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珞不知道這個社會是正常的還是病態的,她懵懵懂懂的出生,成長,覺醒人格,一切都那麽按部就班。


    她沒有思考過這個問題,直到那年……


    動蕩的社會,躁動的人群,追求的規則與秩序仿佛在一夜之間崩塌。


    走在熟悉的校園中,耳邊是不熟悉的噪聲,每個人距離都很遠,周圍人仿佛都是洪水猛獸一般,這個社會,已經遍體鱗傷。


    戚珞開始思考,一夕之間改變的社會,曾經真的是她期待且向往的嗎?


    答案早已經藏在了心裏。


    不,這不是她期待的社會。


    她曾經也是備受寵愛的小公主,但是某一天,天堂淪為地獄,惡鬼露出爪牙,最親近的那人把手伸向她之後,浮光掠影堆積出來的假象,崩塌殆盡。


    她也曾質問過他們,為什麽,久而久之,她沉默了。


    對門的女孩兒救了她一命,她叫封薑。


    她會衝上去把她拽迴她家,會偷偷帶著她擦藥,會踮著腳尖從冰箱拿食物給她吃,算起來,小時候記憶最清晰的,除了挨打之外,就是被投喂的時光了。


    可惜,她終究是沒有天真下去,當那隻手拿住刀的時候,欲望占據上風,她此生已經落敗,灰塵飄忽著凝聚成這個世界暗色,透過那雙相似的瞳孔,她看到了以往曾出現在她眸中的驚恐。


    愉悅的心情就那麽一點點侵蝕著她。


    她聽封薑說過,我要做完整的一個人,我才不要什麽人格來分裂自己——上天仿佛聽到了這句話,它同意了少女的幼年稚語。


    戚珞記住了這句話,但是少女仿佛忘記了,她開始惶恐起來。


    戚珞眼睜睜見著那個少女從言笑晏晏變得沉默,從走路都要蹦蹦跳跳變得文靜,她沉浸在書海中,企圖用“完整的自己”來救贖自己。


    戚珞心被刺痛了。


    十三歲生日,她許了一個願望,如果這個世界本身就是病態的,那麽她希望,會有那麽一天,人人都是一個完整的自己。


    那個女人不會因為“正常”而瞬間變臉,對她非打即罵,而那個少女,也不會因為“非正常”而被所有人拋棄。


    老天看她可憐,同意了這個願望。


    反社會人格覺醒,人格覺醒不受控製,冒牌人格覺醒者到人格融合,仿佛是戚珞做的一場大夢,夢醒後,她又是那個渾渾噩噩不知所以的戚珞。


    但是沒有,她經曆的一切都是真實的。


    這個世界的病態,終於在某一年大雪紛飛時候,被消融在了天地間。


    她有生之年能遇到這件事情,是無與倫比的美好。


    可惜,許願就要有代價,而她付出的代價……太大了……


    如果時光可以重來,戚珞寧願自己從來沒有期待過這個病態社會可以被終結,沒有希望過人人都是一個完整的人格——是不是時光重來,她就可以留住那個女孩兒……


    她生命中一半是黑暗,一半是美好,她的美好中,有一道身影尤其明顯,她叫封薑。


    但是就在她以為整個社會都美好了的時候,她的美好,卻永遠消失,再也不會迴來。


    戚珞曾記得,箏瑤抱著她迴到寢室時候的樣子,血……都是血,人怎麽可以流這麽多血,單薄的衣服被打濕黏在身上,仿佛處處都是傷口。


    戚珞不敢去碰她,生怕碰一下,就真的融化在這個夢中,再也醒不過來。


    箏瑤說她是自殺——為什麽?為什麽!


    所有人都不懂為什麽!


    明明昨天還對她笑的女孩兒,今天就變成了這幅模樣,明明她說過,會一直陪著她的。


    撒謊!


    薑薑居然也學會撒謊了!


    戚珞眼淚流下來,這是她這個世界上最親的人了,從此以後,孑然一身——隻要這麽想著,她就渾身發抖。


    室內溫度那麽高,卻溫不化她心中的寒冰。


    自殺……


    自殺……


    戚珞想起了鹿知白。


    她見兩人說了些什麽,不歡而散過。


    但是她再也找不到鹿知白,就連封遲讓,也不知道他去了哪裏。


    讓人鎮靜的是,封遲讓告訴他,鹿家,在一夕之間消失了,舉家搬遷,銷聲匿跡,卻無人知曉他們去了哪裏。


    戚珞心底發寒,她央求箏瑤去查,讓他有機會問一問鹿知白,到底他們說了什麽,在她以為這個驕傲強大的女子不肯幫忙的時候,她同意了尋找鹿知白。


    半個月後,箏瑤迴來告訴她,鹿知白已經死了。


    她不信,但是這次箏瑤鐵了心不幫她。


    大學最後兩年,箏瑤隔段時間就迴宿舍休息一晚,三個人,四張床,仿佛什麽都沒變,但是卻什麽都不同了。


    大四畢業那天,箏瑤說,她受人所托照看她和鈺琉,兩年了,她也該走了。


    這一去,就再沒有了音訊。


    戚珞時不時會想起箏瑤,她有時候會想,明明是箏瑤把薑薑帶迴去的,為什麽她就是對這個人懷疑不起來,又會想,薑薑那麽厲害,到底是什麽樣不可抗力讓她非得自殺。


    封遲讓突然在畢業後找到她,告訴她一個消息,他,和薑薑居然是堂兄妹。


    封遲讓說的混亂,她也聽的混亂,不過他算是聽出來了,不是什麽堂兄妹,而是堂姐弟。


    對於他們家事情,戚珞不關心,但是封遲讓下一個消息,讓戚珞在意起來,他說,他的叔叔嬸嬸,也就是封薑的爸爸媽媽,死在了封家。


    起因是什麽戚珞沒聽到,她腦海中嗡嗡作響,最後聽到三個字:鹿知白。


    戚珞終於恨死自己渺小的力量了,她無法靠著自己去尋找線索,而封遲讓,據說是這次被鹿知白帶出來的,他說,這個世界,要亂了。


    亂?


    怎麽亂?


    再亂能亂到什麽曾經那種地步?


    是的!


    能!


    在兩年後,戚珞明白了所謂的“亂”是怎麽一迴事兒。


    她依舊是公司一個小職員,吃著半好不好的食物,睡著半新不新出租屋,拿著半高不高的薪資,過著半差不差的生活。


    她釋然了。


    封薑像是梗在她心口一根刺,如今,卻也能輕鬆放開了。


    戚珞站在樓頂,冬天的風刮在皮膚上生疼,頭發被揚起露出眼睛,垂眸看著地上紛亂的人群,微微一笑。


    “砰”


    一抹血色間,她看到朦朧卻熟悉的一張臉,這一眼,是此生最後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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