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七帶著部曲們向安州軍長槍陣逼近,方才出擊前部曲們的郎主楊素已經下達了命令:你們要麽突破敵軍活著迴來,否則就不用迴來了!


    部曲,是漢代興起的軍事編製分官部曲和私部曲,隨著時代演化變成私兵的稱唿。


    東漢末年戰亂四起,地方豪族為保護自己便以軍事編製部勒自己的宗族、賓客、佃農以及門生故吏組成私部曲,原先朝廷軍官統帥的官部曲也漸漸私人化。


    所以部曲也是世族大姓私人武裝的常用代稱,那種種為豪門私屬的私部曲在有的場合亦稱為家兵。


    他們承襲了東漢以來私兵的傳統,作戰時是部曲,平時是佃客,郎主分田地給他們和家人耕種,部曲們則把生命作為報酬交給郎主,他們是郎主的家奴、財產,如同其他房產、田產般代代相傳。


    三國時東吳將領淩操隨孫策轉戰江東,後來跟隨孫權在夏口與荊州劉表手下大將黃祖作戰時被其手下‘錦帆賊’甘寧射死,孫權便讓其子淩統繼承了父親的部曲私兵。


    如今的時代,豢養部曲私兵是理所當然的,部曲永隨將帥從屬於主將私人所有,兒子繼承父親的部曲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所以對於部曲來說郎主就是讓他們去送死也沒得話說。


    行軍總管楊素見己方以多打多少還和對方僵持到現在實在是忍無可忍,不要說主寨連三個小寨中的一個都沒拿下來再這樣下去不行所以決定動用自己的部曲來解決問題。


    楊七知道現在的形勢很明顯隻要能攻破擋在中寨麵前的那個長槍陣那麽距離拿下中寨就為期不遠了,至於為了達到這個目的自己和身後數百部曲同袍們的性命完全不重要。


    去年八月,他們隨著郎主楊素討伐響應相州總管尉遲迥號召起兵反叛的滎州刺史宇文胄,雙方在虎牢一番激戰局勢膠著,當時郎主便下令讓楊七帶著五百精銳部曲身著重甲破敵軍主陣。


    那一戰他們冒著箭矢奮勇衝陣與敵軍浴血奮戰用高達八成的戰損換來對方軍陣潰散然後被己方趁勢突入最終瓦解,敵將宇文胄被郎主親率騎兵追殺一夜最後被斬於馬下。


    同袍楊六臉上那一道猙獰的傷疤就是那一戰留下的紀念,而楊七自己也身負重傷被創十餘處全身傷疤如同蜈蚣一般縱橫交錯觸目精心。


    不過這一切都值得,郎主立下戰功受封清河郡公,立下大功以及力戰而死的部曲們和遺屬們個個得到豐厚獎勵。


    一年時間郎主又練出了更多的精銳部曲,所以楊七對此次破陣能否成功沒有疑問,那些長槍密密麻麻布陣看起來棘手但並不是沒有破綻。


    如今的方法很簡單,衝陣前將短槍投進長槍陣中造成殺傷和混亂然後用人命來換取衝入陣中的機會,前排同袍就算被捅中也要奮力前衝,爭取讓跟多的長槍捅到自己身上。


    他們身著鎧甲戴著麵罩、頭盔護著要害部位一時半會斷不了氣,用雙手將刺來的長槍盡量扯住或夾住,有了他們做吸引長槍的活靶子後排的同袍繼續前衝。


    就算死五十人、一百人、兩百人甚至是三百人也好,他們要用自己的性命為同袍換來破陣的機會,隻要身後那些身經百戰的同袍們能衝入敵人陣中那就是勝利的開始。


    部曲們手持盾牌和短槍,還佩著腰刀和匕首為的就是方便在人群裏近戰,他們身手矯健慣會攻人下盤屆時如同泥鰍一般彎著腰在人群中鑽來鑽去這個長槍陣就別想再穩當。


    長槍一亂後邊的普通士兵也有機會衝進來屆時這幫隻有長兵器的安州軍除了死就沒有別的選擇,他們造成了己方那麽慘重的傷亡不會有人允許他們投降。


    尤其是這個長槍陣的主將,郎主要割下來做夜壺!


    楊七和幾名同袍衝在最前麵,他用手舉起擋在前麵的盾牌忽然受力隨後響起‘咄咄’聲,久經戰陣的他心知這是對方射出的箭矢命中盾牌造成的效果,他略微側過頭瞄了一眼前方的長槍陣發現已經快要接近到能夠投擲短槍的距離。


    就在楊七和同袍們右手倒持短槍做好投擲準備時他看見前麵長槍陣中忽然走出一排人,他們人人右手拿著一個類似於小陶罐的東西左手似乎是在扯那小陶罐下邊的繩子。


    扯繩子的動作很快完成,楊七眼見著他們擺出投擲的姿勢便微微低頭準備承受對方投來物品的襲擊,他和同袍們都帶著鐵盔沒必要將盾牌舉起保護腦袋,那樣的話反而會讓自己的腹部以下失去保護。


    就算是沒帶鐵盔也不會擋頭,他們連死都不怕就更不怕頭被打破了,楊六覺得對方不過是仍一些石塊,或者是金汁什麽的滾燙液體。


    金汁,將糞尿收集起來用過煮到滾燙後從城頭倒下可以燙殺蟻附攻城的士兵,因為糞便肮髒傷口腐爛所以難以醫治。


    ‘但在那之前我們已經破陣了!’楊六如是想。


    砰的一聲一個東西撞到他的盾牌上隨後一股灼熱感在頭上、後背上蔓延開來,楊六打算強忍著再跑幾步就投擲短槍可那灼熱感越來越強。


    甚至連握著盾牌的手都開始覺得燙了!


    不,是燒起來了,還有脖子上、肩膀上、還有後背全是滾燙的感覺,那感覺和火燒沒什麽區別,按說金汁臭味衝天可現在除了覺得越來越燙怎麽沒聞到臭味。


    楊六發現自己拿著盾牌的手起火了,是盾牌上緣留下來著火的黑水引起的,還有肩膀上、麵頰上也有許多稍顯粘稠黑水引起的火焰。


    身邊傳來焦味,他向右邊瞥了一眼驚恐的發現身邊一名同袍竟然變成了一個火人!


    不光右邊,連左邊的也是,不光一個兩個還有更多個!


    楊六隻覺得自己上半身都開始燃燒,似乎有液體順著脖子溜下引燃全身,身上穿著的筒袖鎧根本擋不住這燃燒的黑水蔓延。


    有人用手去拍著火的脖子、麵頰竟然連那手都燒起來,楊六咬著牙不顧越來越難忍受的炙熱感奮力前衝將手中已經燒起來的短槍擲向前方。


    孤零零的短槍落在長槍陣前沒能造成什麽傷害,距離還是不夠近。


    然而也隻有楊六能擲出手中槍,他身邊、身後的同袍已經化作一個個人形火炬哀嚎著滿地打滾,身後緊跟著的同袍躲避不及撞在一起後身上也燒起來。


    長槍陣裏又扔出一波小陶罐,它們落在衝陣的精銳部曲人群中爆裂開來隨後燃起無法撲滅的火來,有的陶罐甚至還在半空中就化作一顆顆火球。


    它們瞬間就把這數百悍卒的大部分點燃,一場無法撲滅的大火憑空在戰場上燒起,一旁的征南軍士兵起先不知道利害關係還跑上來幫著那些滿地打滾的‘火人’滅火卻無一幸免的被波及。


    楊七再也支持不住全身劇痛抽搐著倒地,那焚身之火很快便吞沒了他的雙眼,失去知覺前他恨恨的看了一眼那個讓人手足無措的長槍陣。


    其他士兵驚恐的看著那些在焚身之火中哀嚎連連的‘火人’紛紛後退再沒人敢上前,原先殺氣騰騰的衝陣死士已經葬身火海,淩厲的攻勢瞬間瓦解。


    安州軍長槍陣裏的士兵們麵無表情的看著麵前那一個個滿地打滾的火人無動於衷,沒有驚訝沒有驚慌更多的是冷笑。


    因為他們早就見過西陽郡公鼓搞出來的這個名叫‘造價昂貴之大定元年試作型拉發火油彈。’


    這個被士兵們簡稱為‘火油彈’的兇器果然威力巨大,他們目睹過演示隻是一個小小的陶罐扯去上麵的一個繩索隨後一扔,一頭幾百斤的大肥豬就燒起來了。


    果然是造價昂貴,一頭大肥豬就這麽焦了連塊能吃的肉都沒有了!


    陶罐裏的黑水也不知道是什麽東西一股怪異的味道,一燒起來連水都撲不滅,什麽東西一沾上那火就蔓延到上麵來除了用沙土覆蓋之外根本沒法撲滅。


    郡公專門挑了批人來練習投擲這個‘火油彈’說有這玩意在沒什麽重甲銳士能憑著厚盾突到陣內,當時看了演示後沒人提出質疑如今現場看‘燎活人’的效果如此恐怖跟沒人有疑問了。


    一陣陣讓人作嘔的焦味飄來,宇文溫打了個噴嚏,看著眼前的人\肉燒烤他眼皮直跳。


    不是因為怯場而是在計價,是為了那叮當響的銅錢,別人看見的是投出去的一個個小陶罐而他看見的一吊吊銅錢。


    ‘造價昂貴之大定元年試作型拉發火油彈’顧名思義是燃燒\彈,還有一個屬性是‘造價昂貴’。


    這是第一批投入實戰的成品所以‘研發’費用也要算作成本算進去,算下來平均一個‘火油彈’的造價是四百貫。


    這次投出去了兩波差不多六十個,所以有兩萬四千貫錢就這樣木有了....


    兩萬四千貫,宇文溫麾下兩千多一點戰兵按每人十二貫的撫恤金來換算也就差不多兩萬四千貫。


    當然他不會如此沒人性的算賬,因為練出兩千能打的士兵能做的事要比這一百個‘火油彈’要多的多。


    “敢和我比燒錢?我燒起錢來連自己都怕!”


    ps:大家新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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