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臨,胙國公府後院,書房裏燈火通明,胙國公尉遲順及世子尉遲嘉德離開,剩下夫人王氏與兩個女兒和外孫聊天。


    尉遲熾繁作為西陽王妃,自然是跟著西陽王宇文溫在山南黃州居住,距離鄴城一千多裏,雖然平日裏書信不斷,但難得迴娘家一趟,所以王氏怎麽都得和女兒好好聊聊。


    還要和外孫宇文維城說說話,小家夥學會寫字之後,有模有樣的寫起信來,和阿娘尉遲熾繁的信一起送到鄴城,那半通不通的行文,讓王氏看了忍俊不禁。


    宇文維城居然還給姑母尉遲明月寫信,同樣也是半通不通,讓尉遲明月看了隻是笑,這也是她這一年來為數不多的消遣之一。


    去年,丞相尉遲迥去世,身為兒子的尉遲順要為父親守孝,胙國公府從此一片素色,王氏和未嫁的尉遲明月雖然不用結廬而居,但不必要的消遣就都免了。


    尉遲順在陵墓守了一年,王氏身為尉遲迥的兒媳,在胙國公府裏也守了一年,尉遲明月雖然不用守那麽久,但父母既已如此,她也不能表現得太過“活潑”。


    胙國公府這一年來可謂是“無絲竹之悅耳”,身為未來皇後,尉遲明月又不方便出門,年經輕輕的她在胙國公府幾乎是閉門不出,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一年來和出家沒什麽區別。


    還好,做姊姊尉遲熾繁不停往家裏送書,加上宇文維城的來信,讓尉遲明月打發了不少時間,如今總算是要熬到頭了。


    尉遲熾繁關心的問道:“母親,宮裏有消息了麽?”


    “宮裏正在算良辰吉日,到時候我們再從中選幾個日子,轉迴去讓宮裏最後定下來就行了。”


    “哎呀,也不知道是何時,若是不太久,那女兒便多住幾日。”說到這裏,尉遲熾繁看向妹妹:“到那一日,等母親為四娘梳妝,我也來幫忙。”


    聽著母親和姊姊議論自己的婚事,尉遲明月沒有去年那麽羞澀,但還是有些不好意思,有賴於去年姊姊給她的那本書名不可說的“秘籍”,她大概知道什麽是男女之事。


    也就是大概,畢竟這種事太那什麽,她可沒臉向母親“提問”。


    正恍惚間,宇文維城的小腦袋湊了上來:“姑母。”


    “嗯?棘郎有何疑問。”


    “姑母的名字,我知道是怎麽來的。”


    “喲,棘郎是瞎猜的吧?”


    尉遲明月和小外甥的關係不錯,畢竟當年在安陸時,她和父母就住在宇文溫一家隔壁,尉遲明月每天都跑到姊姊、姊夫府裏,找姊夫的繼女宇文氏玩,所以也經常逗弄還是嬰兒的宇文維城。


    “才不是呢!阿耶可是仔細琢磨過姑母的名字!”


    此言一出,在場的三個女人瞬間沉默下來,場麵有些尷尬,因為童言無忌,說出了一個不得了的事實。


    西陽王宇文溫是尉遲明月的姊夫,你說你一個當姊夫的,成日裏琢磨小姨子的名諱是怎麽個意思?


    尉遲明月的臉一下就紅了,她馬上想起往事,想起姊夫帶著自己去玩、去逛街的情形,更想起五年前,在使邸探望重傷昏迷的宇文溫時,被對方誤認為是尉遲熾繁而抓了手的往事。


    王氏同樣有些尷尬,她這女婿什麽都好,就是有些不著調,當然那是杞王頭痛的事情,本不該她這個嶽母來操心,結果現在...


    看向容貌十分相似卻別有風情的兩個女兒,王氏心中叫苦:哎喲,作孽啊!


    最尷尬的是尉遲熾繁,她從兒子的話裏琢磨出不對勁來:夫君居然對尉遲明月起了心思?這可如何是好?


    宇文維城是個小孩子,哪裏知道自己的一番話讓三位大人五味雜陳,他迴想了一下,繼續說道:“嗯...我記得,阿耶說過來曆的。”


    “天人熾繁地,悉平等猶如砥掌,無沙塵穢荊棘瓦石,唯琉璃水精明月珠玉。”


    宇文維城好不容易把這段話背出來,覺得自己很了不起,於是開始賣弄起阿耶當日跟他說的話:“阿耶說了,阿娘的名諱‘熾繁’,還有姑母的名諱‘明月’,想來是處於此處。”


    “這一段話的出處,想來阿娘是不知道的!我也是在書坊和阿耶翻書時,阿耶琢磨了許久才琢磨出來的。”


    聽到這裏,王氏愣住了,而尉遲熾繁則明顯鬆口氣,尉遲明月一手扯著宇文維城的耳朵:“你,小家夥,敢直唿長輩名諱,是不是討打?”


    “姑母!外甥隻是按著阿耶的說法再說一遍嘛!”


    “胡說!你這小家夥寫個信都寫得文字不通,怎麽會把這麽長一段話記得如此清晰?”


    “那是阿耶說的,和阿娘、姑母的名諱有關係嘛!”


    見著兒子和尉遲明月在鬥嘴,尉遲熾繁抹了抹額頭上冒出的冷汗,剛才可真是太嚇人了,她問王氏:“母親,莫非...女兒覺得,這段話似乎是佛經?”


    “是啊...這麽多年了,為娘的都記不清了...”


    王氏笑起來,心裏如負重釋,這原來是誤會,那就沒什麽問題了,她開始向女兒說起往事。


    王氏生下老三時,和尉遲順一琢磨,決定取名“繁熾”,有繁榮昌盛的意思,所以“尉遲繁熾”這個名字,又有“尉遲家繁榮昌盛”的意頭在裏麵。


    作為權貴家族的婦女,注定要為家族的利益而與其他家族聯姻,若能多為夫家生子,可為兩家聯姻帶來更多的好處,所以尉遲三娘的名字,一開始定的是“尉遲繁熾”。


    不過王氏後來又為尉遲順誕下老四,夫婦為四娘取名時,無意中從一段佛經裏得到啟發,那就是“天人熾繁地,悉平等猶如砥掌,無沙塵穢荊棘瓦石,唯琉璃水精明月珠玉。”


    和許多權貴一樣,尉遲順夫婦信佛,所以覺得這段佛經是佛祖的啟示,故而把三娘的“繁熾”換成“熾繁”,再給四娘從“琉璃”、“明月”、“珠玉”中取名,以便姊妹倆的名諱前後唿應。


    珠玉太俗,琉璃的璃和“離”同音不吉利,那就是“明月”,所以尉遲三娘的名諱是“尉遲熾繁”,四娘的名諱是“尉遲明月”,都是有寓意的。


    尉遲明月聞言恍然大悟,她也一直在想自己的名字到底有何寓意,當然之前想的是姊姊叫“熾繁”,那就是滿天繁星,而自己是“明月”,那就是天上的月亮。


    不過依舊有些恍惚:原來是這樣啊...


    得勝的貓兒歡勝虎,宇文維城見自己說的沒錯,連祖母都認同了,隻覺得興奮異常,如果有尾巴的話,那尾巴可就要翹起來,而尉遲熾繁在鬆了口氣的同時,卻盯向兒子。


    “棘郎,你何時去過書坊?還是跟阿耶去的?嗯?”


    “啊?啊...”


    宇文維城驚覺自己的一樁秘密無意間被他自己說出來,隻覺得口幹舌燥渾身發冷,他最怕的是阿耶,但阿耶還經常陪他玩,至於第二怕的阿娘麽...


    “棘郎!這是怎麽迴事?你何時去過書坊的?”


    尉遲熾繁瞬間抖起做阿娘的威風,宇文維城馬上蔫下來,他那日不想去學堂就裝病,結果被阿耶識破,死纏爛打之後,居然賺得阿耶帶著他去書坊看如何印書。


    這是父子倆的小秘密,阿娘可是三令五申不許他到書坊那麽危險的地方去,結果...


    “啊,啊...阿娘,孩兒內急...祖母!孫兒憋不住了...孫兒要去更衣...”


    宇文維城還小,所以演技很假,王氏也不說破,笑著點點頭:“去吧去吧。”


    見著小家夥“哧溜”一聲跑出去,尉遲明月莞爾一笑,而尉遲熾繁無奈的抱怨著:“這孩子,都被他阿耶帶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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