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是喜歡那劍譜,我就去給你搶迴來,怎麽樣?”


    眀玄漫不經心提了一句。


    聞玉算是見識過他的狠勁兒了,她要是稍稍表現出有興趣,他肯定又要拚了命去搶,便飛速地搖搖頭,“我不要那東西。”


    眀玄沒再說什麽,隻專心練劍。


    三道銀白的劍光忽地晃了聞玉一眼,她頓住看向眀玄,露出驚訝,“這個……是飛沙劍譜上的最後一招?”


    準確說,是她畫上去的天劍訣最後一招。


    沒想到聞玉竟能認得這麽複雜的招式,眀玄讚許地笑了一聲,“小姑娘聰明。”


    聞玉卻不敢相信似的,又道:“你再比劃給我看看,我想看。”


    她難得這麽用心地看他練劍,眀玄心情愉悅,便將天劍訣最後一招“三十二劍”輕輕鬆鬆示範了一遍。


    三十二劍,每一劍都帶著颯颯寒氣,宛若銀龍自寒潭水底破冰而出,直衝雲霄,灑落漫天銀光。


    那銀光落在聞玉眼中,絢爛得不可置信。


    他竟然會了……


    不過十二天,他竟會了她十二年才學會的招式……


    聞玉傻傻地愣住,心中既複雜又驚訝,原來世上真有師父說的那種人,僅隻靠天賦就能把常人十幾年的努力都碾壓成灰。


    她心中泛起些許苦澀,想起師父日夜不停逼她練劍的日子。


    不記得自己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碰劍的,聞玉隻知道,從記事開始她便日夜與劍相伴,除了吃飯喝水,就是練劍。


    一直練,不停地練。


    練到手抽筋,腿也站斷。


    練到春日被蚊蟲叮了一身的包,夏日汗水濕透衣服,再到秋日吹光樹上的葉子,最後冬日被大雪冰凍。


    可師父還是不滿意。


    師父常說她天資愚鈍,哪怕他如此悉心調教,她的劍術也不過如此,一直到十六歲才學會天劍劍訣最後一招,三十二劍。


    那一年哪怕她打敗了賀飛,師父依舊意難平。


    他偶爾歎道:“徒弟,師父常說你不夠聰明,不是不喜你,是怕你日後驕縱自大,要知道這世上有一種人,天生就比尋常人聰明。”


    “旁人一本書讀下來記不下幾個字,他卻能過目成誦,這便是天賦,劍術亦是如此。”


    “你天資實在平庸,幸得為師教導才能有此成就,他日若遇上那樣天資妖孽的人,短短幾日超越你畢生所學,你便明白了。”


    “故而切記,自謙自慎。”


    師父的話字字句句猶在耳邊,如今想來,更是震撼不已。


    聞玉心中久久不能平息,隻能呆呆地看著眀玄。


    有時候他真是讓她嫉妒。


    “怎麽了?”


    眀玄見她傻傻盯著自己,走過去摸了摸她的頭。


    聞玉拿開他的手,麵色有些不自然,“沒什麽。”


    “嘖。”眀玄坐在她身旁,自得地笑起來,“爺剛剛那幾招是不是格外玉樹臨風,小姑娘心動了?”


    聞玉:“……”


    她一下就不嫉妒大傻子了。


    “你豈止是玉樹臨風,我眼睛都快瞎了。”聞玉淡淡道,撿起地上的小酥魚。


    “都冷了。”


    眀玄先一步拿開瓷碟,不讓聞玉吃。


    聞玉想起那個叫無藥的廚娘許久沒來送吃的,心裏不禁一陣惆悵,好不容易有個人能做那麽多好吃的還不重樣,怎麽突然就不來了。


    無藥自從告訴她鴛遲穀有血精花後,便再沒出現過。


    “我想吃羊肉燒餅。”


    聞玉隨口提道。


    她想起青山長留的羊肉燒餅,咽了咽口水。


    “羊肉燒餅?”眀玄恍然,“你想吃那個?”


    “嗯。”


    聞玉悶悶地應著,但心裏知道這兒離青山長留太遠,她和眀玄還要參加山莊的比試,羊肉燒餅是不可能吃到了。


    眀玄想了一瞬,忽然看著身旁的趙飛沙,雙眼泛起幽光。


    “等武林大會完了,小爺帶你去買燒餅吃。”他安慰著聞玉,又將她支開道:“你先去放熱水,我待會兒就來。”


    聞玉便端了小酥魚進屋。


    眀玄轉頭走到趙飛沙身邊,拍了拍他,“老匹夫,轉過來。”


    “大公子有事吩咐就是。”


    趙飛沙埋在劍譜裏,頭也不抬。


    眀玄一把拎起他的腦袋,麵無表情,“去青山長留買兩個羊肉燒餅,要快。”


    趙飛沙不耐煩,“老夫的劍譜還沒畫完……”


    話沒說完,眀玄猛地目露兇光,嚇得他把下半句憋在了肚子裏。


    趙飛沙悶悶不樂地起身,一麵看著劍譜一麵朝外頭走去。


    眀玄在原地看著趙飛沙烏龜般的步伐,緩緩皺起眉,照他這速度等到武林大會完了聞玉也吃不上羊肉燒餅。


    他叫住趙飛沙,“迴來。”


    趙飛沙木頭似的站住。


    眀玄暫時沒理他,而是飛出院牆找碧水山莊的仆從買了一條狗。


    “要跑得最快的那隻。”


    他挑挑揀揀了一會兒,很快牽著狗迴了院子,又拿一塊羊肉給狗嗅了嗅,一把搶過趙飛沙的劍譜,緊緊地綁在狗身上。


    “汪汪——”


    狗子撒腿而去。


    趙飛沙傻眼了,“劍譜!我的劍譜!”


    他追在狗身後狂奔大叫。


    “羊肉燒餅。”


    眀玄在他身後閑閑地囑咐了一聲。


    晚上聞玉給眀玄泡茶,發現趙飛沙不見了,問道:“他去哪兒了,還沒吃飯呢。”


    “他換個地方看劍譜了。”


    眀玄啜了一口茶,悠然自得。


    夜很靜,山莊裏不時響起一兩聲渺遠的狗叫。


    無藥在院子裏磨劍,借著天上清寒的月光,一下一下將劍刃磨得發亮,缺牙忽然走到她身後,“師姐,你幹嘛呢?”


    “迴去睡覺。”


    無藥頭也不抬。


    缺牙走到她身前,問道:“你怎麽沒給那個女人送飯了?”


    “她懂毒。”無藥簡單答道,拿起身旁的濕布擦了擦劍身。


    缺牙看到濕布旁還放著什麽,伸手抓開,赫然露出一隻死狐狸,原本銀白的軟毛上全是血。


    “別動!”


    無藥喝住他,將銀狐的屍體蓋起來。


    缺牙又朝無藥的劍仔細看去,發現上麵沾著一層薄薄的血,“是銀狐的血?”


    無藥沒迴答他,隻道:“你不需要知道這些,迴去睡覺。”


    缺牙默默轉身,忍不住迴頭看一眼無藥,她仍在冷冷地磨劍,時不時將劍刺入銀狐的屍體,沾滿血後又慢慢擦拭而去。


    他眼中浮現一抹狠色,悄無聲息地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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