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龍曼延,又稱魚龍曼衍、魚龍漫衍,源自秦漢,是對百戲雜耍尤其幻術表演的統稱,而源自先秦的幻術,即奇偉之戲,又稱奇戲或戲法,是後世所謂“魔術”的雛形。


    狹義的魚龍曼延,指的是“魚龍”和“曼延”,“魚龍”有說是猞猁之獸,亦或是指魚化龍之幻術。


    而“曼延”是古之巨獸,表演時長數十丈的“曼延”蜿蜒上場,其上各種異獸相互變化,十分壯觀。


    魚龍曼延用的道具十分龐大,是秦漢以來聞名天下的巨型幻術(魔術)表演,魚龍和曼延,是幻術表演的主要節目,所以百戲雜耍的大型表演,也被冠以“魚龍曼延”的泛稱。


    進而演化出魚龍曼延的另一個意思:狡詐多變、玩弄權術。


    魚龍曼延雖然名氣很大,但一般隻在京城才會上演,因為參演的俳優、藝人很多,需要的道具也很多,耗資巨大不是一般人能夠承擔的。


    即便是一般的權貴,即便再有錢,也湊不足那麽多俳優、藝人來表演魚龍曼延,所以隻有住在京城裏的天子,才能不惜耗費巨資,設魚龍曼延之戲,請文武百官一起觀看。


    神奇的魚龍曼延,如今即將在西陽城內常樂坊上演,常樂坊派出的車隊在城裏巡迴宣傳了數日,引發了轟動。


    還有車隊去往臨近各州做宣傳,遠的甚至到了安陸,車隊隻是表演了魚龍曼延裏幾個幻術,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什麽“大卸八塊”、“當街殺人分屍”,驚悚的傳聞,讓車隊所到之處的百姓議論紛紛、萬人空巷。


    以皮影戲打響名頭的西陽常樂坊,即將上演規模盛大的魚龍曼延之戲,這條消息很快便傳向山南各地。


    許多人都起了心思,要到西陽城一飽眼福,畢竟魚龍曼延的名氣很大,但大部分人可能一輩子都無緣親眼看到,如今有了機會,隻要不是囊中羞澀,那就一定要去開開葷。


    不光自己去,還得帶上家人,雖然據說常樂坊會將魚龍曼延作為保留節目,長期在西陽城裏演出,但許多人已經迫不及待了。


    更別說即便沒有魚龍曼延,許多有錢人也得去西陽走一遭,黃州總管府的官軍已經打到千裏之外的嶺表,據各種小道消息所說,那裏商機無限。


    不說煙瘴之地的嶺表,就說江南的江州,也有許多發財的機會,而要找到發財的門路,就得去黃州西陽走一遭。


    而那日在西陽城安寧寺前的“瓦缽青蓮”,已經沒人提起。


    當日的現場親曆者,已經把“瓦缽青蓮”當做一個普通的戲法,那個喊著“彌勒下生”的中年人,沒人關心其後來下落如何。


    即便關心也沒有用,因為此人及其同伴已經“人間蒸發”,想在街麵上找也找不到了。


    西陽城某處宅院,吳明正在匯總口供,他明麵上的身份是王府典衛,但實際的身份是西陽王宇文溫的貓隊頭目,專門暗地裏做一些“不可描述”的事情。


    那個身份可疑、在安寧市前弄出“瓦缽青蓮”的中年人,及其同夥一起已經被吳明帶人抓了,沒費什麽力氣就從這些人口中得到了一切能得到的口供。


    包括幾歲死了耶娘,幾歲開了“葷”,有幾個相好,藏了多少錢帛在何處等等。


    和“瓦缽青蓮”這種沒多少技術含量的幻術比起來,西陽王府“開光辦”的幻術(魔術)可要厲害得多,各種“情景劇”過一遍,這幾個嫌疑人被嚇得夠嗆,哭喊著要招供。


    即便後來轉移到州獄關押,幾位都已經有些神誌不清,不過吳明還是有分寸,沒真的把這些人嚇傻,在牢裏緩上一段時間,便能恢複正常。


    口供很快便歸納好,一切如吳明預料的那般,這夥結成邑義的人有問題。


    邑義(佛社)各地都有,本無奇怪之處,邑義成員有信仰彌勒的,有信仰彌陀的,也有兩者兼信的,但吳明盯上的這個邑義,信仰的彌勒有些不對勁。


    簡而言之,最後他們是要以彌勒現世、建立人間淨土的幌子,糾集信眾起事,也就是要造反。


    亦如漢末太平道張角、晉時天師道孫恩那樣,以宗教的名義聚集信徒揭竿而起,妄圖推翻朝廷建立他們所謂的理想政權。


    稍有不同的是張角的太平道、孫恩的天師道源出道教,而吳明盯上的這個邑義,是以佛教的彌勒信仰為教義,這種曲解佛教教義、以此為造反理由的組織可不是首創,有前車之鑒。


    元魏後期,屢有沙門以彌勒降世的名義聚眾謀反,到了高齊時,青州等地亦有人以“新佛出世,除去舊魔”的口號聚眾謀反。


    這是吳明從劉桃枝口中得知的往事,有鑒於此,他愈發對出現在西陽城裏的這個邑義組織重視起來。


    一如其他邑義般,這個邑義的構成沒有太多異常之處,大概可分為高層、中層、基層三個階層,因為是初創,所以人數不算多。


    高層即組織者,首領名為邑主,副首領名為維那,然後負責講授佛經的是邑師,負責化緣籌措資金的是化主。


    中層即骨幹人員,有負責製佛、製塔的佛主、塔主,有操辦設齋、祈禱火等法事的齋主、香火、典坐、典錄,他們是邑師講經時的重要幫手。


    基層就是邑人、邑子,或者清信(清信男、清信女),也就是普通信徒。


    吳明盯上的這個邑義,是從外地過來黃州吸收信徒的,高層和中層骨幹都已經有了,缺的是信徒,他們之所以選擇黃州西陽,是因為這裏最近幾年人口增加極快,而佛寺的力量卻很薄弱。


    也就是說,從做買賣的角度來看,西陽是一塊前景很好卻亟待開發的廣闊市場,而某處的大邑義,要來這裏開邑義(分號)。


    這個大邑義是幕後主使麽?不是,因為大邑義的上麵,很可能還有都邑義,甚至大都邑義。


    換而言之,西陽城裏落網的這個邑義隻是開路先鋒,隸屬某個居心叵測的彌勒教都邑義甚至大都邑義,是其伸向山南的一根觸手而已。


    被吳明抓的這幾個人就是骨幹,信心滿滿來到西陽準備有所作為,結果剛住下沒幾日便遭了賊,帶來的一尊彌勒佛像被偷了。


    那佛像有蹊蹺,但一般情況下不會有人注意到,不過因為做賊心虛,他們幾個還是躲到另一處地方以防萬一。


    精心策劃、準備之後,打算在安寧寺前用“瓦缽青蓮”的戲法吸引信徒,卻撞見常樂坊派出來宣傳“魚龍曼延”的車隊,和車隊的各種驚悚表演相比,區區“瓦缽青蓮”的手段根本不夠看。


    開門不利,但倒黴的還再後頭:他們被人打悶棍抓了。


    這幾位“出師未捷”的倒黴鬼都已各自交代,說“上邊”給他們的任務,就是先在黃州發展信徒、站穩腳跟,至於什麽“揭竿而起”一類的目標,沒有。


    如此說來,那個神秘莫測的上級邑義派人過來發展邑義,也許隻是見黃州西陽人氣旺,本地的佛寺勢力小,便想來“開拓市場”,吸收大量信眾以便聚集錢財上供。


    但對方組織結構似乎很嚴密,已經超過正常邑義的組織結構需要,吳明不敢掉以輕心,反倒如臨大敵,因為這幾個被抓的人,有些不確定的供述,說“上麵那位”姓劉。


    數百年來,世間無數魚聲稱自己姓“劉”,想要魚龍曼延,最後變成一條真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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