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巧娘


    丁四出得門來,一時間倒覺得神清氣爽,剛才那種陌名的煩躁消失得無影無蹤,白衣那兩句話如醍醐灌頂,一直響在耳邊:“不放過一個壞人,不冤枉一個好人,能做到問心無愧,便沒那麽煩惱了。”丁四當下決定,馬上去找鄭魁妹子,但又想到鄭魁妹子被趕出羅家,也不知現在寄身何處。正考慮間,才發現自己不知不覺已來到衙門門口。


    丁四到得捕快房,李程正忙得不可開交,見到丁四,立馬喊他道:“你來得剛好,現一樁案子需到城東傳喚證人,你速速趕到城東,將裁縫關仁平傳至衙門。”丁四不敢怠慢,答應一聲,又詳細問了地方,便到馬廄取馬。


    到得馬廄,養馬的小廝迎上前問:“四哥,又要出趟差?”


    丁四答道:“到城東傳個人。”


    小廝殷勤上去牽了馬,嘴裏還說道:“熊家案子算是結了吧?聽說鄭魁已招供,這貨倒是爽快,在牢裏給自己一個了斷,省得受了許多苦。剛我還聽人說,午時後鄭魁家還有人來收屍,倒便宜了這貨,至少不做個孤魂野鬼。”


    丁四正要上馬,聽罷急忙將身子停下來,問道:“你說什麽,鄭魁家人午後要來收屍?”


    小廝不清楚丁四為何如此關心,懵懵懂懂答道:“是呀,剛聽仵作房人說的。”


    丁四看看天色,太陽正半掛在天空,眼看午時就要到來,思量一下,還是躍身上馬,向城東趕去。


    丁四這趟差事兒倒也順利,一來一往也不過是一個時辰,到捕快房交了差,顧不上腹內空空,丁四轉身就到仵作房去。


    到得仵作房,丁四顧不上太多寒喧,徑直找到相熟的馬仵作,急急問道:“午後來的鄭魁家人可是鄭魁妹子?”


    馬仵作點著頭說:“據說他和妹子相依為命,現在除了他妹子,倒還沒人替他收屍。”


    丁四又問:“他妹子還在衙門?”


    馬仵作答道:“他妹子倒來得早,不到午時便趕到衙門,現在離開衙門有半個時辰了。”


    丁四滿心的希望化成了一腔失望,嘴裏喃喃道:“也不知她到了哪裏?”


    馬仵作看丁四怏怏的樣子,倒想不出丁四找鄭魁妹子的緣由,一時好奇道:“這案子都破了,你還找人家妹子幹嘛?”


    丁四不想與他人道太細此事,忙含糊幾句將事情掩蓋過去。


    馬仵作也不追根問底,在一旁好心提示道:“死囚又入不了祖墳,多是埋在了郊外的荒墳場,你要是尋她,徑直到荒墳場,或許能碰個正著。”


    丁四聽了大喜,謝了馬仵作,匆匆離去。


    丁四本想徑直趕到荒墳場,誰知捕快房又有事兒尋他,他餓著肚子將公事辦完,眼看著到了申時,丁四才緊趕慢趕,向荒墳場奔去。


    荒墳場位於京城南郊,大多埋些進不得祖墳的人,時間長了,倒也密密麻麻,墳墓連成了一片,再加上旁邊有些低矮的樹木,在夕陽下顯出幾分淒涼。


    丁四在亂墳中,遠遠看到一座新墳,腳下加了幾分力,趕快飛奔而去。還沒到得墳前,丁四眼見有一著素的女子,心裏便覺得一鬆,當下放慢了腳步,輕手輕腳走了過去。


    那女子倒不覺得有人過來,依然在墳邊燒著紙錢,嘴裏還喃喃說著什麽,丁四把腳步停下,依稀聽到被風吹過來的聲音,似乎是“安心去”之類的話。


    那女子燒完紙錢,又呆呆坐在墳前,丁四看不到她臉龐,不知道女子還想做什麽,隻好耐心在旁邊等著。過了許久,那女子長長歎一口氣,從地上緩緩站了起來,一迴首,看到丁四,愣了一下,卻又不慌不忙地拍拍身上的土,幾步就走過丁四身邊。暮色給這女子塗上一片金黃,丁四看這女子,頭發烏黑,用一根簪子鬆鬆盤住,一張圓圓的臉看上去頗為端莊,濃眉大眼,中等身材,約有十七八歲的樣子。那晚牢房燈光昏暗,丁四看得不甚清楚,一時拿不準女子是否是鄭魁妹子。


    待那女子走過兩三丈時,丁四禁不住開口道:“敢問令兄可是鄭魁?”


    女子身形一頓,將頭扭轉過來,麵上無驚無悲,隻將眼睛盯住丁四,等著丁四把話說下去。丁四倒也佩服,如此荒郊野外,麵對一陌生男子,這女子竟能毫不慌張,也算是膽識過人了。


    丁四想了一下,徑直報出自己身份:“我乃順天府捕快丁四。”


    那女子依然靜立不語,等著丁四說話。


    丁四邁步走到女子麵前,低聲說道:“令兄所犯之案倒有幾分蹊蹺,我懷疑他是替人頂缸,真正兇手,另有其人。我查到他世上隻有你一個親人,如有隱情,還請不吝賜教。”


    那女子神情未見任何變化,隻是淡淡說道:“我兄長已簽字畫押,至於其它事情,我倒毫不知情。自古欠債還錢,殺人償命。他如犯下罪行,當以命相償。隻不過如果閣下覺得他是替人頂缸,早些替我兄長開脫了罪行,也算是救人一命,卻不知此時前來,有何居心?”原來這女子真是鄭魁妹子鄭巧娘。


    鄭巧娘說話毫不客氣,丁四倒不知道如何接下去,他隻一心想找到鄭魁妹子,卻沒想到找到之後,竟不知如何交談。鄭巧娘見丁四無話可說,轉身就要離去。丁四想想,終是不甘心,幾步追過去,截住女子。


    鄭巧娘見丁四攔在麵前,臉上顯出一絲怒意,將身形一定,左手成拳右手成掌,嘴裏喝道:“閣下難道想動手不成?”


    丁四知道鄭巧娘誤解,伸手從懷中拿出捕快牌子,解釋道:“我姓丁名四,確為順天府捕快,今日並無惡意,隻是想天網恢恢,斷不能放走一個壞人。我不知此案是否確為令兄所做,但如有線索,還請姑娘能夠告知一二,也算是能洗去令兄汙名,還他一個公道。”


    鄭巧娘見丁四如此客氣,收了招式,依舊是不鹹不淡的語氣:“丁捕快,確實無可相告。”


    丁四毫不氣餒,繼續追問道:“姑娘是否在昨晚到過虎頭牢?”


    鄭巧娘聽後身子略顫了一顫,臉上卻依舊波瀾不驚:“不曾去過。”


    丁四看鄭巧娘如此情形,也知道自己莽撞,看樣子對方還不敢完全相信,對自己深有戒心,丁四想了一想,又說道:“姑娘想必對我有所警惕,不肯告訴我實情。不過想想令兄現在葬在此處,令尊令堂在天之靈如知此事,該會如何心痛?”


    他這幾句話說得正是鄭巧娘日思夜想、心所不甘之事,聽丁四如此一說,鄭巧娘多少有些意動。但她向來謹慎,知道此事重大,不敢輕舉妄動,就算是心裏翻江倒海,麵上卻半點不露聲色。


    丁四看她似乎毫不在意,頗有幾分失望,但還是緩緩吸了一口氣,對鄭巧娘說道:“還請姑娘細細思量,如信得過我的話,請到順天府捕快房找我。”說罷將手一拱,轉身離去。


    殘陽如血,天色將暗,鄭巧娘背後是一片荒塚,看著丁四離開的背影,鄭巧娘忽覺得天地之大,自己竟無所寄身之地,嘴裏禁不住喃喃道:“哥,你讓我如何是好?”


    言罷,隻覺得眼裏淚水一滴滴落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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