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雪寒吼完,自己也滯在原地,“多少年了,除了我沒人知道……沒人記得江彥休當年多麽風光,沒人記得……”


    “江彥州怎麽配,他怎麽配……不過是仗著江彥休對他的愧疚,就把原本屬於他的一切都搶了過去,可是他都不計較……”


    “他為了你都不計較!”


    江雪寒惡狠狠地瞪著她。


    聞玉怔怔地眨了一下眼,“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你當然知道我在說什麽!”


    江雪寒爬過去撿起地上的劍,指著江彥州的屍體道:“你看著你這個人!你看著他告訴我!他哪裏有半分江彥休的影子!”


    聞玉定定地看著屍體,那分明就是江彥休的臉,可又不像。


    “這一切都是因為你。”


    江雪寒冷冷道:“若不是你當年樹敵太多,引得江湖門派群起討伐,江彥州又怎麽會生出這樣鋌而走險的心思!”


    “他灌醉了江彥休,扮成他的模樣去殺你,為的就是武林盟主的位置。”


    “可笑柳冰清那個女人明知他不是江彥休,還跟他同床共枕了二十年,生下的女兒竟敢叫靈犀,一個把贗品當作替代的人,也配肖想和哥哥心有靈犀!”


    聞玉忽然衝上前,狠狠掐住她的脖子,用劍抵著她道:“即便如此,你當年也是幫兇!”


    江雪寒漲紅了臉睜大雙眼,發不出半點聲音反駁聞玉。


    她半路被收進師門,雖然知道有江彥州這個人,也知道他和江彥休長得一模一樣,但是當年佛印山圍剿一事,她也未曾認出江彥州。


    她實在太高興了,高興得他一說要殺天劍女魔頭,她便信了。


    若是知道江彥休後來會因此而死,她說什麽也不會做這件事……她多麽希望他好好活著,像從前那樣瀟灑不羈地活著。


    隻要每日能看看他,叫他一聲哥哥,她便心滿意足了。


    江雪寒不再掙紮,傻傻地掉下眼淚。


    風掀起紗簾,吹落一地冰涼。


    “江彥休在哪裏!”


    聞玉鬆開她。


    江雪寒跌倒在地,許久才流著眼淚呢喃了一聲,“他死了。”


    “他為了你,在西域黃沙裏找了十三年還魂燈,死了。”


    她慢慢坐起來,頹然道:“你以為你現在為什麽還活著,是因為他翻遍了西域的每一座大漠,找到了那枚傳說中可以還魂複生的天外隕石……”


    “我從沒見過他如此瘋狂過,你死了之後他就瘋了,他拋下中原的一切,不眠不休地找尋還魂燈,後來……後來便有人說在黃沙底下看到了他的屍骨。”


    “隻是我沒有想到……你竟然真的活了。”


    江雪寒淚流滿麵,眼中既哀戚,又不甘。


    聞玉忽然覺得胸口疼得說不出話,“你說的這些……到底是不是真的?”


    江雪寒猛地看向她,癲狂地吼道:“女魔頭!你究竟有沒有心!哪怕到現在你也不肯相信當年殺你的不是他!”


    她將脖子上的細繩扯斷,連同藏在衣襟底下的一枚鑰匙一齊丟在地上,“東西就在佛印山腳下!你自己去看!”


    聞玉頓住,半晌才抓起地上的東西,失魂落魄地往外走。


    江彥休死了。


    江彥休沒有殺她。


    她腦海中不斷重複著兩個聲音,像要裂開似的劇痛不已。


    走到半路上,她忽然撞上一個人影,趔趄著後退。


    “你怎麽醒了?到處亂跑什麽。”


    眀玄的身影從黑暗中浮現出來,一把抓住她的手。


    他逆著月光的麵容模糊不清,聞玉一再睜眼,恍惚看到江彥休就站在她麵前,她湊上去想喊,方才看清那是眀玄。


    眀玄似乎找了她許久,摸了摸她的臉,“是不是哪裏不舒服,怎麽渾身冷汗?”


    聞玉說不出話,腦海裏空蕩蕩的。


    原本握在手心的鑰匙忽然滑落,掉在地上叮鈴作響,她把手從眀玄手中抽走,撲過去撿鑰匙。


    江雪寒說有東西在佛印山腳下。


    她不能丟了鑰匙。


    聞玉捏著鑰匙匆匆忙忙往前走,想離開碧水山莊去佛印山。


    “你要去哪裏?”眀玄在身後拽住她,見她失魂落魄的模樣以為她又失了神智。


    “放開我,放開我……”


    聞玉喃喃念道,她現在隻想去佛印山。


    她掙紮著想推開眀玄,他卻不肯鬆手,抱住她拍了拍她的後背,“別鬧了,跟我迴去,我現在就帶你迴去,好不好?”


    聞玉掙脫不開,忽然淒厲地哭了一聲,“放開我。”


    眀玄一瞬震住,驚訝地看著她。


    她的神情哀痛欲絕,分明是在看著他,眼中卻不是他。


    眀玄慢慢把手鬆開,聞玉一把推開他,從路旁拽了一匹馬飛奔而去。


    “轟……”


    天際滾過隱隱悶雷,細雨混著月光纏綿悱惻地落下來,眀玄怔在原地,雨絲落在他眉間發上,像結了一層霜。


    “道岸師父,你說的這些……可都是真的?”


    魏伐在一旁聽完江雪寒的訴說,驚訝之情無以言表,江盟主竟不是當年冠絕天下的江彥休,隻是個冒牌貨。


    怪不得師父一直偷偷藏著天劍訣,還練得走火入魔。


    江雪寒跌跌撞撞地站起來,執起拂塵恢複冷若冰霜的模樣,“這些事情你若敢泄露半個字,我定叫你生不如死!”


    她盯著魏伐,麵上浮現狠戾的神色。


    魏伐忙低下頭,不敢與她對視,他正想向江雪寒表明忠心,江靈犀忽然扶著牆走進來,一麵走一麵驚慌地問,“這裏發生了什麽,為什麽地上都是血……魏伐哥哥。”


    江彥州的屍體赫然出現在她眼前。


    “爹……爹!”


    江靈犀不可置信地撲上去,摸到一手的血。


    她爹早已死去多時,渾身冰冷僵硬,麵色烏紫。


    接連失去兩位摯親,江靈犀承受不住打擊,肚子一陣猛烈劇痛,身下淌出大片鮮血,她痛苦地趴在地上,“魏伐哥哥,孩子……我的孩子……”


    魏伐大驚,衝上去抱住江靈犀,“師妹!師妹你先別急……”


    師父和師娘都已死,沒有後顧之憂,他又無法生育,還是很想保住這孩子的。


    江靈犀死死地抓住他,“魏伐哥哥,告訴我……我爹是怎麽死的,快告訴我……”


    魏伐沒有迴答,隻道:“靈犀你忍一忍,我這就帶你去看大夫,這是我們的孩子,我一定會保住他的。”


    他抱著江靈犀起身,忽聽江雪寒嗬斥,“雁兒,你到這裏來做什麽。”


    順著她的目光看去,夏雁然正站在窗邊的紗簾後,麵色煞白,不知聽到了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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