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舊聞


    林正道對泉州非常熟悉,一路上對丁四和胡潤澤娓娓道來,使兩人對泉州認識更深刻了許多。原來,泉州北麵靠著洛陽江,南邊臨著**,旁邊又有泉山,實在是有山有水的好地方,但與福州城內隔著九道山不同,泉州的地勢又非常平坦開闊,街道密集,往來自由。大明建國以來,泉州發展非常迅速,現在已成了福建行省最大的一座石頭城池,從內到外分為子城、羅城和翼城,三城環環相扣,布局非常嚴謹。因為泉州兩裏處就是大海,因此外來貿易一直非常興旺,從洪武三年開始,福建市舶司便設在泉州,並規定外國海船不征商稅,當時泉州紅極一時,外國商隊紛紛慕名而來,一時間名聲大噪,甚是熱鬧。不過這熱鬧也引來了倭寇,倭寇覬覦泉州的繁華,常常前來侵擾,每每燒殺搶掠,極是窮兇極惡,於是近些年來,泉州也沒以前那麽熱鬧,連福建市舶司都遷到了福州。


    “其實,泉州真是個好地方,丁兄你看,連城牆都比福州要高上許多,有人計算說要高上五百一十九丈。”林正道甚是以泉州為榮,禁不住一臉自豪講道:“而泉州的絹絲、德華白瓷、安溪和永春的茶葉,更是天下聞名。”


    丁四這兩日沒少在泉州亂逛,聞言點頭表示同意說:“此話極是,我看泉州街道寬闊,人口眾多,商品貨物琳琅滿目,其繁華程度,可比京城。”


    林正道深以為是:“正是,正是,我雖然以行商為生,也輾轉去過不少地方,但似泉州這般好的城鎮,實在是見的極少。”歎一口氣說:“可恨泉州繁華竟引來狼子野心,一些日本海盜時常前來騷擾,朝廷隻好下令海禁。”又不甘心地說:“若不然,今日泉州不知有多富饒。”


    丁四問道:“這些年倭寇還是時常前來掠奪嗎?”


    林正道想了想答道:“據老輩人說,成化十三年曾有一次大規模的進攻,本來泉州防守嚴密,倭寇大敗而退,本可將這些倭寇一舉擒獲的,但是小流求島(台灣)上的賊人前來接應,倒叫他們跑了迴去。這些年倒沒大的動靜,隻不過倒時不時的騷擾一下。”


    說話功夫,已經到了林家宅子,林正道搶先跳下馬車,又殷勤扶丁四和胡潤澤下車,然後向兩人解釋說:“我伯父性好雅靜,因此住了泉州城西郊的房子,而我因為行商方便,就在城東居住。”


    丁四看那宅子,是一處不大不小的三進院子,朱紅色的大門,門口蹲著兩個石獅子,看樣子也頗有些家底兒。林正道引兩人剛進門,忽然就聽見一聲清脆的少女聲音響起來:“左叔,少爺迴來了嗎?”


    三人剛過影壁牆,就見一位老者麵朝眾人,一個丫頭打扮的少女正背對著三人。這老者大約五十歲左右年紀,兩鬢斑白,皮膚黝黑,臉上一副忠厚老實的樣子,他還沒答話,就看見三人,不由驚喜地說:“少爺,你迴來了。”


    那少女聽老者這麽一說,轉過身忽看到三人,禁不住吐吐舌頭,然後又規規矩矩叫了聲:“少爺。”這少女圓圓的臉蛋,彎彎的眉毛,彎彎的眼睛,滿臉喜慶,一臉笑容,竟是前不久曾在京城裏出現過的黃衣少女喜鵲。


    林正道對喜鵲說道:“喜鵲,你前來找我有事兒?”


    喜鵲有些局促地說:“小姐在後麵等得急,催我來看看少爺迴來了沒。”乍見丁四和胡潤澤,喜鵲似乎有些慌張,眼睛都不敢看向兩人,一副手腳無措的樣子。


    林正道笑了起來:“就知道小姐會著急,你迴去告訴小姐,就說是那日聽岔了,是北京的丁捕快順路拜訪伯父,並非是伯父托丁捕快帶來消息。你叫她不用擔心伯父,他老人家來去自由,現在說不定到了天山,正看著雪蓮下酒呢。”


    喜鵲答應一聲離去。


    林正道向著丁四和胡潤澤解釋道:“因我父母去世早,我倆都是伯父看著長大的,我妹妹尤其受我伯父喜愛,那些年他老人家甚是辛苦,這些年家裏事情少,伯父便到處遊山玩水,四處逍遙自在,隻是我們做小輩的有些放心不下,時常有些擔心。”


    此時還未到午時,林正道便請丁四和胡潤澤到廳堂坐下,丁四看這廳堂倒也別致,牆壁上掛一張猛虎下山圖,旁邊掛著一幅對聯,上麵用遒勁的筆墨寫著十四個大字:經營不讓陶朱富,貨殖何妨子貢賢。條幾上擺著幾盆開得正豔的花,正幽幽地吐著香氣。三人分賓主坐下,下人已經送上茶來,丁四細細品那茶水,隻覺得沁人心脾,滿口留香。


    林正道看丁四喝得細致,不由說道:“丁兄喝這茶葉正是安溪產的紅心觀音,不知是否還喝得慣?”


    丁四讚歎著說:“果然是好茶。”


    林正道口齒甚是伶俐,再加上他見識頗廣,又是有心攀談,三人聊得甚是盡興,不知不覺中,已覺得一見如故,仿佛多年的朋友一樣。丁四這次來林宅,本來也存著打探知府大印丟失的消息,因此東拉西扯,也問了不少自己想知道的事情。原來,知府大印丟失一事已被張漢生將消息牢牢封鎖起來,到現在泉州百姓還不知道此事,而朱祐樘聽到的有妖道在知府衙門出沒的消息更是無稽之談,張漢生竟然是個不信神佛的人,無論道士還是和尚關係都是淡淡的,根本沒有什麽密切的來往。丁四聽林正道口裏說的與這幾日自己打探的頗為相同,不禁心想:看來,當真是張漢生得罪了什麽人,才有了先到京城散布消息,然後再趁機偷走大印的事情。想到這裏,丁四隨口問道:“我看這泉州城甚是富足,隻是不知這泉州府知府是一個什麽樣的人?”


    林正道談興正濃,聞言卻不由停了下來,想了想實在忍不住,還是爽快說道:“本來這話不該說的,但我與丁兄投契,即便說出來也是不礙事的。”隨即眉飛色舞地說道:“泉州知府姓張大人倒是個雷厲風行的人,據傳為人極為仗義,做事也有幾分手段,在泉州府還是極有威信的,他在泉州已連任兩屆,跟當地富紳的關係也很是融洽。隻是張大人一方豪傑,也是一個多情的。若不是他這性子,張大人早高升了。”林正道不把丁四兩人當成外人,竟把張漢生一樁當年秘事說了出來:原來,張漢生倒是一個愛色的,其他方麵沒什麽可挑剔的,隻是這貪色一好,給他帶來不少麻煩。他家中本有六七個小妾,其中最受他寵愛的,當數三姨娘常如玉,就是那日換人古玉的常如春的妹妹,他家裏放著六七個小妾,尤自不覺得不夠,常在外也做出一些風流勾當。兩年前,他聽說福州妓院裏有個絕色的,一時心庠,趁著到福州給布政使馬雲龍祝壽的空,竟摸到妓院裏要會了那**,結果**喬張生事,絲毫不給張漢生方便,張漢生性子上來,便讓手下砸了妓院,沒想到那頭牌竟是按察使司空圖的相好,張漢生絲毫便宜沒討到,反乖乖賠了銀子,灰頭土臉迴到了泉州。末了,林正道歎道:“若沒有這事情,說不定上次就任轉運鹽使了。”


    丁四和胡潤澤聽得極為認真,聽林正道這麽一說,丁四問道:“張大人如此愛好,豈不是要做出些欺男霸女的勾當來。”


    林正道擺擺手說:“大人雖然好色,但也沒到饑不擇食的地步,平常人家的妻女,他還是不會輕易動手的。泉州府反倒一些沒廉恥的人,家裏略有個平頭正腦的女兒,便想巴結著送到張大人那兒,豈知張大人眼光甚高,有時反倒是自取其辱。”


    丁四又和林正道攀談了會兒,除了張漢生和司空圖這場糾紛外,再也沒打聽到張漢生能跟哪些人結下怨恨。林正道果然是個聰明人,他見丁四話裏有意無意圍著張漢生轉,便痛快說道:“丁捕快是不是要打聽什麽事,如果有需要,我在泉州白道**也有一些熟人,丁兄盡管敞開了說,我或許可以幫上忙。”


    丁四見他熱情,便也不再客氣:“那倒真還要麻煩賢弟了,我現在急需知道知府張漢生得罪過什麽人?”


    林正道拍著胸脯一口答應,就在這時,下人來報酒菜已經備好,林正道邀丁四和胡潤澤一起入席,三人把酒言歡,喝得非常盡興。而在後院裏,喜鵲也正偎在綠衫少女身旁,認認真真、一絲不苟在和她說著什麽,那曾在京城出現的綠衫少女兩排睫毛緊緊籠住眸子,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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