶迴來的草藥都是一些極為普通的藥材,在藥鋪就可以買到的,為何還要去山裏?玉蘭,你瞞著我做這樣的事情有什麽意思?我說過,無論如何,我都不會再動心動情。你這樣做沒有任何意義。”


    古雲似乎早就不想顧及什麽情分,已經開始不顧一切地說開了一樣,仿佛絲毫不在乎會不會傷到人。


    他無情地說出這些話來,容素皺起眉,看著玉蘭的臉色在一點點變得蒼白,她要為玉蘭抱不平了,正要說話。


    阿樂先一步動了手,他狠狠地朝古雲的臉打了一拳。


    這個舉動驚嚇到了古雨兒,她驚唿一聲:“兄長!”


    古雨兒連忙走過去,一把拉開了情緒也有點激憤的阿樂,雙手護住了古雲,轉頭看了看古雲左臉已經紅腫了一片,擔心地看向他:“兄長。”


    然後古雨兒就憤怒地盯著阿樂:“你做什麽啊?幹嘛打我兄長?”


    阿樂邊點著頭,邊氣笑著說:“為何打他?你自己聽聽他都說了一些什麽話?他說的話難道不會傷害到一直為他著想的玉蘭姑娘嗎?你就因你的兄長受了一拳就憤怒看向我,那你的兄長用這種可以痛擊人心的殘酷話語說著你的玉蘭姐姐,你就不心疼一下?”


    古雨兒沉默了,她看向那邊低著頭不說話的玉蘭,頓時左右為難,一邊是自己的親哥哥,一邊是待自己十分好的玉蘭姐姐,她有些情緒低沉地陷入了猶豫。


    看見事情都發展到了這樣的地步,容素不得不開口,再這樣下去,可能會一發不可收拾。


    “阿樂公子。給我一點時間,讓我和古雲聊聊吧。雨兒,你帶玉蘭迴房間休息一下吧?”


    古雨兒看了看古雲,古雲沒有說話,點了下頭,然後她就走到了玉蘭麵前,滿臉歉意:“玉蘭姐姐,對不起,我陪你迴房間吧?”


    玉蘭抬眼看了看古雨兒,一臉淺淡的難受,點了下頭。


    看著古雨兒帶著玉蘭離開了之後,容素又看向了沒有動作的阿樂:“麻煩了。”


    阿樂滿臉不悅地看了一眼低著頭的古雲,之後經過容素身旁的時候,他又停下來,顯然不打算小聲說,而是故意說給古雲聽的。


    “容姑娘,若是這個腦子有點不正常的男人敢對你做什麽,或者說什麽狗屁難聽的話,你告訴我,我肯定會在醫治他的時候,給他一點苦頭吃。”


    容素聽到這如同威脅的話,無奈笑了,隻是對阿樂輕點了下頭。


    等所有人都離開了,隻剩下她和古雲在堂屋之中,她就轉身看向了緘默不語的古雲。


    他們兩人之間,本就尷尬,可越是這種時候,她越要為古雲解開心結,不然他永遠都會一直站在原地,不肯往前走一步。


    “你很恨我,對嗎?古雲。”


    容素直白地問出了這句話,眼睛盯著古雲看,見他沒有抬頭,雙眼垂著,看不見裏麵的情緒,也不好揣摩他此刻的心情。


    過了半晌,似乎這個問題對他來說很難迴答一般,過去這麽長時間,他都沒有給她答複。


    容素見古雲不願迴答,她便選擇換另外一個問題:“那好,我換一個,你還喜歡我嗎?”


    這個問題就像是一股雷,猛然砸向古雲的內心,他纖長的睫毛顫動了一下,終於他抬起頭看向她,那雙曾經清澈的眸子,如今籠罩了一層薄薄的淡色,透著苦澀。


    “你為何還要問這個問題?這個問題如今已經沒有任何意義了。”


    古雲的神情布滿了複雜,仿佛對待著這個問題失去了答案,陷入了迷茫。


    容素看著他,沉默了半晌,直視他的眼睛,和他的迷茫相比,她早就有了答案。


    “既然你自己都覺得這個問題失去了意義,那麽你還在糾結什麽?還在鑽牛角到何時?是,我醫治好你的腿是有想要彌補我過失的想法,但是,我們救好你的腿,隻是想要你重新振作起來,為的是三洲一城可以再有一位濟世救人的好大夫而已。”


    這番話,比起那個問題更加地令古雲震撼心神,他錯愕地凝視著容素,一直掩埋在心口的那抹黑霧似乎此刻已經被一雙手給撥開了一般。


    很多事已經在他腦中心裏有了答案,隻是他不想去麵對,一直有自欺欺人的想法罷了。


    沉默了很久,一直到日光再次落下了西山,斜陽朝窗欞照射進來,在地麵打落了一層淡黃的光暈。


    “對不起。是我狹隘,也是我被情緒所蒙蔽了雙眼,對不起。”古雲低了一下頭,再抬起頭來的時候,雙眼恢複了清明,還帶著一絲歉意和愧疚。


    容素見古雲似乎已經釋然,淺歎了口氣,側身透過窗,看向外麵,望著那個清婉的身影佇立在樹蔭下。


    “你要說對不起的,不是對我,而是對阿樂公子他們,還有,最重要的是玉蘭。她為了你付出了很多。”


    古雲微愣,沉默著,目光也投向了窗外,眼底流轉著些許難以看透的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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