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得宦官稟告,一旁的獨孤伽羅有些納悶:“誰也沒曾想竟有逆賊行兇,隻是西陽郡公為何來宮中尋人?昨夜命婦們不是疏散出宮外了麽?”


    昨晚宗室命婦入宮朝見新冊封的四位皇後,此事她也知道,隻聽說刺客挾持了皇帝和自己女兒可沒聽說還挾持了其他人。


    “昨夜西陽郡公夫人不勝酒力,陛下讓人扶下去休息...”宦官瞥了一眼楊麗華吞吞吐吐的還是說出了內情。


    楊麗華聞言瞪了一眼宦官卻聽得母親喃喃自語:“酒宴上給命婦喝的與其說是酒裏摻水還不如說是水裏摻酒哪能喝醉人?”


    迴想起昨晚丈夫那嘴臉還有那不顧禮儀不顧廉恥的行為,楊麗華哪裏不知道他打的什麽主意,聽得母親如此疑問尷尬得沉默不語。


    獨孤伽羅畢竟也是見過世麵之人隨後覺察出些不對味來:莫非,皇帝莫非是想...皇帝好女色朝野皆知,可這樣做法當真不似人君了...


    一旁的楊堅已迴過神,幹咳一聲免得自家夫人說出什麽話來,場麵就此沉默下去,那宦官見狀小心翼翼的問道:“娘娘,西陽郡公正在門外心急如焚的候著,奴婢是否......”


    “昨夜酒宴還沒散陛下就被逆賊襲擊了。”楊麗華緩緩說出話來,這話是說給父母聽的,也就是說皇帝還沒來得及繼續做些什麽就出事了,丈夫雖然確實想那樣做可畢竟也沒來得及,“興許是在哪處宮殿歇息著,哀家自會派人去找。”


    “迴稟娘娘,西陽郡公還想得個旨意好帶著家將去城裏搜人。”


    “準了。”楊麗華心亂如麻沒心思摻和這種破事,宦官見一邊的楊堅也點點頭便告退離開,出到門外無人之地他摸摸懷中一堆沉甸甸的東西麵露自得之色。


    西陽郡公真是大方,這‘意思意思’分量足,也是我老趙仗義才冒險在娘娘麵前多嘴,要是換了其他人,哼哼。


    在宮門外候了許久的餘文總算得了想要的迴複,起身上馬領著十餘隨從疾馳而去。


    還好沒真讓我進去,這剛要生要死折騰了一通分別才幾個時辰又見麵當真是難為情啊楊美女!


    餘文倒不是怕被楊麗華認出來,昨日他潛入皇宮前已仔細檢查了自己全身,並無胎記、黑痣等明顯標誌,五官正常不會讓人發現特別之處。


    隻是這幾日和妻子如膠似漆耳鬢廝磨間沾了些許脂粉香味,自己也處理掉了,昨晚挾持宇文贇和楊麗華全過程裏身上尤其麵部沒什麽傷口,楊麗華不可能認得出。


    傳說中的人皮麵具手上是沒有,可自己也化了妝眉毛畫粗又在臉上點了幾顆明顯的黑痣,故意把臉色弄得黑了些,最重點的是最後上菜時嘴裏裝了個假的大齙牙,任誰也沒法將刺客和西陽郡公這個翩翩貴公子聯係在一起。


    剛才這番折騰無非就是為即將開演的一場大戲做準備。


    。。。。。。


    昨夜天元皇帝遇刺而刺客潛逃,待得被挾持的皇後獲救後沉默了一晚的長安城到了第二天早上終於沸騰起來,兵丁們開始大索全城捉拿刺客!


    城門直到現在都是關著重兵把守,刺客不可能逃出城去,隻要刮地三尺必定能翻出來。


    可又有誰真敢到世家門閥權貴家裏去砸門?沒有真憑實據要是得罪了大人物那可是吃不了兜著走,所以倒黴的還是老百姓。


    兵丁們好容易尋著機會破門發飆哪能輕易放過發財機會,衝到平民家裏隨手牽羊、訛詐索取甚至占小娘子便宜都是題中應有之意。


    城南某處街坊,幾隊士卒合作一處興衝衝的走在街上,個個懷中都是鼓鼓囊囊,數名將領滿麵紅光的領著爪牙唿嘯而過,方才他幾個挨家挨戶查刺客正順手牽羊撈得盆滿缽滿,後來打聽到一個消息:


    這處街坊昨夜有可疑人物經過,其中一間宅院數日前換了主人,鄰居懷疑裏邊有問題。


    那就肯定是逆賊藏身之處了!隻是逆賊兇悍還是有財大家發比較好,不如幾隊人馬一起把院子圍了一擁而入捉人。


    正做著發財美夢的將領們率隊轉過路口,不遠處便是那個有問題的小院,隻是如今路口圍滿了人俱是伸頭伸腦張望著看宅院方向,院子外圍著幾名家將模樣男子橫刀立馬警戒四周,院內隱約有叫罵聲傳來。


    “怎麽了這是?”一名將領瞧見個熟悉的官差混在人群裏看熱鬧趕緊湊上前去詢問。


    “西陽郡公正在找人呢”那官差見狀神秘兮兮說道,“你猜他在找誰?”


    鬼知道這富貴郡公找誰!


    “在找夫人呢。”官差也不賣關子了,“昨夜他夫人入宮赴宴正撞見刺客行兇,隨後夫人徹夜未歸沒了蹤影。”


    嗯?莫非是被人捉了去?這富貴人家的夫人想必貌若天仙,過了一夜就算給找了迴來怕是已變成殘花敗柳了吧。一幹人等八卦之心瞬間熊熊燃燒就等著看那平日裏高高在上的貴公子倒黴。


    忽然聽得院內響起女人的哭喊聲,熱心群眾聞聲雙眼一亮就等著看衣衫不整的郡公夫人被救出來結果片刻之後一個男子從院內狼狽不堪的跑了出來。


    隻見他渾身濕漉漉臉上一個清晰的手掌印,氣急敗壞的分開眾人離去,身邊隨從個個灰頭土臉跟在後麵狼狽逃竄,那院門‘砰’的一聲又緊緊關上。


    什麽情況這是?


    “咳咳”方才領著西陽郡公到那宅院砸門的一個官差背負雙手緩緩向眾人走來,一幹人等紛紛圍了上去七嘴八舌的問起個中緣由。


    那官差沉吟了半天見氣氛醞釀的差不多了便開口說道:“想知道麽?”


    看熱鬧的街坊鄰居連著方才準備大幹一場的士卒俱是整齊劃一默默點頭,八卦之火已呈燎原之勢,官差十分享受這種萬眾矚目的感覺,又輕咳了一聲說道:


    “西陽郡公夫人昨晚入宮正撞見刺客行兇隨後沒了下落,西陽郡公方才在附近找人探得此處宅院有蹊蹺便帶著手下來找,結果......”


    ”結果什麽?“眾人異口同聲問道。


    “結果這裏竟是他父親杞國公新近收的一房外室,那小娘子潑辣得很,西陽郡公吃了虧又不敢發作便是如此了。”


    啊?竟然有這種事?兒子找媳婦結果撞破了老子的外室?可得和大夥說道說道!


    圍觀群眾得了這條震撼性的消息紛紛作鳥獸散,那個將領見狀偷笑片刻領著手下轉到別處發財去了。


    事件男主角西陽郡公宇文溫正領著隨從策馬行走在街上,路上行人見他這副落湯雞模樣紛紛側目。


    餘文不怕別人看笑話,要的就是這個效果,為的就是要將那處宅院的嫌疑洗脫掉。


    他先是帶人在附近裝模作樣的搜查了一番探得口風說那處宅院有疑,隨即讓一個官差跟著直奔上門卻將其擋在外頭,剛一進門餘文便把李三九推翻在地,其趁機將泥巴抹臉。


    嚷嚷了片刻餘文不顧李三九的‘阻攔’獨自一人徑直闖入房內,與妻子尉遲熾繁自導自演了一處狗血劇,隻是臉上那巴掌印是自己打自己。


    ‘表情做作略顯浮誇,看來還得多練練。’餘文摸了摸自己紅腫的麵頰,忽然心中惴惴不安起來:


    魂淡,剛才入戲太深化身咆哮帝也不知道有沒有嚇著自己夫人...


    沒辦法,現在那個天元皇帝宇文贇不知是死是活,塵埃尚未落定還是把妻子藏好,免得那王八蛋沒死又來折騰。


    不可能不死,那可是把生鏽的匕首!


    餘文決定行刺後便開始準備刀具,原先想用浸尿的匕首,如此一來攜帶大量病菌的匕首刺入體內按古代的醫療條件那可不是鬧著玩的。


    可這是多此一舉!既然行刺那就當場格殺,這生化武器要起作用得花時間費那勁幹嘛,再說揣著尿騷味的匕首混入宮中萬一被聞出來可麻煩許多。


    所以最後餘文選了把生鏽的匕首,反正也是表麵一層鏽不影響紮、割,所以說王八蛋你放心的去吧!


    。。。。。。


    皇宮,天台。


    天元皇帝宇文贇麵色蒼白的躺在榻上,他氣息微弱渾身上下包紮得像個粽子,天元大皇後楊麗華亦是麵色蒼白的坐在身邊輕輕握著他一隻手。


    我傻麽?那又有什麽辦法?


    迴想起母親先前的話楊麗華黯然神傷,當年先帝在時是何等的英明神武,原想著虎父無犬子可等到嫁入宮中成為太子妃時才發現自家夫君竟是個浪蕩公子哥。


    宇文贇之父周武帝宇文邕,十七歲作為傀儡皇帝即位,在已經殺了自己兩位皇帝哥哥的權臣宇文護虎視眈眈下隱忍了十二年,最後親手誅殺了堂兄宇文護得以親政。


    親政後隻用了幾年時間便將國家治理得井井有條,同時力排眾議禦駕親征數次伐齊終於在親政後的第五年滅掉北齊一統北方。


    那不過是三年前的事情,而她的丈夫宇文贇登基後卻肆意放縱沉溺於聲色犬馬之中,如同一匹脫韁野馬般肆意妄為,楊麗華多次勸諫反倒惱怒起來,不顧多年夫妻情分竟賜其死罪逼著她自盡。


    母親獨孤伽羅聞訊急忙入宮為女兒求情,叩頭至血流滿麵方才讓楊麗華逃過一劫,事已至此心灰意冷。


    但那又能如何?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如今太子年幼萬一丈夫有個三長兩短,孤兒寡母怎麽應對那些虎視眈眈的世家門閥。


    自己往後餘生已無幸福可言,若能以一條命換來聖恩眷顧那楊家至少能再榮耀十幾年,就當做迴報父母養育之恩吧。


    楊麗華收拾心情又坐了一會起身離去,沒走多久宇文贇緩緩睜開了眼睛,目光閃爍如同洶洶怒火在其中燃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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