泫仔細觀察著江毋的臉色:


    “江大人也不必自擾,相處十幾年都來虛的,說明兩點,要不這個人沒把你當迴事,要不這個人本身就不是良善之人,至少跟江大人不對火。”


    話音剛落,江毋猛的一拍腿,把泫嚇的一哆嗦,手裏的酒灑到了褲子上一些:


    “對!甘說的很對,那人就是個混蛋!也不知給皇上灌了什麽迷魂湯,皇上就那麽信任他,”說到這長歎口氣“也是人家會做人啊,偽裝的好,忠臣的所有詞幾乎都可以用到他身上,也難怪有那麽高的聲譽。”


    泫看著酒杯裏還晃動的酒:


    “其實江大人也可以如此,皇上都愛聽好聽的,順著皇上意思說,皇上總是愉悅的。”


    “呸!我們江家世世代代是士族,什麽時候給皇上低過頭了?!再說,那皇上也是人,總會有什麽地方想不周全的,明明知道是錯,我還要按他的意思去說,這是對整個焜昱國不負責!這種人也隻有那個混蛋能演的好!”


    泫綻開一臉笑意,果然不是所有的士族都如賈充般自私自利,仰頭把剩下的酒一飲而盡。


    江毋醉眼朦朧的看看她,氣憤的說:


    “笑什麽?我說的不對嗎?!我說的有什麽值得你笑的這麽開心?!”


    泫一噎,剛才隻顧高興了,忘記身邊這位大神還處在危險時期,看看桌上的藥瓶,心一橫問道:


    “大人,您吃的是五石散吧?”


    江毋得意的一笑:


    “對啊,這東西可金貴這呢!”


    “呃,俺知道這東西金貴,就因為金貴,所以,才成為身份的象征,對它是趨之若鶩,不過啊,江大人,這東西不是好東西……”


    “胡說!”話還沒說完,就被江毋厲聲喝止“這東西能提神,還能延年益壽,怎麽不是好東西?!”


    泫急忙滿臉堆笑的說:


    “您看您,俺還什麽都沒說呢,您就急了,大人總得先聽完俺說什麽,再表達自己的意思也不遲啊,也許俺說的與大人所想的正好呢?”


    江毋瞪了她一眼,喝了口酒:


    “說!”


    “江大人,這五石散最先是名‘紫石寒食散’,不知大人可知?”江毋點點頭,沒出聲,泫繼續說“最先研製它的是東漢時期的張仲景,主要成分是赤石脂、白石脂、紫石英,然後配上一些藥材製成的。”


    江毋又白了她一眼,一副“這還用你說”的神情。


    泫連喝兩杯酒給自己壯膽:


    “據說服用五石散的第一人是三國時期的美男子何晏,但他改了張仲景的配方,給三石裏又加了鍾乳石和石硫磺,服用後還發出了‘服五石散,非唯治病,亦覺神明開朗’的感慨,但是大人,您別說您不知道鍾乳石和石硫磺的藥性,這可都是有毒性的,特別是鍾乳石,是大毒之物,即便是原來的三種石,藥理上也是不易長久服用,”又喝了杯酒,一抹嘴邊的酒漬,一副豁出去的樣子“起的別名叫什麽五石更生散、五石護命散,都是扯!大人難道不知道吃進肚子裏的是毒藥嗎?”


    江毋一拍桌子站了起來:


    “你個混蛋!服用五石散,可以祛病延年亦可以神明開朗,怎麽被你個賤民說成了毒藥?!”


    在江毋拍案而起的時候,泫已經跳到了離他三步遠的地方:


    “江大人難道沒有看皇普謐寫的《寒食散論》嗎?裏麵記述的,五石散哪裏是什麽祛病延年的東西,簡直就是催命符!”


    說到這裏,江毋已經抓起他的劍,暴跳如雷的吼道:


    “你個賤民,是咒我早死嗎?說!你是不是雷勖那個敗類派來的?!”


    泫簡直要對江毋的想象給跪了,居然能聯想到雷勖,這想象力她不得不服,但,現在還不是佩服的時候,因為江毋已經兇神惡煞般的掄著劍殺來了,暗中的護衛叫苦連天,這個傻子昨天還沒玩夠嗎?


    泫左躲右閃的繼續說:


    “何晏為什麽發出那樣的感慨,因為他好色!皇普謐已經論證,何晏並沒有其他什麽病,而是酒色過度,何晏酒色過度,身體虧空,需要五石散來彌補精氣,難不成江大人也虧空了身體?”


    這句話的意思就是何晏不舉,江毋是不是也不舉,簡直就是觸碰了身為男性的逆鱗!江毋更是氣憤的揮劍砍來,那架勢絕對不是嚇嚇而已,是真的想把泫劈了。


    屋子已經是一片狼藉,泫瞅準機會跑了院子裏,在院子裏躲避的眾人一看兩人殺到外麵了,驚慌失措,如同退潮的潮水,嘩啦啦的往兩邊散去,至於躲去了哪裏,泫已經顧不上了。


    在屋子裏都沒砍到泫,江毋火氣更盛,兩眼猩紅的從屋子裏衝了出來:


    “大膽賤民!今日不處你不快!”


    到院子裏開闊了,躲避的地方更多,泫稍稍安下點心,邊躲邊喊道:


    “大人,您先別急啊,俺剛才都說了,您得聽完俺說什麽再發表意見,也許要說的有所轉折呢?再說了,您以為的就一定是您以為的嗎?”


    江毋圓睜兩隻紅眼:


    “狗嘴裏吐不出象牙!你個賤民還能說出什麽好的來?!把命拿來!”


    泫躲到一棵樹後麵,碗口粗的樹居然一劍就砍斷了,泫隻覺一股冷氣直衝頭頂:


    “江大人啊,您別急,您聽俺說的對不對?有沒有覺得看東西越來越費勁?”


    江毋一愣,確實是,雖然還不至於看不見,但的確是有點費勁。


    泫看他愣住了,站在五步開外的地方,喘著粗氣說:


    “還有,大人有沒有覺得,服藥後比服藥前脾氣要難控製的多,為一點小事都能暴跳如雷?再個,大人為什麽不願意穿幹淨的衣服,是因為皮膚敏感,幹淨的衣服磨的皮膚疼,所以,愛穿髒衣服,而且皮膚幹燥,易生皮屑,江大人,俺說的可有錯?”


    江毋想了想,確實如此,不解的看著泫。


    泫終於把氣喘圓了:


    “所以,你們的衣服都比較髒,上麵生了不少虱子,明明是肮髒的表現,你們居然還以此為榮,談當世之事,捫虱而言,旁若無人,說句老實話,江大人,您是美男不錯,可您這身肮髒的樣子,將您的形象大打折扣!看臉是美男,再往下看,便是乞丐了。”


    江毋剛散去的火,轟的又點了起來,掄起劍又追殺了過去。


    今天泫是豁出去了,江毋不是自私自利的人,在他心中還有國還有民,這樣的好官不能早逝了,所以,她要試圖說服江毋不要再服藥。


    邊躲邊喊道:


    “江大人的膚白,是天生的嗎?江大人好好想想,您小時候就這麽白嗎?應該不是吧,就算白,也總會與現在的白不一樣吧?那是因為服五石散的緣故!”


    向右邊猛的一跳,江毋的劍落在一塊石頭上,立刻一條明顯的白印子出現,管家要崩潰了,再這樣打下去,又得打壞多少東西,昨天的打壞的東西還沒送來呢,今是又得換一批了!想到這突然又有些慶幸,幸虧東西還沒送來,不然才用一天又得換。


    泫根本顧不上迴頭看剛才有多危險,跳開便撒腿往前跑:


    “江大人,那是因為您中毒了!五石散對內髒有損傷,您又是長期服用,毒素都積累在了您的五髒六腑上,它們被破壞,功能減退,所以,您的白不是正常的白,是病態的白,這種白太醜!”


    從漢末以來,上層貴族和名士圈便有男子撲粉的習慣,因為那時的審美認為“白”也是衡量美男的標準之一,所以,魏晉南北朝時期,出了不少美男,用“玉”來形容美男,也大抵始於此,或許是因為這段時期社會動蕩,人們無法安心生計,於是苦中作樂,欣賞欣賞美也能悅人悅心。


    魏晉南北朝,可謂是禮崩樂壞,墨守成規的人會被淘汰,敢於打破陋習、標新立異的人,逐漸展露頭角,所以,占首席地位的儒學已經不能適應當時的社會,出現了強調個性的玄學。或許因為這個背景,自古以來都是欣賞美女,到了這個時期,幹脆反其道而行之,賞美男吧,於是便出現了何晏、潘安、嵇康、衛玠等一係列高、偉、俊、秀的美男,而且,據說,是據說啊,還沒有考證過,因為這個時期男人撲粉,且有些男人長的更是男女難辨,所以抓壯丁時,時常會把一些長的比較男人的女人當男人抓走,花木蘭也是這個時期的,恐怕就是因為有這樣的背景,人們才沒有懷疑花木蘭的性別吧。


    因此,江毋一直引以為傲的白,居然被泫說醜,還太醜,剛才的不舉,這會的太醜,逆鱗被扒拉的是不要不要的,江毋如同發怒的雄獅,追著泫打,從主院打到府裏,一路是驚叫連連、雞飛狗跳,沒人敢上前、沒人敢靠近。


    兩人一個在前不怕死的狠戳後麵的軟肋,後麵的哇哇亂叫著要殺前麵的,就這樣打到了日頭偏西,江毋的藥效也發散的差不多了,體力也消耗的差不多了,把劍當拐杖撐在地上,喘著粗氣看著前麵快喘不過氣的泫。


    泫喘了兩口氣,聲音有些嘶啞的說:


    “江大人,綜上所述,您得把藥戒了,您不是竹林七賢,他們是懷才不遇,而您可以在焜昱國大展宏圖,不需要借酒、借藥來避世,如果某天您的誌願還未實現便因為藥提前去了,您到地下都得悔死。”


    江毋聽她又咒自己,跑是跑不動了,掄起胳膊把劍砸了過去。


    泫閃身避開,卻腿一軟摔在了地上:


    “江大人,忠言逆耳利於行,俺不會害您的。”


    江毋也一屁股坐地上:


    “你到底是什麽人?!你要不說,我今天就宰了你!”


    泫爬在地上已經無力爬起,歪著頭看他:


    “如果俺說俺是來從大人嘴裏摳土地的,江大人會信嗎?”


    江毋一愣,旋即放聲大笑,笑了好久,才抬手擦擦笑出的眼淚:


    “你若有那能耐,我給你!”


    泫一骨碌翻了起來,笑嗬嗬的看著他:


    “那到時江大人可不能記恨俺,俺其實還是挺欣賞江大人的,如果不能做友人,至少希望不要成為敵人。”


    江毋看了看她,傻傻的,似乎也沒什麽特別的,站起身向主院走去:


    “吃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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