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蘭星眸低垂,琴音越拔越高,指下陡然用力,卻聽“砰”的一聲悶響,古琴再承受不住這激蕩氣度,猛地七弦崩斷,曲消音散。

    滿堂嬌霍然站起!

    木蘭白玉般的手指早已被斷弦裂出一道傷口,鮮血瞬間湧出,滴在琴上,仿若雪濺紅梅,木蘭卻無動於衷,隻凝眸看那張琴,認真的神情使人覺得此刻她所有感情都傾注其中,專注得叫人不安。

    阿裏驚叫一聲,待要離席上前,赫圖鷹目掃過,披甲武士立時擋在麵前,紋絲動彈不得。

    一雙白底皂靴停在琴前,木蘭沿著甲胄向上看去,對上的是赫圖清泉蕩漾的雙眼,一掃今晚的浮浪不羈,居然還伸手遞過一方冰蠶絲帕,見木蘭不接,索性握起她的手,替她裹上傷口,動作輕柔,絲毫不似日間嗜血殺戮,扭頭吩咐道:“來人,安頓這位公子住下,好生看待,若有騷擾怠慢,嚴懲不貸!”

    班婕妤大驚失色,訥訥道:“殿下……侍寢之事……”

    赫圖淡淡一瞥,看向身畔憂心如焚的阿裏,壞笑道:“四哥形單影隻,也罷,今晚你就前去侍奉吧!”

    說罷對身後驚呆了的美人再不理會,隻看住木蘭仰頭時略帶疑問的雙眸,深深的眸中幽靜的一抹顏色震撼著他,說不出的滋味悄悄蔓延。

    木蘭顧不上手疼,連聲追問道:“究竟是殿下輸了,還是我贏了?”

    赫圖凝視手中玉笛許久,笑著搖搖頭,貼耳低低說道:“是我輸了……即便能和上你這曲子,怕也和不上你曲中心境。”

    不過是一個清麗纖弱的女子,竟使一首琴曲之中飽含了如此的激昂倔強,殺氣哀烈,那份揮之不去的淒涼,深深幾許。

    木蘭凝視對手俊雅不羈的麵容,唇角緩緩上揚,露出苦澀的微笑,輕輕起身,“多謝太子殿……”木蘭話未說完,突然一陣心悸,眼前一片天旋地轉,人便落向琴前,心力耗盡,如斷弦崩裂,再也堅持不住。

    阿裏眼疾手快,伸手將她扶住,看了看她的情形,眉頭微皺,一陣眩暈過後,木蘭勉力睜開眼睛,看到俯身注視自己的阿裏,溫柔神情脈脈無語,恍惚中時光迴轉,自己和蘇合夜半低語,輕柔沉醉。動了動手想去觸摸那雙熟悉的眼睛,卻又疲憊地放棄,心力交瘁的感覺緩緩將她淹沒……

    紫綃煙羅帳,羊脂白玉枕,木蘭自榻上撐坐起來,身子卻十分無力,複又一晃。帳間懸著一雙鏤空雕銀薰香球,繚繞傳來安神的藥物淡香。

    勉強扶著床榻下地,四下打量……

    屋中並無繁複裝飾,卻處處別致。長案之上放著玉竹筆架,幾方雪色箋紙,琉璃闊口的平盞盛以清水,其上浮著一葉水蓮花,素葉白瓣,幹淨裏透著些許貴氣,襯得一室清雅,明窗暖光,灑上細編竹席。

    風停雨住,初秋的氣息中卻有些異常的黯涼,木蘭環視四周,目光落在牆上一幅畫卷之上。

    畫中繪的是月色荷塘,站在滿室明亮之中看去,微風緩緩入室,這畫似乎輕輕帶出一脈月華銀光,清涼舒雅。著眼處輕碧一色,用了寫意之筆淡墨勾形,揮灑描潤,攜月影風光於隨性之間,落於夜色深處,明暗鋪陳,幽遠淡去,微風翩影,波光朦朧,中鋒走筆飄逸,收鋒落筆處卻以幾點工筆細繪,夭夭碧枝,皎皎風荷,輕粉淡白,珠圓玉潤,娉婷搖曳於月夜碧波,纖毫微現,玲瓏生姿。

    遠看清輝飄灑,近處風情萬種,人於畫前,如在畫中,仿佛當真置身月色荷間,賞風邀月,無比雅致。她在畫前立了半晌,心中微讚,不經意間瞥見落款處書有兩字……赫圖!

    筆鋒峻拔,傲骨沉穩,於這幽美的月荷略顯鋒銳,似乎是冷硬了些,觸手處幾乎可以清晰感覺到落筆的銳力,如帶刀削,便如畫卷舒展時,平江靜流忽起一峰,江流在此戛然而斷,激起浪濤拍岸,然山映水,水帶山,卻不能言說地別成一番風骨。

    “阿彌駝佛,帝姬可算醒了,都睡了三天三夜了!”一個驚喜熟悉的聲音傳入耳中,木蘭吃驚之下迴頭:居然是萱兒!

    她換了宮裝,身條也高挑纖嫋起來,婀娜移步來到身邊,斂衽行禮:“萱兒見過帝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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