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氏塢堡裏某處院子的主臥內,一名年輕郎君躺在榻上與榻邊一名男子正在談話,又有一人佇立旁邊,年輕郎君即是田氏宗長田宗廣獨子田益龍,榻邊男子為巴州主薄鄭通,站在旁邊的人則是管家。


    “我不認得張安,從來沒打過交道。”田益龍病怏怏的說道,方才管家帶著人來說是城裏的宇文使君要辦案讓人來問話故而他強打精神任由這位鄭主薄提問。


    管家特地提起是宗長吩咐必須配合官府所以田益龍再不樂意也得迴答,他誰都不怕就怕父親田宗廣再加上事關自己要是拒而不見更是讓人生疑。


    “四月十二日時郎君在做什麽?”鄭通問道。


    “都半年多了我哪裏記得。”田益龍躺在榻上望著上方答道。


    “郎君平日裏有何仇家?”


    “太多了,說不清。”


    鄭通瞥了一眼對方繼續問他平日裏在城裏交好的有哪些人,四月十日至二十日這段日子去過幾次西陽城,這期間有無出過巴州或是惡了什麽人等等。


    田益龍對於這五花八門的問題大多是含糊其辭的迴答,要麽是記不清要麽就好像、似乎、也許、大概等等,問了一遍下來純粹從迴答上來看所問問題和沒問差不多都無實質內容。


    眼見著田益龍愈發的不耐煩,站在一邊的管家額頭上也沁出汗來,眼前這位可是桀驁不馴要是發作起來不是鬧著玩的,他在一邊旁聽首要職責就是避免田益龍發飆打傷人就不好看了。


    另一個職責就是提防這位鄭主薄突然暴起將田益龍挾持抓走,事前宗長已經安排好若是巴州刺史宇文溫一行要見田益龍己方又無法推脫的話就由他在一邊策應免得被人偷襲得手。


    鄭通又問了一些問題後便起身告退,在管家帶領下迴到大廳時酒宴已近尾聲,喝得滿麵紅光的宇文溫正和田宗廣笑談風聲:“如此說來,若論力氣魯宗長也算是田宗長手下敗將了!”


    “不敢當,隻是年輕之時大家血氣方剛一言不和就動手分個高下也是常有之事嘛!”田宗廣拿著酒壺大笑,宇文溫正要伸手再撈個酒壺過來拚酒見著鄭通上前便問是否完事了。


    見得鄭通點頭宇文溫又說了會話便起身告辭,田宗廣領著族老送他一行人出了塢堡,待得宇文溫在隨從攙扶著搖搖晃晃的騎上馬離去後他方才轉身走迴去。


    “如何?”田宗廣見著管家跟上來便問。聽得管家說沒出什麽紕漏之後他轉頭望了望已化作黑點的宇文溫背影哼了一聲:“小狐狸!”


    “老狐狸!”宇文溫騎在馬上哼了一聲,如今他已沒了方才醉眼朦朧的模樣,一雙眼睛炯炯有神的看著鄭通問有無收獲。


    鄭通說田宗廣之子田益龍在裝病,宇文溫瞥了他一眼後說不要廢話。鄭通聞言幹咳數聲說那田益龍在說謊。


    “說謊有很多種目的,重點是什麽?”宇文溫似乎是早就料到這個迴答滿不在乎的問道。


    “他在遮掩,在撇清,在撇清一切有可能讓人聯想到案件的事情。”鄭通笑了笑,見著宇文溫也是笑眯眯的樣子他補充道:“真是欲蓋彌彰!”


    宇文溫問道莫非田益龍否認四月時有入過城。見得對方點點頭便問其看法如何,鄭通見左右都識趣的落在後麵便策馬近前低聲說嫌疑很大因為據之前城門守衛迴憶四月中旬這田益龍是進過一次城的。


    “查,查他那日入城做什麽,查出真憑實據來本官看這父子倆還有什麽好狡辯的!”


    。。。。。。


    衡州,州獄某處刑房裏一名中年人正被綁在刑架上,他身上衣物破破爛爛遍體鱗傷,垂著頭一動不動,旁邊一名光著膀子的獄卒將手中皮鞭放下拎起一桶水對著他當頭潑了過去。


    冷水當頭潑來將那中年人弄得一個激靈,他勉強抬起頭借著昏黃的燭光看著眼前幾個人,當中一人二十歲左右年紀正似笑非笑的看著他。


    “李當家。反正都是死不如尋個好葬法,好好招供的話我周三郎保你身、首可以合葬。”那年輕人喝了杯水之後說道,他正是衡州刺史周法尚之弟周法明。


    這個被綁著的中年人就是那日西陽郡公宇文溫趕赴巴州就任刺史時撞見的賊人,當時這位大當家在驛站被周法明追出來慌不擇路正碰到護衛車隊的史萬歲等人最後被生擒。


    “你們...嘿嘿...”李當家咧開嘴笑著,他艱難的咽了口氣後繼續說道:“你們不就是破不了案所以要把衡州地界上所有的案子弄到我頭上麽?呸!”


    “隨你們怎麽安罪名,統統弄上來罷!”


    “沒看出來,你倒看得開,既然如此那數月前有老嫗被人禍害的事就算你做的了。”周法明冷笑著,他示意獄吏開始記錄。


    “今有李雀兒供認...於九月十日在州城郊外見一老嫗心生歹意便擄了去行那奸\淫之事最後殺人滅口拋屍於...”


    未等他說完便被李當家一陣狂笑打斷:“哈哈哈哈哈哈!還以為自己夠黑了,沒想到你周三郎更黑!”


    周法明冷笑著說你帶著一夥人截殺商旅作惡多端。奸殺老嫗這種事也沒汙了李大當家的惡名。他看了看獄吏所寫內容點點頭隨後補充道:“連老嫗都不放過犯下這般令人發指之事,李大當家怕是要給剝光了遊街嘍!”


    “周法明!我咒你不得...啊!”李當家毒誓還沒發完便被獄卒一拳打在臉上口吐鮮血,正是頭昏眼花之際隻覺得手被人拽起來將拇指沾了東西摁在一張紙上。


    周法明笑眯眯的看著那張紙說自己又破了一樁疑案果然是個斷案高手,李當家睚眥俱裂的看著他正要奮力賭咒發毒誓卻見房門一開隨後一名獄吏走了進來。


    那獄吏手中拿著一張寫滿字的紙笑眯眯的捧到周法明麵前說那邊的吃不住把跟著李當家在四月時犯下的事又招了。周法明拿過紙看了看也是笑容滿麵,他瞥了一眼李當家罵了一聲“不識抬舉”隨即轉身離去,臨出門時拋下一句話:


    “哎呀呀,這被剝光了遊街讓老少娘們見著你那話兒當真是臊得慌!”


    李當家臉色已經變得慘白,看方才這架勢應該就是他的手下受不住拷打把一件事情供了出來,眼見著自己死後不得屍首合葬甚至要在受刑前被剝光了遊街他急得滿頭大汗。


    “不。不,周郎君別走!我招了,我招了!”他聲嘶力竭的喊著,事已至此死是肯定要死了就隻能爭取死得痛快些埋到土裏能屍首俱全就阿彌陀佛。


    周法明眯著眼說你手下都招了就不勞大駕,李當家見著對方已經不把自己當迴事喊著說他有內幕是手下不知道的,見得對方頗感興趣的轉身走來他便問先前說的算不算數。


    “我跟你算計個什麽,等砍了頭示眾幾日臭了以後讓人給你收屍,屍首一起埋了算個全屍去投胎!記得來世做個好人!”周法明正色說道,一臉義正辭嚴的表情。


    “既如此,我說,我說,我都說了...”李當家感激得幾乎喜極而泣,他將之前沒有招供的一件案子說了出來:四月時他領著手下在官道上守株待兔結果在衡州、巴州交界處做了一單買賣。


    “廢話,說重點!”


    “我說,我說,他們都不知道那苦主姓甚名誰什麽來路可我知道。”李當家唾沫橫飛的說著,見著對方來了興趣便將‘內幕’說了出來:“搜查屍體時我在那領頭的身上找到封拜帖。”


    “別個都不認識字就我認得,那人是巴州西陽郡人姓張名安....”


    周法明聽得對方說到“姓張名安”隨即眼睛一眯,他喚來獄吏將李當家所言以及提問的所有關於這個案子的問題包括時間、地點等細節一一做了記錄,複述了一遍讓李當家確認無誤之後便畫押。


    他仔細看了一遍供狀後拍了拍李當家的肩膀說要是早些供出來也就不用受這般罪了,對方見他轉身就要離去急得喊道那老嫗的案子怎麽辦他不想被扒光了遊街。


    “老嫗?對了,那老嫗其實是頭老母豬跟鄰家公豬跑了,是我記錯,見笑,見笑了哈。”周法明促狹的看著他,“想來也沒人相信李當家會對一頭老母豬感興趣不是?”


    聽著這話李當家嘴巴合不攏想說什麽卻說不出來,周法明似乎是想起了什麽便將剛才獄卒拿進來寫滿字的紙在他麵前晃了晃問他認不認得上麵寫著什麽。


    李當家看了看紙上的內容隨即目瞪口呆但似乎是怕看錯又仔細看了幾遍,見著他這驚疑不定的表情周法明好心的解釋道:“認不全也不怪你,這是千字文得上了蒙學聽先生教了才認得全。”


    “這這這...原來是假的?他們沒有供出來?”李當家有些不可置信的問道。


    “本郎君說話算數,讓你屍首俱全。”周法明笑著說道,他將那紙折好塞到對方懷裏:“來世若是為人,就做個教書先生吧。”


    周圍一眾獄卒見著這出戲算是落幕均是鬆了一口氣紛紛收拾刑具,有兩人上前將李當家從刑架上解下來帶往牢房,周法明將供狀交給一名獄吏吩咐他謄抄一份。


    “廿三,你一會把謄抄好的拿好帶上人立刻趕去巴州交給宇文使君!”(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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