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水上,戰船頭尾相接排成長串向著下遊希口行進,船上裝載著周軍兵馬及其輜重,是在上遊浠水城登船的虎林軍,他們於蘄州齊昌城擊敗陳軍後迴師巴州西陽城。


    浠水城至巴州州治西陽城有官道,但是前次大暴雨導致道路被淹,有多處路段被大水衝垮,又有許多路段泥濘難行,有鑒於此領兵的巴州刺史宇文溫決定走水路迴西陽。


    在浠水城登船順流而下,到了希口入江轉向長江上遊西北方向,乘著東南風揚帆溯江而上走二十多裏水路抵達巴口,在巴口登岸後走陸路迴西陽城外軍營。


    也虧得希口江麵安全他們才敢如此大膽,希口上遊不遠處的五洲被周軍牢牢控製,駐泊五洲的水軍戰船不怕陳國水軍來犯,也正是如此船隊才能無拘無束行動。


    浠水城到西陽城的水路距離大約六、七十裏,這個距離遠比陸路距離近,憑著舟船之利虎林軍迴師可是輕鬆許多,正所謂得勝的貓兒歡勝虎,宇文溫如今是笑容滿麵。


    不容他不高興,在浠水城時收到西陽那邊的消息:三台河南岸河堤撐過了暴雨,雖然多處出現險情但最後還是有驚無險的渡過難關。


    還有一係列水利設施都發揮了作用,西陽城新改造的排水設施運轉順利,傾盆大雨之下雖然出現短時內澇,但積水最後都排掉了。


    瀕臨破產邊緣的宇文溫鬆了口氣,他原本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現在看起來難關已經渡過,不用怕資金鏈斷裂要去垂死掙紮,透支錢糧搏一把的冒進算是成功。


    和未來閻羅王騎戰大難不死的宇文溫很高興,得了好消息便燒包讓人去打礦泉水來喝,希口附近的蘭溪那可是有好泉水,既然路過就得順便品嚐一二。


    “難得路過蘭溪,來嚐嚐這天下二十大名泉之三的蘄州蘭溪泉。”宇文溫讓同行的周法明一同分享這‘特產’。


    “二十大名泉?之三?”周法明嚐了一口杯中水問道,這泉水是宇文溫命人在岸上某處打來的,喝起來的感覺倒是不錯,隻是他搞不懂這二十大名泉是怎麽迴事,“不知這出處為何?”


    “呃,一時興起胡謅,胡謅哈。”宇文溫笑道,他說這話當然有出處,但是又不可能說出來否則會被人當成神棍。


    唐朝時的陸羽被世人奉為茶聖,一生嗜茶精於茶道著有《茶經》三卷,在《茶經》中他向品茶人推薦天下二十大名泉,其中就有“蘄州蘭溪石下水”,排在廬山康王穀穀簾泉、無錫惠山寺石泉後,位列第三。


    這種事情當然不能說出來,開創唐朝的李淵如今年紀輕輕在長安也不知道做什麽,宇文溫一時興起說漏了嘴還好沒什麽大礙。


    麵前這位周三郎可不是愚笨之人,要是宇文溫說漏嘴譬如什麽‘唐朝’之類搞不好對方會起疑,果不其然周法明也沒窮追到底,今日高興的可不止宇文溫一人。


    齊昌戰事結束,衡州刺史周法尚自然也是要迴師,他和巴州刺史宇文溫算是有一半同路:浠水城向西到巴水這段路是同路,巴水後向南走是巴州州治西陽方向,而向西北走則是衡州方向。


    被大水毀數段的官道主要就是浠水城至巴水之間,宇文溫急著迴西陽自然是領兵走水路,周法尚領著主力留在浠水等空船來接,輜重之類讓周法明帶著從登陸西陽等候。


    獨當一麵的周法明自然是信心滿滿,此次齊昌之戰雖然還沒過足癮但是也長了見識,眼見著往後戰事不斷定然有獨自帶兵打仗的機會。


    “話說迴來,希水和浠水城,怎麽名字不一樣?”宇文溫問道,永安郡郡治浠水顧名思義來源於城邊河流——希水,可一個是‘希’一個卻是‘浠’他有些不明白。


    “我在西陽時聽父親說起,這浠水城是南朝宋時立縣,當時就叫做‘希水縣’。”周法明當然知道對方問什麽,因為這個問題他當年也問過,“到了南朝梁時就改名為‘浠水縣’,雖然河流也改稱浠水,但畢竟約定俗成沒那麽容易改口。”


    周法明之父周炅為陳國大將,大約九年前任職西陽太守,所以周法明和周法尚連同其長兄周法僧都在西陽城住過不短的時間。


    “那時一到雨季西陽城裏就浸水,當然大多泡的是平民百姓住的低窪地帶。”周法明迴憶著,“使君此次大力整頓排水溝真是造福百姓了。”


    江南雨季發大水是司空見慣的事情,從小長在江南的周法明對各種內澇、水患已經習以為常,不過宇文溫這個來自關中的北人如此重視排澇讓他很意外。


    “內澇容易導致疫病,巴州戶數凋零可經不起折騰。”宇文溫說道,對於中原州郡來說巴州人口就是一個郡的規模,更何況經常鬧水患。


    周法明點頭稱是,他先前不怎麽關注州務,待得協助二兄周法尚處理州務之後才有了深刻體會,打仗當然痛快可若是民政做不好那仗可不好打。


    “打仗需要兵,若是怕耽擱農時又得多用募兵,募兵要錢糧而養兵也要錢糧,一個脫產的募兵要幾戶百姓來供養,然後作戰又得征發青壯運糧,到處都要人...”宇文溫如同祥林嫂般開始訴苦。


    如今是南北朝時期,不是五六百年後的宋,長江中下遊流域人多的地方就是下遊的三吳地帶,其餘州郡的戶數大都不多,有極端些的一郡也就數百戶人,光是靠人口自然增長那麽菜都要涼了。


    以巴州為例,湖泊眾多瀕臨長江,一到雨季要麽湖水溢漫淹沒農田,要麽三台河發大水連帶波及湖泊,若是運氣不好長江再發大水,那就隻能開啟‘看海模式’望洋興歎。


    還有血吸蟲病,換成數十年前還有各類山蠻作亂,虧得從三國起南朝數個朝廷和江北五水蠻相愛相殺數百年,要是換成東晉時巴州地界可不太平,光是境內的山蠻就能折騰得官府頭痛不已。


    “使君此番弄來許多陳軍俘虜,連帶著衡州也受益了。”周法明笑著說,“其他不說,光是此次齊昌俘虜的陳軍就不少。”


    “要不是齊昌城損失頗大,還真不想留那麽多俘虜給他們。”宇文溫歎了口氣,言語間有些惋惜。


    齊昌城下陳軍有兵力逾萬,結果那日傍晚撤退變成營嘯幾乎被周軍一網打盡,扣除骨幹的戰兵後那些征召來的兵占了大頭,當然飽受摧殘的蘄州分得的俘虜也占大頭,不過即便如此宇文溫也帶迴來了兩千餘人。


    也多了兩千餘張吃飯的嘴。


    宇文溫沒有虐俘的嗜好,隻要力所能及就要讓俘虜們吃飽飯,這可都是精壯的男子也是合格勞動力,是他冒著資金鏈斷裂的危險弄來的‘稀缺資源’。


    正說話間船隊已經出了希口,上遊不遠處的五洲有小船靠近,一名傳令兵將最新的戰報向宇文溫稟報:前晚陳軍偷襲燕磯結果被早有防備的守軍打退。


    宇文溫取出戰報細細看來:當日,圍困燕磯的陳軍拔營撤退,統軍陳五弟等將領商議後判定對方有詐...


    是夜,陳軍士兵果然趁夜襲營,守軍故意大聲喧嘩做飲酒取樂狀,陳軍以為守軍麻痹大意故而奮力進攻,結果候個正著的周軍士兵將他們打得落花流水。


    因為士兵們夜視能力不錯的緣故,他們沒有點燃火把也免的被營外陳軍弓箭手候個正著,雙方借著月色一番對射之後陳軍傷亡慘重。


    “事後盤點現場屍體,陳軍戰歿者逾三千...”周法明看著戰報念道,“謔,死了至少三千個能夠夜戰的士兵,陳軍此次虧大了!”


    這年頭能夠夜戰的士兵不說少但也不是人人都行,有些人晚上是雀蒙眼看不清東西,能夠打夜戰的大多是將領們的部曲,亦或是有經驗的老兵。


    夜間作戰最大的難點還是指揮,光是夜襲途中不走失就能讓許多將領頭痛,到了兩軍混戰之際又得避免誤傷自己人,所以能打夜戰或者指揮夜戰的都是軍中骨幹。


    周法明看著南岸方向笑著:“這一把就死了三千多骨幹,想來陳軍將領們要心痛的吐血了。”


    “以為是塊肉結果是塊石頭,這不就把牙啃崩了?”宇文溫把手一攤,燕磯可是他投入巨資打造的‘塔防’要地,雖然說不上是要塞可也不是那麽好對付的。


    連帶著五洲上的五洲戍,陳軍要吞下不是不行但也得崩掉一嘴牙。


    好消息接二連三,宇文溫的心情自然更加不錯,陳軍在燕磯投入許多兵力卻毫無進展,他隻用兩三千人就守住長江南岸的唯一據點,雖然來日方長但總算開了個好頭。


    到了陳國水軍實力恢複之後還有惡戰打,不過他也不會閑著,到了那時燕磯營寨的規模會更大,不是如今的營寨所能相比得了的。


    船隊揚帆乘風溯江而上,宇文溫一行順利在巴口上岸,剛要安排虎林軍迴營休息並且安頓俘虜,卻見有幾名身著官服的男子來到碼頭。


    “使君!卑職等正要乘船去找使君!”那幾人見著宇文溫如釋重負的說道,見著如此情況宇文溫便問怎麽迴事。


    宇文溫今日走水路迴西陽的事情已經提前告知州衙,對方正是要在巴口登船去找他,見著正主就在麵前便將情況悉數相告。


    “莊稼倒伏?”宇文溫聽完在口中反複念叨著,來人稟告說州衙收到百姓匯報,因為前次大暴雨的緣故有部分莊稼出現了倒伏的情況。


    州衙派出吏員到處統計莊稼倒伏的情況,最後匯總上來的結果不容樂觀,他們奉命先向刺史通傳,別駕許紹、治中郝吳伯已經召集吏員商討應對之策。


    宇文溫從容的說了聲“知道了”,一副泰山崩於前而不變色的神態,眾人見狀都是頗為佩服:這位宇文使君果然夠從容淡定。


    ‘倒伏?以前看新聞偶爾見過這個詞...到底是怎麽迴事來著?’宇文溫心中疑惑,他沒種過田所以不太懂但又不能露怯,看著吏員那焦慮的表情,一股不安在他心中油然而生。(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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