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你之見,若真有人給孔範、施文慶出謀劃策,此人是於家的餘孽?”


    “大王,這隻是下官的揣測,不過依下官之見,很有可能,畢竟隋國滅亡之後,能投降的關隴權貴都已投降,隻有李家、於家的人絕無可能逃過清算...”


    書房內,宇文溫正和楊濟閑談,話題是陳國為何會有如神助、將周軍趕迴江北,話題的起因源於楊濟的想法:有高人在幕後指點。


    他兩個是“不正常人類”,當然知道陳國本身不會有這樣的人,不是說沒有人才,而是陳叔寶這“豬伯樂”看中的隻能是豬,不會有千裏馬。


    陳叔寶信任的隻會是孔範、施文慶、沈客卿這種佞臣,佞臣會溜須拍馬不會領兵打仗,可如今孔、施二人有如神助,那麽這尊“神”恐怕就是外來戶。


    當然,也有可能是不屬於這個時代的靈魂,宇文溫會派人去查,但他還是傾向於楊濟的想法:陳軍表現神勇是有隋國的孤臣孽子在興風作浪。


    排除了楊廣這個“孽子”,那就是某位隋國孤臣,既然擅長用兵,那麽此人原本在隋國時便不會是無名之輩,如今陳國日薄西山即便撐過今年也未必撐過明年,此人卻又要為其出謀劃策,想來不是不識時務而是有怨念。


    對周國有怨念,也許是親人遇害,也許是和朝廷諸公有仇,但仔細一分析,此人的仇家若隻是一般權貴,那可以糾集亡命之徒行刺,不需要為陳國出謀劃策,這是“繞遠路”。


    問題就在於此,按照楊濟的想法,此人若真是想借助陳國的力量來複仇,那麽他在周國的仇家恐怕就隻有兩家:宇文家和尉遲家。


    兩家的仇人恐怕都不少,那麽會是其中哪一家呢?


    周國滅隋,大體而言對於大象二年投靠楊堅、卻又“及時悔悟”的臣子是寬容的,不過有兩家的子弟是例外:李家、於家。


    周國當時的丞相尉遲迥可沒對這兩家手軟,完全沒有招降的意思,這一切都源於三家的宿怨。


    更因為李家、於家身為宇文家的元從勳臣、周國顯貴,子弟又多為宇文家的駙馬,居然在關鍵時刻毫不猶豫臨陣倒戈、“助楊為虐”,這讓尉遲迥十分窩火。


    新仇舊恨一起算,尉遲迥秋後算賬時沒有客氣,李家、於家被殺得人頭滾滾,成年男丁幾乎死絕,女眷中除去依然在世的宇文家公主,其餘人等和未成年的孩子被罰沒為奴。


    隋國顯貴李、於兩家,落得如此下場,其逃過一劫的子弟自然不會忘了報仇,所以宇文溫和楊濟琢磨了半天,想到了一個人:於仲文。


    即便是在原來的曆史裏,於仲文也是一名將帥之才,而這個時代周國滅隋之後,於仲文似乎逃到了陳國,如果此人真的為孔範、施文慶出謀劃策,那麽陳軍的神勇表現便說得通了。


    當然,也許另有其人,但於仲文的可能性會大些。


    “是於仲文麽...如果真是他,確實是要和尉遲家死磕,不過這沒什麽,有了侯景的前車之鑒,陳國不會相信北來降將,所以無論是不是於仲文,這人隻能依附於孔範、施文慶,沒可能獨當一方,這就好對付了。”


    宇文溫胸有成竹,因為孔範不但是奸臣,還是他的“商業合作夥伴”,有這層關係,要對付那個在幕後出謀劃策的人,難度會小一些。


    更別說陳國即便扛過今年也扛不過明年,巴、湘、江州易主,沒了這三個地方的充沛糧食供應以及人口資源,靠著三吳之地還能撐多久?


    國防劣勢不是一兩個將帥之才便能夠逆轉的,當年蜀漢的諸葛丞相再厲害,也無法逆天改命,即便給孔、施二人出謀劃策的真是於仲文,他又如何能夠做到?


    大概有了個推測結果,宇文溫便不再感興趣,轉移話題和楊濟談起別的事情來,他現在極度無聊,又不想找胡姬“詳談”,隻能找人聊天打發時間。


    昨日他又去折騰監軍長史崔達拏,聲稱豐州刺史首鼠兩端不願表態是否歸降周國,不如派虎林軍乘船北上,攻打豐州州治侯官,把豐州收入周國版圖。


    豐州所在地區即後世福建境內,侯官應該就是後世的福建省會福州,關鍵豐州以北便是東揚州,那是三吳之一會稽郡的地界。


    海船隻要“一不不小心”,就會略過侯官北上衝到會稽郡海岸邊,崔達拏隻道宇文溫此舉動機不純,肯定是要以此為借口偷襲建康,當然極力阻止。


    這位中年人被宇文溫刺激得方寸大亂,甚至有不顧臉麵挽袖子動手的預兆,也虧得宇文溫知道分寸,及時做出讓步,才沒演化成“武諫”。


    以宇文溫的視角,崔達拏的戰鬥力大概有“一鵝”或者“一點五鵝”,打起來根本就不是自己的對手,但對方畢竟是監軍長史,真要打起來其後果可不是鬧著玩的。


    “大王何故與崔長史鬥氣?萬一把崔長史氣出病來總歸是不好的...”


    楊濟有些無奈的勸解,他發現宇文溫有時候像頑童,專門惹是生非與人慪氣,這一點讓楊濟哭笑不得,畢竟作為一個眾人追隨的主公,這也太...太...


    “寡人是不是望之不似人君?嗬嗬!”宇文溫不以為然,不介意在楊濟麵前稍微透露自己的野心,“虛名要來有什麽用!”


    “可是演戲演太多,就怕假戲真做...”


    “天子,兵強馬壯者為之!從古至今,有哪個皇帝是靠德行出眾上位的!文臣武將跟在身邊打江山是為了子孫後代富貴,不是為了做聖人門徒!”


    “大王,過猶不及,不然一旦名聲狼藉,日後何以和世子分庭...”


    見著宇文溫瞪著自己,楊濟識相的收聲,這個時候說起這種話題確實有些不合適,正尷尬間,宇文溫開口打破沉默:“嶺表之事,你有何看法?”


    “大王,下官願留守嶺表。”


    “嗯,寡人會上表舉薦你為廣州總管。”


    說到這裏,宇文溫笑起來:“嶺表瘴氣重,你多保重些,就任之後呢,找個時間趕緊下聘禮把冼娘子娶過門,這樣一來你便有了嫌疑,有理由上表自劾,說不合適當廣州總管,屆時朝廷自然會另有任用。”


    “你有了當總管的履曆,寡人再運作起來就方便許多。”


    對於宇文溫的小算盤,楊濟有不同意見,他認為自己娶了冼娘子,恐怕無法讓朝廷因為擔心他勾結馮冼氏而調任。


    “光這件事當然火候不夠,那就自汙啊!大肆置辦產業,拉攏馮冼氏族人入夥做買賣,讓朝廷覺得有點不像話,到時候不就把你調走了?”


    “這種自汙的事情要把握火候,不要弄巧成拙被人鎖拿進京罷官奪爵,尺度的掌握你應該遊刃有餘,不用寡人教了吧?對了,還要多納幾個妾,日夜笙歌!”


    宇文溫忽然說到這種話題,讓楊濟有些尷尬,見著這位潔身自好打算做好男人,宇文溫無名火起:“幹什麽?你想做聖人?那寡人成什麽了?嗯?!”


    “這種想法很危險啊!不要老想著潔身自好,這樣讓寡人很為難,你明不明白?”


    “不是說願赴湯蹈火、在所不辭麽?自汙一下都不肯,寡人很懷疑你的誠意!”


    他要楊濟識大體顧大局,要為他分憂,要為他的布局做出一些名譽上的犧牲,當然話是這麽說,其實宇文溫的內心想法卻是:


    紅花須得綠葉扶,我當然是偉光正的主公,那就得許多“有缺陷”的手下來襯托,你是渣男,就愈發凸顯我是好男人,結果呢?


    你,不貪財、不納妾,不置辦產業,衣食住行十分簡樸不尋歡作樂,往來的都是正人君子,如此偉光正的做派,十足好男人一個。


    我,產業無數,妻妾成群(遠景規劃),錦衣玉食追求享受,還和鄭譯這種奸臣過從甚密,如此強烈的反差,豈不是襯托出我這個主公很猥瑣,貪財好色、和狐朋狗友狼狽為奸,十足渣男一個?


    居然讓主公變成綠葉當襯托,這樣子做人屬下,你的良心在哪裏,還有沒有職業道德啊!!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逆水行周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米糕羊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米糕羊並收藏逆水行周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