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蘭心念一動,急忙拉著玉姑娘衝出簾外,兩手各抓一隻布耗子,斜刺裏衝散啼哭不休的鄧家姬妾,靠近人群纖手一揚,口中大喊道:“耗子耗子,快打耗子!”

    手帕不偏不倚正落在女眷堆裏,本來就嚇得花容失色的姬妾頓時亂做一團,對腳下這個灰不溜秋的東西哪裏還有心思分辨真假,兀自尖聲大叫、東倒西跌,鬼市立時亂了套,一眾閑人擔心惹禍上身,早已躲得不見蹤影。

    偌大鬼市,轉眼隻剩下杵在台上不知所措的牙婆披發散髻,捶胸頓足,一群衣衫藍僂的小乞兒趁勢衝進女眷堆,口中亂叫:“耗子耗子,一群耗子!”縮起身子在人堆中一通亂鑽。

    木蘭眼尖,早看見這群人三下五除二撥了七八根赤金釵,摸了五六個玉佩,當先一人還把鄧大公子一托盤紫金鑲玉祭器順手牽去!

    眼見兄弟得手,領頭羊“忽悠”一聲打個口哨,領著一幫小乞丐逃之夭夭。等那群囂張跋扈的家奴迴過神來,街上滿眼都是乞兒,哪裏還認得出誰是真賊?誰是假丐!

    木蘭緊緊拉著玉姑娘,夾在這群小乞丐當中,沿著莫愁湖畔一溜煙跑得無影無蹤,正得意間,先前那位鄧公子領著一群悍奴迎頭追來,滿臉的雲淡風輕:“兩位姑娘走錯路徑,去鄧府是往那個方向!”

    木蘭沒料想此人如此囂張狂妄,心頭大怒,轉身從路邊雜耍攤上掄起一柄青雲劍,竭力迴想師父飛天蝙蝠教授過的招數,圍觀的百姓看戲文一般鼓掌叫好。

    花拳繡腿轉眼落了下風,鄧府人多勢眾,脫身無計,再僵持下去勢必束手就擒,玉姑娘粉淚簌簌,挺身擋在木蘭身前,“鄧公子,今日之事,錯在玉兒一人,我跟你迴府便是,不必難為這位小姑娘!”

    木蘭沒料想煙柳女子還有如此擔當,頓時刮目相看,稍一分神,寶劍早已被人奪去,看著越逼越近的惡奴,絕望的閉上雙眼。

    身後一匹棕紅汗血寶馬飛馳而過,一左一右攬起兩人,安置馬背,揚長而去……

    木蘭迴首往昔,心間癡癡愣愣,這才明白當日銅雀台上,蘇合那句“果然是你”所指何事。

    蘇合目光深湛,蘊藏著一種木蘭從未見過的迷離,熟悉的氣息籠罩下來,木蘭一刹那間神思迷亂……麵容、眼眸、神情依舊,衣襟上傳來親切又陌生的氣息,令人不知所措,心中似茫然、似慌亂、又似甜蜜,耳邊氣息流淌。

    “知道嗎木蘭,你蹙眉的樣子很美,但會讓人心疼。”

    蘇合聲音罕見的低柔憂傷,木蘭雙頰瞬間紅透,聽憑他緩緩收緊雙臂,將自己抱得更緊。風雨飄搖、死亡近在咫尺的草原深夜,這個懷抱既溫暖又舒服,沉浸其中竟不舍離開。

    那次在鬼市被他救走,木蘭跟他訴說母後薨逝的哀婉,他沉吟良久,袍角沐浴漫天朝霞粼粼飛揚,半晌勸慰道:“世間生老病死皆有定數,無論富貴貧賤,生亦何苦,死亦何苦!”

    說這句話的時候,他目光溫潤,眉間籠罩著淡淡憂鬱,眼底一派悲憫,自己心底像是山泉涔涔流淌,瞬間變得清澈柔軟,那之後,不再懼怕死亡,不在賴在太極殿,也許是少年心性,再大的傷痛也能很快痊愈。

    來年春暖花開,父皇替愛女打點行裝,送去吳越為質,宮牆柳綠,杏花煙潤,自己因而有了新秘密……娉婷豆蔻的少女春衫袖薄,聲聲喚著心頭翩翩兒郎:

    昊哥哥,我們去騎馬……

    昊哥哥,我們來下棋……

    昊哥哥,我要看你畫畫……

    昊哥哥,我彈新曲子給你聽……

    昊哥哥,昊哥哥,昊哥哥……每一次他都會微笑,無比耐心地陪伴身畔,滿足自己任何要求,實在被鬧得沒有辦法,也隻會故作沉重的歎息……這麽頑劣,以後怎麽當太子妃,怎麽母儀天下?

    自己總會羞得滿臉緋紅,立時轉身逃開,十天半月不再睬他,看他一趟又一趟的在兩儀殿和芙蓉閣奔波,無端受簡薔、簡薇嘲弄。

    “……哼,敢小瞧我!”

    仿佛察覺懷裏木蘭失神,蘇合的懷抱驟然僵硬,“他已經死了!”

    “不!昊哥哥不會死的!”木蘭斬釘截鐵的聲音嚇了自己一跳,“他不會死的!”似乎說給蘇合,似乎說給上天,似乎說給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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