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門打開,十餘名官員陸續走出殿外,他們剛結束了討論,要把討論結果付諸實施,而殿內,此時不過是“中場休息時間”,丞相、豳王宇文溫待會還要繼續“接客”。


    沒錯,就是接客,他在宮裏處理政務,每天都很忙,官員們進進出出,可以說是川流不息。


    宇文溫雖然貴為丞相,但每天“接客”比樂坊的小娘子都忙,平均每日接見官員的人次,長安城裏沒有一個樂坊小娘子能比得上。


    宇文溫的時間表安排得滿滿當當,前一撥官員告退,休息十分鍾,然後就是下一撥。


    十分鍾時間裏,喝水、上廁所,時間相當緊湊,宇文溫不是天生工作狂,奈何事情太多,即便已有各府官員具體處理事務,他也得時不時過問一下。


    白日裏“上班”殫精竭慮,晚上迴到王府,還得加班來個“漏夜鏖戰”,如此持續了一段時間,宇文溫覺得有些吃不消了。


    但男人不能說“不行”,而怠政、沉迷酒色的後果,就是李隆基的下場。


    一想到馬嵬坡,宇文溫就精神抖擻,他可不想落得倉皇出逃、被禁軍逼著將尉遲熾繁以及幾位美人賜死的下場,於是腰也不酸了,腿也不軟了,精神好得很。


    所以,時間到,下一位。


    入見的官員,是奉命入京述職的市舶副使王頍,實際上王頍履行著市舶使的職責,最近一段時間也是忙的不行。


    王頍昨日才抵達長安,今日便要向宇文溫匯報市舶司諸多事務,故而昨晚熬夜寫綱要,此時一臉倦容。


    他見著宇文溫同樣一臉倦容,開場白就是:“丞相日夜操勞,還請保重身體,適當休息。”


    “嗯,寡人知道,忙過這陣子,就好了。”宇文溫說完喝了一口茶,示意王頍:“開始吧。”


    “是。”


    王頍要匯報的事情有很多,頭一件事,就是南洋貿易公司公開募股的情況匯報。


    從市舶司分出去的南洋貿易公司,其公開募股的事情一度吸引了無數人的目光,經過一係列的操辦,募股工作如今已經圓滿結束,具體結果會寫成奏章上報朝廷。


    但王頍要先把情況向宇文溫匯報:此次公開募股,合計募集錢財六百餘萬貫(包含實物折價)。


    這是一個很驚人的金額,從側麵反映出南洋貿易公司是如何被大家看好,宇文溫把這隻下金蛋的金雞放出去,果然吸引了眾多豪商的一擲千金。


    隨之而來的還有等價的“押金”,同樣是六百餘萬貫(包含實物折價),朝廷有了這筆資金,什麽財政問題都不是問題了。


    當然,押金一年後是要全額退還的,但不要緊,明年還有北洋貿易公司公開募股,到時候財政問題也不是問題。


    對於募股的結果,宇文溫很滿意,但他知道,風險依舊存在,所以不忘敲打王頍:“這麽多人入股,是好事,南洋公司多了六百萬貫本金,做起買賣如虎添翼,問題是萬一買賣搞砸了,你知道後果的。”


    王頍點頭稱是:“丞相說得是,買賣絕對不能搞砸,航線的安全,各貿易據點的安全,絕不容許出問題。”


    “出問題不要緊,你們一個兩個,把人頭借寡人一用就行了。”


    宇文溫的話帶著殺氣,他不是開玩笑,王頍明白事情的嚴重性:那麽多豪商,以及其後的靠山,如此踴躍入股南洋貿易公司,可不是為了捧個場。


    大家願意入股,又額外繳納等價押金,就是為了往家裏帶迴一隻能下金蛋的雞。


    如果這隻雞不能下金蛋,花了大價錢買雞的買家,情緒失控之下那可是會殺人的。


    價值六百萬貫的錢財,外帶六百餘萬貫的押金,真的讓人激動不已,可一旦出問題,其積累的怨氣不止能讓南洋貿易公司信譽掃地,屆時恐怕連宇文溫都扛不住。


    其實不需要宇文溫敲打,王頍和同僚們都知道事情背後的風險有多大,雖然南洋貿易公司有自己的一套人馬維持運營,但市舶司對於海貿的發展,肩負著直接責任。


    清剿海寇,規範船隻管理,一旦哪個海外番邦不配合,或者把南洋貿易公司的船隊當肥豬來宰,市舶司必須及時出來“主持公道”。


    市舶司要盡一切可能,保證年底時,南洋貿易公司這隻金雞能給股東們生下大量的金蛋。


    屆時不止股東,還有債權人,同樣要獲得利潤。


    所謂債權人,就是最近湧現的幾家櫃坊,財力雄厚,吸納了大量錢財,就等著放貸,而借貸者,是經南洋貿易公司,以及尚處於市舶司監管的北洋貿易公司。


    這是海貿行業繼南洋貿易公司募股之後,又一輪吸納資金的行為,也讓那些無法通過認購股券分紅的人們,有了另一個獲利的機會。


    這幾家櫃坊,包括日興昌櫃坊在內,已經獲得市署許可,在東西市開展賬戶往來業務,暫時還看不出效果的好壞,但由此帶來的“利好消息”,起了大作用。


    合並或者注資而成的幾家櫃坊,已經吸納了大量資金,就等著向市舶司放貸,然後等著年底獲利。


    而王頍此次入京,也肩負著主持此次借貸的任務,總總跡象表明,此次能夠借入的貸款,怎麽也能有將近兩百萬貫(含實物折價)。


    如此來,加上南洋貿易公司募股所得錢財,可以說做海貿的本金空前充足,承載了無數人發家致富的希望。


    進而變相的製造了一個“利好”的氛圍,那就是大家對未來前景看好:希望豳王能夠穩穩執政下去,當然,是以丞相的身份執政,還是以另一個身份執政,都無所謂了。


    這就是宇文溫希望兜售的“眾望所歸”,所以,絕不能出意外。


    王頍知道這一點,所以不敢怠慢,要是事情搞砸了,第一個發難的不是別人,而是宇文溫。


    王頍知道宇文溫正在精心做準備,為跨出那一步打好鋪墊,這種時候若是有人搞出大簍子,肯定要完蛋。


    宇文溫怕王頍想太多以至於畏手畏腳,出言寬慰:“你呢,也不要太緊張,海貿,本身風險就大,尤其夏秋季節,沿海多風暴,莫要為了趕進度輕易冒險。”


    “從番禹到中原的貿易路線,又不止海路這一條,走陸路北上,經大庾嶺入洪州,這條路的運費、成本高些,但旱澇保收。”


    “隻要有大量貨物運入洪州,大家看在眼裏,自然對南洋貿易公司以及市舶司有信心。”


    “實在不行,你們把賬做得漂亮點,糊弄一下也就過去了。”


    聽得宇文溫如此談“生意經”,王頍有些哭笑不得,隨後宇文溫又道:“你可知‘屢敗屢戰’和‘屢戰屢敗’的區別?’


    “呃....”王頍沉吟片刻,隨後想到了答案:“丞相,莫非一個是態度問題,一個是能力問題?”


    “對,所以,真要倒黴虧了本,也得斟酌用詞,把業績報告弄得漂亮些,讓大家覺得盈利前景依舊利好,如此才不會群情激奮。”


    “良心這種東西,有時候適當收起來一下,沒什麽大不了的。”


    宇文溫說完,喝了杯茶,再問:“東海那邊,高句麗國內的詳細情況如何?你們摸清楚了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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