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叩拜完畢,丁四和熊天雷又陪了丁夫人在人群中慢慢在廟內遊玩,初夏時分,天已慢慢熱起來,再加上廟內人山人海,沒過多久,丁夫人就有些氣喘,於是就找了個地兒坐著休息,又讓丁四和熊天雷自顧自閑逛去,兩人看拗不過丁夫人,便在寺廟裏蹓躂起來。


    離了丁夫人,熊天雷就迫不及待地問丁四:“四哥,那幅畫你參透了嗎?”


    丁四無奈搖頭說:“高允武畫的歪歪扭扭,隻能依稀看出太陽和一個張著嘴巴的人,我原想著那人是不是叫張日,張大嘴,但細細打聽,朝內有權勢的又無一人叫此姓名,但再讓我想這畫上的名字,卻真是絞盡腦汁,什麽也想不出來。”


    兩人閑聊了一會兒,終是沒甚麽線索,也沒什麽心情看景色,隻好怏怏返迴,絲毫沒注意廟內大樹下一個婢女,這婢女垂手而立,模樣極是普通,看麵目還有幾分木訥,許是主人吩咐他在此處等候,她竟然動也不動,在無人時也不知道偷懶。約過了一刻鍾,一名年輕人匆匆從人群中擠出,來到這婢女身旁,叫道:“主子讓去收拾東西。”那婢女趕緊跟著年輕人,向寺廟大殿走去。


    過了一盞茶時間,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走來幾人,若丁四晚走一步,肯定一眼就認出,那行人中間走的赫然就是跟自己有幾麵之緣的程佑柱,那婢女手持一個食盒,亦步亦趨地跟在這行人身後,臉上的汗水一直順著臉頰流下來。一行人走到馬車旁邊,程佑柱徑直上了一輛馬車,覃管家也爬上一輛馬車,看那婢女還傻傻等著吩咐,便輕喝一句:“紅柳,你要和侍衛們擠嗎?”


    那叫紅柳的婢女才低著頭走上前,笨手笨腳地上了馬車,卻是躲在車門口,兩手緊緊攥著擋簾,汗水仍不時淌了下來。


    馬車夫等兩人坐好,一揚馬鞭,馬車便疾馳起來。


    覃管家在車內兩眼微閉,瞧上去似是睡著了,紅柳卻是縮在車門口,身子隨著馬車的顛簸不住晃動,她長相極其普通,眼睛也沒甚光彩,一看就不是心思靈活的人,有時候看上去似乎有些呆板。


    不知不覺中,覃管家緊閉的眼睛漸漸睜開,不住拿眼睃紅柳,紅柳似乎一點沒有注意到,依然安安靜靜。


    覃管家的眉毛微不可見的皺了一下,忽然開口問道:“紅柳,宮裏日子還待得慣吧?”


    紅柳聽覃管家這麽一問,低著的頭一下子抬了起來,她看了看覃管家,小心翼翼地說:“挺好的。”


    覃管家繼續問道:“每天負責灑掃事宜,倒是挺累的吧。”


    紅柳連忙搖搖頭說:“以前在家做慣的,不累。”


    覃管家又問道:“想家嗎?”


    紅柳欲言又止,想了想才悶聲悶氣地說:“剛來時想得緊,時間長了倒有些淡了。”


    覃管家見她實在是無趣,便也失了和她說話的興趣,用手掀了窗簾往外看。就在這時,忽然馬車一個顛簸,紅柳身子竟急往前傾,倒一頭頂在車夫後背,嚇了車夫一跳。紅柳又把身子鑽進車廂,頭發都亂了不少,瞧上去更是狼狽。覃管家看了看,嘴角倒溢出些笑意。


    馬車一路疾馳,竟向紫禁城奔去,入得紫禁城,門衛看了腰牌,放馬車進去,馬車緩緩駛入,到了毓慶宮門口,紅柳慌忙跳下,又攙了覃管家下車,覃管家活動了兩下身子,向紅柳擺了擺手,示意紅柳退下,自己緩步走了進去。


    毓慶宮小書房裏,程佑柱已換了衣裳,身著盤領窄袖赤色紅袍,頭戴烏紗折角向上巾,將身子縮進圈椅裏,若有所思。


    覃管家走進來,見程佑柱一副思考的樣子,就拱手立在一旁,程佑柱眼睛卻一掃看到了覃管家,坐直了身子問:“迴來了?”


    覃管家忙畢恭畢敬上前答道:“稟太子殿下,老奴迴來了。”


    原來,這叫程佑柱的少年,竟是當今東宮朱祐樘,說是程佑柱,隻不過將三字顛倒過來,而所謂的覃管家,就是朱祐樘前心腹太監覃吉。


    朱祐樘又問覃吉:“今日父皇可曾上朝?”


    覃吉答道:“皇上今日心情鬱悶,感覺頭腦昏沉,早朝仍是沒有舉行。”


    朱祐樘聽完後半晌沒有說話,過了一會兒又問道:“你使人注意那灑掃宮女,可有異常?”


    覃吉微微皺了皺眉:“這宮女倒沒甚反常的地方,看來是奴才多慮了。”


    朱祐樘忙安慰他道:“覃公公不用自責,現在是特殊時期,咱們自當小心謹慎,尤其是東宮各色人等,千萬不能有任何疏忽。”


    原來自從萬妃去世後,成化帝情不能自已,每每想到萬妃,一直垂淚不止,深憾造化弄人,將自己與萬妃陰陽分離,他對萬妃情深意重,這下子日夜傷心,身子也一日不如一日,覃吉深知此時是多變時期,雖然萬妃去世,但萬妃之前的所做所為仍然讓覃吉心有餘悸,當年萬妃費盡心思要貶去朱祐樘的太子稱號,雖最後沒有得逞,但萬妃一夥人,又豈是那麽容易死心的?萬妃雖死去,梁芳、萬喜之流猶在,為防節外生枝,覃吉深記司禮監大太監懷恩在被貶時對他說的一句話:“務必守住毓秀宮,小心被人鑽了空子。”十日前毓秀宮有名灑掃宮女生了重病,內務府調了名叫紅柳的宮女替補,雖是位灑掃宮女,覃吉卻絲毫不敢大意,私下裏使人盯了紅柳幾天,查來查去,隻覺紅柳性情木訥,可疑的地方倒沒發現。


    朱祐樘又和覃吉聊了幾句,便擺手讓覃吉退下,自己一人坐在書房,隨手打開《史記》,翻到了“孝文本紀”,這是朱祐樘常讀的一章,但他每每讀至此處,便覺心情激蕩,不能自已,讀到最末處,朱祐樘禁不住輕輕誦道:“太史公曰:孔子言‘必世然後仁。善人之治國百年,亦可以勝殘去殺’。誠哉是言!漢興,至孝文四十有餘載,德至盛也。廩廩鄉改正服封禪矣,謙讓未成於今。嗚唿,豈不仁哉!”


    朱祐樘讀罷掩卷,看窗外餘暉滿天,心裏不禁想道:漢文帝繼位於呂後亂政之時,當年呂雉為了把持朝政,先後害死了漢高祖劉邦的四個兒子,文帝劉恆僥幸得以保命。在呂雉死後,陳平、周勃聯手誅滅了呂雉一黨,劉恆才得以繼位。雖是如此,劉恆卻能推行“仁政”,使得四海清平、國力強盛,百姓安居樂業,邊疆一片安定。想到此處,胸中禁不住豪情洋溢,頓覺以前的種種磨難,竟都不值得一提。又向懷中掏出香囊,暗暗握了一迴,隻覺渾身都是力氣,前路有多少未知困難,身旁有多少魑魅魍魎,都不能阻了自己前行的步伐。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大明金刀捕快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何時風聲起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何時風聲起並收藏大明金刀捕快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