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柳城,一片白雪皚皚,寒冷的北風不停吹拂,卻吹不散城中的熱氣,城內各處民居煙囪冒出煙霧,煙霧的熱量,使得上空的雪花似乎都變得少了許多。


    街頭巷尾,有許多頑童嬉戲著,滾雪球堆雪人,打起雪仗,歡聲笑語迴蕩在斑駁的街道上,平添許多人氣。


    新年將近,柳城的居民們忙著準備年貨過年,城外靺鞨各部定居地,靺鞨部民也忙碌著準備過年,孩童們在雪地裏追逐打鬧,同樣在滾雪球堆雪人、打雪仗。


    孩童的家人們在自家所住院子裏忙碌著,將剛包好的餃子逐一擺開,任其凍結,如此一來,這種以麵為皮以肉為餡的麵食就可以儲存很久。


    一轉眼將近兩年時間過去,南下的八個靺鞨部族已經在營州柳城正式定居下來,在這裏他們得到周國官府的關照,有了安全的定居地,人和牲畜都能平安度過寒冬。


    待到春暖花開,靺鞨八部的青壯們騎上馬,舉族前往營州外圍那些官府劃定的地區狩獵,獲取各種獵物以及皮貨,行動不便的老弱則留在柳城外聚居區,養豬養雞,免去奔波之苦。


    靺鞨人世代生活在遼北的白山黑水之間,以漁獵為生,而南下的靺鞨八部在柳城定居的這兩年時間裏,漸漸熟悉了一些中原的生活方式,許多柳城居民常見的食物,也漸漸成為靺鞨人的主食之一。


    餃子便是其一。


    包餃子需要用到麵,而麵粉來自於磨碎的麥子,在柳城有麥田,有水力磨坊,甚至還有外地客商販來的麵粉,所以在柳城的靺鞨人,可以用皮貨換取大量的麵粉,用來製作各種麵食。


    用擀麵杖將餃子皮擀好,再用菜刀剁好肉餡,一家人圍在案邊包餃子,然後將大量包好的餃子凍上,想吃的時候,拿出來用鐵鍋一煮就好,再方便不過。


    與此同時,靺鞨人過年的習俗,也增加了一些花樣,其一就是貼窗花。


    從商賈那裏買來紅紙,然後用剪子將紅紙剪成各種好看的圖案,貼在窗戶紙上,看上去十分漂亮。


    剪紙是一門手藝,靺鞨人隻能剪出簡單的圖案,而城裏的手藝人可以剪出許多漂亮而又複雜的圖案來,讓靺鞨人驚歎不已。


    他們剪不出這麽複雜的圖案,卻可以用很便宜的價錢從手藝人那裏買,貼在家中的窗戶上,愈發彰顯新家和舊家的不同。


    靺鞨人沒有造紙的手藝,所以紙張在他們祖祖輩輩的生活裏屬於奢侈品,但在柳城,紙張的價格不是很貴,所以剪紙用得起,窗戶紙就更不用說了。


    房間必然有窗戶,以便采光和通風,但有時候要在確保采光的同時防風,就得給窗戶糊上窗戶紙。


    窗戶紙的糊法有講究,不能糊在窗欞內(窗戶的室內一側),道理很簡單,但靺鞨定居者們記不清楚,所以第一年冬天時,各種狀況就來了。


    秋天糊完了窗戶,一開始沒問題,但當北風吹起來的時候,室內可以燒火盆,有火炕,所以不是很冷,但外麵天寒地凍,室內外溫差大,窗戶紙就結露,然後變濕。


    窗戶紙一濕就不結實,風一吹,就都吹壞了,於是大冷天裏,窗戶漏風,室內也就冷起來。


    即便結露情況不嚴重,窗戶紙糊在內側,會導致暴露在外的窗欞落有積雪,積雪凍了化,化了再凍,用不了多久,一扇窗戶就會變成冰瀑布。


    所以窗戶紙不僅要糊在窗戶外側,還得糊雙層,中間夾著麻,呈網狀,這樣才牢固耐用。


    種種生活細節,是初來乍到的靺鞨人所不知道的,但在周國官府的幫助下,他們很快就適應了新生活,對於未來愈發憧憬起來。


    寒冬臘月時,即便外麵寒風凜冽,一家人在堅固的房子裏,坐在溫熱的火炕上吃熱乎乎的餃子,這樣尋常卻又溫暖的生活,對於他們來說,是南下前不敢想象的。


    八個靺鞨部落,舉族離開世代居住的棲息地,實屬情非得已,南下投奔周國,隻想著有一塊棲身之處度日即可,卻沒想到在營州有一片新天地。


    當然,這是要付出代價的。


    聚居區一隅,作議事之用的大帳篷內,營州總管楊濟,在此與靺鞨八部的首領們會談,商討一件大事。


    營州官府作為東道主,對於遠道而來的靺鞨部落給予各種便利,如今各靺鞨部落已經正式成為周國治下子民,那麽作為子民,該履行應盡的義務了。


    靺鞨人世代漁獵,不會種田,所以即便現在成了營州“城傍”,也不可能被編成農戶,每年向官府繳納租、調,然後服勞役去修橋補路。


    但勞役依舊是必須服的,隻是換了個方式罷了:那就是以兵役的形式來“兌現”。


    當官軍出征時,城傍靺鞨必須出兵助戰,這就是各部落的義務,必須履行。


    這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對此,靺鞨各部首領沒有異議,但周國對於城傍靺鞨各部有進一步的要求,那就是改製,更好的為朝廷效力。


    以靺鞨首領突地稽為首的厥稽、忽賜來、窟突始、悅稽蒙、越羽、步護賴、破奚、步步括利凡八部,設“靺鞨八旗”。


    每一部落是為一旗,旗(部落)內的最小單位是“錄”,每“錄”三百人,每五“錄”為一“甲”,每五“甲”為一“固”,每五“固”為一旗。


    旗的首領為旗主,即部落的族長,“固”、“甲”、“錄”均有頭領,聽命於旗主。


    每一旗,有固定的旗幟,固定的獵場、牧場、定居地,平日無事時各旗自己漁獵、放牧,有事時征集旗兵,隨官軍出征。


    各旗的武備,包括鎧甲、武器,以及口糧,按照各旗額定人數由官府配給,馬匹則由各旗自備,平日裏旗兵的訓練,由旗主自行主持。


    各旗的內部事務,也由旗主自己主持,官府不幹涉具體旗務,而各旗每年的貢賦,同樣由旗主負責。


    如此一改製,靺鞨八部就變成了靺鞨八旗,每旗的員額不下七千五百人,而靺鞨八部總人數都沒有這麽多,解決之道,那就是“滾雪球”。


    兼並邊地番族,招募亡命之徒,反正隻要不違反官府的規定,各旗旗主不管用什麽手段擴充部眾至額定人數都可以。


    當然,不是說各旗出兵時要出七千五百兵,是以此為基礎定為每旗七千五百戶(不含奴隸),按五戶出一兵的比例征兵,也就是說,各旗出兵助戰時,最大出兵兵力是一千五百人。


    這是戰兵和輔兵的總數,按一個戰兵配兩個輔兵來算,實際上各旗需要派出的精銳戰兵是五百人。


    官府會武裝八旗兵丁,但誰要敢不老實,吃裏扒外或者有什麽不良企圖,官軍的火炮已經饑渴難耐。


    柳城駐軍的實力,靺鞨首領們看在眼裏,所以沒人敢有什麽不好的想法,而如何更好更快的“滾雪球”,就是今日會談的主要內容。


    八旗製,是某人的構思,楊濟對於“八旗”二字再熟悉不過,而這種製度如今套用在靺鞨八部,讓他覺得心裏不自在。


    但為了用好城傍靺鞨,以及其他城傍番族,借鑒八旗製度倒也不錯。


    對於他來說,無論是契丹的“頭下軍州”、金國的“猛安謀克”,還是建虜的“八旗”,除了名字不一樣,實際內容和目的都大同小異,就是要將遊牧或漁獵部落有效組織起來,發揮最大的軍事能力。


    靺鞨八部長期生活在遼北的深山老林裏,對於遼西地區各部族來說是外來者,那麽朝廷將這八頭野狼馴化為獵犬,平日裏“牧羊”,必要時狩獵,再合適不過。


    但由狼馴化而成的獵犬,也許哪一天就會野性大發、反噬主人,這是不得不防的事情,具體怎麽防,提出“靺鞨八旗”構思的宇文溫,把鍋甩給了楊濟。


    現在,楊濟看著麵前的八部...八旗旗主,心中頓生一種很荒謬的感覺。


    仿佛自己成了建虜大頭目黃台吉,正召集八旗將領議事,意圖對中原不軌。


    “天子的旨意,大家都知道了,現在八旗建立,員額空缺很大...”楊濟看著在場眾人,緩緩說著:“但這世上三條腿的蛤蟆不好找,兩條腿的青壯多得是。”


    “朝廷會按照各旗的員額配備甲仗、口糧,至於馬匹,各旗如今不缺馬,所以,缺員的問題,請各位旗主自行解決,到了來年春天....”


    楊濟頓了頓,大聲說道:“本官率軍出征時,各旗助戰的騎兵,一個也不能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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