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公子……”


    趙飛石搖搖頭,不曾找到聞玉的消息他說了太多遍,已經無力重複。


    眀玄仍是吩咐,“繼續找。”


    “可是老爺那邊……”趙飛石還想勸他快些迴去準備押送糧草一事,夏雁然同意和親,他們便可以動身。


    眀玄沒有理會他的勸阻,打著馬離去。


    是夜,驟雨傾盆,月光底下雨珠亂跳,落得滿地發白。


    聞玉手持月寒劍在雨中疾走,雙眼布滿血絲,她已經連續幾天沒有合過眼,除了趕路就是殺人,就連馬都累死在半路上。


    她還在不眠不休地找尋下一個目標,當年在佛印山的人,她一個都不會放過!


    參與過的人要殺,他們的徒子徒孫要殺,隻要和他們沾上關係的人統統都要死!


    雨中有衣袍獵獵飛動的聲音,一道人影從身後飛掠而來,落在她身前,聞玉刹住腳步,在夜雨中看著那人。


    他稍稍站定,身形略微有些佝僂。


    輕功絕頂,須發皆白。


    是吹雪劍賀飛。


    賀飛凝眉看她,“上次一別已是六年,早知道你這女娃要為禍江湖,老夫當日就該把你殺了!”


    他一路追尋七大門派被滅門的蹤跡,所過之處血流滿地,令他戚然不忍。


    好不容易追查到這裏,賀飛便打定主意要替武林除害,哪怕豁出他這身老骨頭,他也要殺了麵前這女娃。


    “老不死的,你果然是活得太長了。”


    聞玉忽然冷笑,暴雨砸在她臉上,慘白如鬼。


    她的語調令賀飛渾身一驚,竟覺得熟悉不已,當年那個女魔頭挑戰他時,似乎也是這般狂傲的口氣。


    聞玉上前一步,聲音愈發冰冷,“當年我念你年紀大了才留你一命,既然退隱江湖,又何必到處尋我,你就這麽想送死?”


    賀飛震在原地,“你……你是……”


    一模一樣!她和那女魔頭簡直一模一樣!


    賀飛不敢相信,聞玉已飛身揮出一劍,直逼他的咽喉,“我殺的都是欠著我命的人,誰敢攔我,我便殺誰。”


    “你也不例外!”


    劍光快得看不清,賀飛被逼得連連倒退,再反應過來,脖子上已經被劃出了一道深深的血口。


    “沒想到……老夫有生之年竟還能見到你!”


    “你果真沒死!”


    雖然不知道她為什麽換了張臉,但賀飛仍然很興奮,他死之前能和天劍女魔頭再切磋一迴,也就無憾了。


    正要動手,又是一道劍光劈下來,他忽然僵在原地。


    聞玉收起劍,淡淡地站在他跟前,“如你所願。”


    賀飛艱難地低下頭,這才發現脖子上已經被捅了個窟窿,他張了張嘴,撐著劍半跪在地上。


    他還沒來得及出手就已經被殺了。


    賀飛驚訝地看著她,聞玉猩紅的雙眼沒有絲毫溫度。


    她好像已經瘋了,隻是一柄純粹的殺人工具。


    暴雨嘩然,距離賀飛落地隻是瞬息過去。


    聞玉拎著劍,準備趕去殺下一批人,賀飛喘著最後一口氣喊住她,“女魔頭!”


    她便頓了一下腳步。


    賀飛吐出一口血,含糊不清道:“我……終不敵你。”


    聞玉依舊麵無表情,賀飛忽然拚盡最後一絲力氣,往她身後拍了一掌,“多行不義必自斃!”


    “你!好自為之!”


    那一掌不重,聞玉不過倒退了幾步。


    賀飛已經轟地倒在雨中,猝然長逝。


    聞玉冷冷看著屍體,正要轉身,腳下忽然踩住一樣東西。


    她挪開腳,一枚玉佩落在地上,上好的羊脂白玉哪怕陷在汙泥中依然瑩瑩生光。


    賀飛剛剛拍了她一掌,將眀玄送給她的玉佩震落出來。


    看到那個熟悉的“眀”字,她好像一瞬清醒過來,血紅的雙眼一點點褪去殺氣。


    “眀玄……眀玄……”


    她過去撿起玉佩,用衣袖擦幹淨上麵的泥。


    擦幹淨泥後,她才恍惚想起來,眀玄在哪裏,他為什麽沒有在她身邊。


    玉佩上粘膩的腥氣讓她怔住,聞玉微微鬆開雙手,看到自己沾滿鮮血的掌心,連同皎潔的玉佩一起弄髒了。


    她想擦卻擦不幹淨,反而越擦越髒,越擦腥味越重。


    因為她滿身都是血,仿佛天上掉下來的雨都是紅的。


    “怎麽會這樣……”


    “怎麽會這樣……”


    聞玉抓著玉佩從雨裏爬起來,匆匆往迴跑。


    天蒙蒙亮,眀玄在雨中找了一夜,還是找不見她的身影,他拖著滿身水汽往迴走,馬蹄踏在空蕩蕩的街道上。


    忽然,馬蹄聲漸漸慢下來。


    他在拐角處看見一個人。


    聞玉披著一身血衣,像一縷煙似的飄在地上,遠遠看著他。


    他驚得雙眼微睜,瘋狂地衝下馬趕到她麵前,她的頭發和臉上還濕嗒嗒滴著血,眀玄心痛地伸出手,想說什麽,最終卻什麽也沒說。


    “你迴來就好。”


    他緊緊地抱住她。


    聞玉微微抬手,把手中的玉佩舉起來,語氣微弱,“我把你送給我的玉佩弄髒了,對不起。”


    眀玄看向她手中的玉佩,聞玉忽然緩緩閉上眼,暈倒在他懷中。


    人終於找迴來了,趙飛石卻沒能鬆口氣,還要四處張羅著找大夫,此前眀玄曾幾次去樸陀寺請釋今師太,她一直不肯露麵。


    直到這次聞玉忽然失蹤,又忽然迴來,她才差人送來迴信。


    “大公子,這是釋今師太送來的。”


    趙飛石匆匆道。


    眀玄看向大門外,送信的小道姑已經轉身走了。


    他拆開信件,原以為是什麽治病救命的法子,沒想到整張紙上隻有一個字:等。


    “等?”


    趙飛石摸不著頭腦,聞玉這個樣子,再等下去恐怕人都要死了。


    眀玄卻捏著信看了許久,忽地麵色肅然,“這是我的筆跡。”


    “大公子,你說什麽?”趙飛石湊上去。


    眀玄便將紙張遞給他,道:“這紙上是我的筆跡。”


    趙飛石仔細一看,立即認出來,“果真是你的筆跡!你……你什麽時候給釋今師太寫過信?”


    “我沒寫過。”


    眀玄看著他道。


    他記得很清楚,在這之前他從沒見過釋今,更不可能給她寫過這信。


    “那為何她會有你的信,還特地叫人送來給你。”趙飛石一頭霧水。


    眀玄沉默不語,他竟忽然覺得,這不是釋今送來給他的信,反倒像是他自己寫給自己的……


    隻是……


    他叫趙飛石把信收起來,“那就等。”


    目前沒有別的辦法,似乎隻有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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