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大概是有些沉甸甸的野心,以至於在現在的朝局之下,他還是義無反顧地向朝臣動手了。就是在穎親王的靈柩被運入南朝邊境的同一天,他下了敕令,查辦了裴家裴奐生。這一動,便是朝野震驚,朝臣紛紛在心底裏感慨,皇上的心思是一日比一日看不懂了。


    裴奐生並不是什麽可有可無的無名氏。


    他是朝廷重臣,正三品的實權派。品級在他之上的那些官職,基本上都是賞賜給那些一生兢兢業業為國盡忠盡職的老臣,那些人可幾乎全部都是華發銀須,走路蹣跚,無拐杖而不便利的老大人們了。那些官職也隻有虛爵榮耀在身,卻無實際權力在手,早就是頤養天年的地方了。


    裴奐生也不是普普通通的實權派。他是皇帝發妻裴皇後的兄長,東承太子嫡親的舅舅。


    可以說是太子這一邊最核心的人物了。


    皇帝忽然搜羅了罪名處置了裴奐生,敲掉了他的官位而將他關進大獄,看起來並不像是要高高拿起輕輕放下的意思。如今裴家其他人雖然還未有波及,但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倘若皇帝真的不想讓裴家痛快,如何會真的放過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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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昭陽是從蕭阜嶼那裏得知這樁事情的。


    她幾乎是當即就想到了沅姐姐,顧平沅是裴家的兒媳婦,她的夫君裴度就是裴奐生的嫡長子,這樣的身份擺在那裏,幾乎是首當其衝要受到風波影響的位置。


    “你倒也不必過於憂慮。顧氏雖是裴家婦,然她的娘家顧家應當是不會有什麽大礙的。”蕭阜嶼多多少少知道一些其中內幕,因此勸慰著昭陽的話倒也不是為了安慰她而一味攪亂真相,“顧家的地位擺在那裏,不會有什麽人去為難裴顧氏的。即使是往後女眷要因罪而遭難,裴顧氏隻要與裴家和離了,便能安穩迴歸娘家。”


    “因罪遭難。”昭陽重複了一遍蕭阜嶼的話。沒有誰會比她更懂這四個字是什麽意思。


    一個家族的衰離,向來是要遭受斬草除根般的傷害。


    父皇既然對裴家下手,想必會是要以大風浪來真的做一些事情的。


    即使裴家人能在這場風暴中保全自己的性命,但榮耀與尊嚴或許是一去不返了。


    沅姐姐縱然能顧全自己,可是經曆這樣的災難,心隻怕是要受到不小的傷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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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蕭阜嶼知道昭陽應該是舍不下顧平沅,他也沒有去阻攔她,要她在這個時候必須與顧平沅撇清幹係。他還是很縱容她的,以至於謝懷年得知他並未約束昭陽,而昭陽又的的確確想到方法去見了顧平沅之後,幾乎以為蕭阜嶼是瘋掉了。


    “為什麽不去攔下她啊?皇帝這明擺著就是要敲打太子,借著查辦裴家的名義,要抬高沈貴妃睿親王那邊的位置。縱然昭陽公主是皇帝的女兒,可這嫁出去的公主,在皇帝的眼睛裏,隻怕早就是改姓了蕭氏的,真惹得皇帝不痛快了,哪裏會顧及什麽親疏遠近,隻怕是都把罪名推在你們蕭家的頭上。”


    蕭阜嶼平靜地搖頭,很有把握:“昭陽她知道分寸。什麽該做,什麽不該做,她心裏是有數的。”


    “若真是有數,此時就不該去見什麽裴顧氏。”


    “她如果真的見死不救,那也就算不上是什麽淳良溫善之人。”


    “不是吧?你這副樣子,居然還要求自己的枕邊人做個善人?昭陽公主如果是善心腸,那麽有朝一日知道你的真麵目,恐怕早就滿心恐懼地避之不及了。你就應該和毒婦天長地久,昭陽公主真的像你說得那樣善良溫柔,那我還是盼著公主殿下早日離你遠遠的才好。”


    “祖母當初挑中她,就是格外看重她的那份淳善溫和。”


    “那你呢?”


    “什麽?”


    “你對昭陽公主一往情深,是看重她什麽?”


    蕭阜嶼破天荒笑了笑,雨後初霽般的感覺:“一往情深哪裏會有理由呢?”


    謝懷年隻覺得聽了渾身上下都不舒服,像是活見鬼了一樣,立即就扯著嗓子鄙夷地說:“行了,別在我這個孤家寡人麵前誇誇其談。”


    “也沒你說得那麽誇張。”蕭阜嶼這才補充說道,“談不上一往情深,這種詞語原本也就不可能和我有什麽聯係。”


    “但總歸還是喜歡的,對吧?”謝懷年在一旁戳了一句。


    蕭阜嶼隻抬頭看著庭院裏數年如一日的陳設,並沒有迴到謝懷年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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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殿下,裴府太太沒有收您的名帖,說是請殿下迴去。”


    跟著昭陽出嫁一道出宮的內監規規矩矩地跪在馬車轎門前,語氣恭謹地向她迴話。


    顧平沅不願意見昭陽。


    這樣的情況確實也在昭陽的預料之中。她知道沅姐姐一貫不願意麻煩別人,如今這樣大的禍事壓下來,昭陽是肯定要過來的,顧平沅此時不想見她,是為了她好。


    可是昭陽如何能夠不擔心呢?她端端正正地坐在馬車裏,脖子脊背都挺得很直,儀態萬千是皇家生活在她身上烙下的痕跡,無論如何都磨滅不去的。就像顧平沅骨子裏的堅韌不屈,那亦是出自寧國公府顧家的家訓教誡,做人做事,端正端方,不可行錯踏錯,為俗物所折。


    兩方都僵持著,總是要有人先低頭的。


    於是昭陽的馬車在裴府西院門外停頓了半炷香的工夫,大概顧平沅的心意堅實不可動搖,因而昭陽先退讓了開來。她的聲音如舊,攏在衣袖裏擱在腿上襦裙上邊的手卻捏得很緊。


    “那便同裴府太太知會一句,昭陽的名帖她不願意收,那也就罷了。隻是萬事到頭,總要留有一方餘地。本宮與裴府太太多年故交,本宮不能見她受苦受難,若有能出手相助的地方,裴府太太不應當瞻前顧後,錯失機會。”


    “是,奴才這就去轉達殿下的敕令。”


    “談不上敕令,隻是一片真心。”


    內監退了下去轉身又往裴府的門房走過去。


    昭陽坐在馬車裏,伸手拉起了一側的車簾,稍稍偏轉視線看向外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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