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不出來?以你的見識,會想不出來?”宇文溫覺得有些莫名其妙,楊濟居然打退堂鼓了,他覺得自己是不是話太多,導致對方不想搭理。


    “大王,想不出來如何,想出來又如何?事有輕重緩急,大王無需在嶺表花費更多的心思,不然和緣木求魚有何區別?”


    “一個人如果沒有了夢想,那和鮑魚有什麽區別?”


    宇文溫反問,鮑魚是這個時代對鹹魚的稱唿,楊濟聽後笑了笑,沒有迴答,他覺得宇文溫真的是精力過剩,老想一些不該想的事情。


    “再過一段時間,就是秋天了,待得北風起,就是番商迴國的時候,等他們再過來時,要到明年春夏季節,所以新官府要實行何種海貿新措施,得趕在他們起碇揚帆之前定下來,並盡量告知。”


    “海船入港,稅率是多少,買賣雙方還要交多少稅,都是他們關心的問題,而若是真要將古鬥港規劃成海貿港,也得先放出風聲,不然明年人家來時,一時想不通掉頭就跑那該怎麽辦?”


    楊濟聞言答道:“大王,此事由下官去處理,還請大王將心思放到中原,黃州軍包括虎林軍在內,對付陳軍遊刃有餘,可日後要對付尉遲家的騎兵,恐怕隻會是連番血戰。”


    “沒那麽複雜,要麽第一場大仗被他們擊潰,兵敗如山倒;要麽變成對峙,然後被敵軍騎兵切斷糧道,最後糧盡不戰自潰,反正在平原地區和騎兵多的敵人打仗,要多慘有多慘,不如想一些開心的事情。”


    “大王莫非是要苦中作樂?”


    “不然呢?黃州騎兵少,真要打起來隻能據險死守,護住山南的側翼,為主力決戰獲勝盡一份力,寡人不介意突入河南、淮南來個野地浪戰,但恐怕最後的下場就是暴屍荒野。”


    “大王說笑了,有鐵絲網在,我軍在平原上並非無依無靠。”


    “然而對方有轟天雷,數量還很多,嗬嗬。”宇文溫笑起來,笑容有些無奈,“這也算是作繭自縛吧,想想,長槍結陣的虎林軍,光靠死守根本扛不住綿延不斷的轟天雷。”


    “轟天雷若真是無敵,官軍早就拿下建康了,不是麽?大王何必戲耍下官,海貿發展並非一朝一夕就能規劃完畢,大王稍安勿躁。”


    見著宇文溫不死心,楊濟開始潑冷水,他本來不怎麽通曉海貿之事,不過在番禹四處體察民情之後,大概有一些了解,也正是因為如此,才對宇文溫興衝衝規劃海貿的發展宏圖有些腹誹。


    宇文溫的如意算盤打得啪啪響,認為有了番禹港,那麽從黃州西陽到江州再翻過大庾嶺直達廣州番禹的商路一旦成形,就會財源滾滾。


    總的來說,楊濟認為宇文溫的規劃沒問題,但若要細想,其實這條商路需要數年時間之後才會明顯盈利,而與此同時,還會麵臨很嚴峻的競爭。


    從黃州西陽到廣州番禹,其實還有一條更便捷的路可以走,那就是先走水路順著長江入海,然後沿著海岸南下前往番禹。


    這條航線省時省力省運費,在秋冬季節北風起時揚帆起航,恐怕不到半個月就能從西陽抵達番禹,若是走陸路呢?差不多一個月,沿途船運、馬拉、人挑,運費暴漲。


    同理,在春夏季節東南風起時,滿載貨物的船隻從番禹揚帆北上,到了揚州附近轉入長江,雖然逆流而上比較費勁,但並不是不能行船。


    總而言之,往來番禹、西陽之間走水路(海路),可比陸路要省時省力省錢,雖然夏秋季節沿海有颶風確實麻煩,但商人對成本最敏感,一旦周國平定江南,恐怕長江流域前往番禹的商賈大部分都願意走水路(海路)。


    這樣一來,宇文溫規劃的陸上商路其吸引力就低了很多,而且還有更大一個威脅,那就是中原的海港,可不止番禹能讓番邦海船停泊。


    如果中原一統,南來的海商可以直接駕船北上,略過番禹抵達豐州地界的海港,或者往北前往越州的會稽郡,甚至再幹脆些,抵達揚州廣陵港。


    這都是現成的大港,而廣陵位於江、河、海交界處,即便是原來的曆史裏,廣陵在隋唐時期就是天下名港,而且廣陵附近的邗溝能夠溝通淮南河南水係,即是隋時大運河南端的雛形。


    可以預見的是,隨著南北對峙結束,揚州廣陵必將成為天下第一水、海、陸匯集之處,成為河南、淮南、長江流域,還有沿海地區的貨物集散地,到時候番禹憑什麽和廣陵競爭?


    廣陵有淮南甚至河南的豐富物產做資本,會稽有三吳地區豐富物產做資本,兩處港口都能買到大量的生絲、絲綢、瓷器,番商想要的就是這些緊俏貨物,必然會毫不猶豫前往這兩個大港做買賣。


    宇文溫想通過構建西陽到番禹的水、陸商路,把沿途的勢力爭取到自己身邊,這一規劃楊濟能理解,但隨著時局的變遷,這一規劃恐怕收效不會有預期那麽大。


    江州以及江州以西的商賈,遲早會考慮走水路入海去番禹,這樣可以運載大量的瓷器、生絲、絲綢,而若是走水路轉陸路翻越大庾嶺又轉水路去番禹,這樣的成本不會低,天長日久,大家必然會做出最省錢的選擇。


    如何避免這種情況發生?那就是楊濟原本設想的“治本”:規定徐聞以北海域,番邦海船隻能停靠番禹港做買賣,用類似於海禁的辦法,讓番禹成為中原沿海地區唯一通商口岸,獨享海貿利潤。


    到時候再編練水軍,在龍編以北海域巡檢,勒令所有海船必須乖乖到番禹做買賣,這就是所謂的治本,但宇文溫有能力將其變為現實麽?沒有。


    海貿是暴利,這種事又不是隻有宇文溫知道,而官商勾結,也不是宇文溫才開始做,多少地方官和豪商正準備靠著廣陵、會稽做海貿發財。


    這種官商勾結的勢力,其實力比宇文溫的小團體不知強上多少倍,他要敢運作海禁讓番禹成為唯一對外通商口岸,恐怕彈劾的奏章會堆積成山。


    除非手握大權,甚至成為天子,才能力排眾議下達這種命令,宇文溫距離如此地位還差得很遠,所以楊濟覺得提出來根本就沒意思。


    “不錯,有長進,看來你果然開竅了,不過還不夠,嗬嗬。”


    宇文溫笑容滿麵,絲毫沒有飽受打擊的樣子,楊濟起了爭辯之心,他就想聽聽對方有何歪理,卻見宇文溫使出三十六計之一:“時候不早,得迴去了。”


    “大王,大王!大王何故避而不答?”


    “有甚好說的,哼哼,且看寡人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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