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陰天。”林茜抬頭看著天,嘴裏喃喃自語。


    過了幾分鍾,零星的雨點開始落在窗戶上。她看了看仍在熟睡的秦鐸,沒有搖醒他。


    臨出門前她特地加了一件風衣,思考片刻後,她折返迴臥室,從床頭櫃裏拿出優盤塞進包裏。


    坐在出租車裏,她降下車窗,唿吸著濕潤的空氣。雨點偶爾落在她臉上,卻不足以弄花她的妝。


    這是不是暴風雨來臨的前兆?這種想法不由地在她腦海浮現。


    她再次撥打陸鑫的電話,可依舊傳來一陣盲音。她不確定這是不是一種他想徹底劃清界限的表現,相比於他說的可能被陰謀論迫害,她更願意相信是他想主動離開這漩渦的中心。經過繁華廣場,巨大的led屏播放著商場即將進行的促銷活動,可她並無心關注。


    慢慢迴憶起工作以來的點滴,她感慨命運的捉弄。每一個對她有著知遇之恩的人,最終都將遭到她無情的背叛,想到此她嘴邊浮現一絲荒唐而無奈的笑意。不管是李健還是美惠,她竊認為自己對他們的初心永遠是好的,可命運似乎總喜歡安排一些戲劇般的衝突,讓她不得善終。她開始擔心並確定自己這輩子始終無法走出他們二人的陰影,就算她以後和秦鐸在一起會十分幸福。


    而現在麵對給自己容身之所的bg公司,她卻又不得不親手將它送上一條絕路。


    然而,這樣做是自己應盡的責任,她想,畢竟這涉及到公眾的隱私。一旦視覺記錄儀愈發流行,甚至整個國家都將毫無隱私可言。


    “穆陽來了嗎?”在辦公桌前坐定,她問正在整理桌麵的legna。


    “我剛見他進了辦公室,怎麽,一大早就有事匯報?”legna好奇地問,手上的動作卻未停下。


    “嗯……還是關於款項申請的事。”林茜編了個還算合適的理由。


    “那筆錢,我是說上次2000萬莫名支出的錢,好像的確是我們搞錯了。”


    “怎麽說?”


    “後來我仔細核對了一下,公司賬目並沒有任何問題。”legna表現得信誓旦旦。


    “也許吧,”林茜沒有再解釋什麽,她想對於不了解情況的legna來說,知道太多未必是一件好事。“可能真是財務係統出了問題,抽時間需要找技術人員再完善一下。”


    “嗯,我覺得也是,”legna仿佛在自言自語,隨即她又對林茜說:“你今天這件風衣應該是寶格麗最新款吧?看上去很適合你。”


    “喔,是嗎?”


    “顏色也和你膚色很搭,不過價錢也真的貴呢。”legna撇撇嘴。


    如果沒有秦鐸,自己自然不會買這樣貴的風衣,她心中暗想。


    “隻是在穿搭方麵比較舍得投入罷了。”她笑著迴應。


    “換做是我,還真沒有你這樣的魄力。”legna像是在恭維又像是在諷刺。


    林茜再次用笑敷衍,無心繼續同她聊天。將包掛在椅背,她悄悄取出優盤攥在手心,猶豫片刻後又塞進衣服口袋。


    走到穆陽的辦公室前她輕輕叩著門。


    “證據?你有何證據?”聽過她道清來龍去脈後,穆陽的眉頭緊鎖。


    “我讓人偷偷錄了像,現在這份錄像就在我手中。”


    “還有多少人知道此事?”


    “據我所知,應該就我和……一位朋友,至於公司其他人是否知道此事就不得而知了。”她抿著嘴搖了搖頭。


    “那麽現在錄像在哪兒?”


    “在這裏,”她從口袋內掏出優盤,卻沒有遞給穆陽,“我現在在猶豫,不知道該怎樣做才好。”


    說出這句話時林茜的聲音很虛弱,像是處於極度糾結之中,而穆陽在聽過她這樣講後,神情也變得更加嚴峻。


    “這種事最好還是壓下來,對公司對你自己都有好處。”


    “可公眾的隱私權又有誰來保證?再說公司這樣做又是出於怎樣的目的?”林茜心有不甘。


    “那不是你應該關心的事情,甚至和我都沒有關係。”


    穆陽的話讓她無言以對。


    她想說這是出於一名知情人的責任,但話到嘴邊卻又咽了迴去,想到自己的身份和地位,她唯有沉默。


    “那麽您的建議就是視而不見?”


    “是,那份錄像你可以交給我,也可以自己銷毀,避免給自己帶來更多的麻煩。”


    在穆陽說完後她有種不好的直覺,便是穆陽對於此事應該也有所了解。一瞬間她有些後悔將這一切對他和盤托出。


    “請交給我吧。”


    說完這句話她便轉身離開,心想,這也許是最後一次以公司員工的身份和穆陽對話。


    而對於未來,她猜想和bg應是再無任何交集,除去今後對簿公堂的可能。


    或許最壞的情形也不過如此。


    若是真有那天,唯有非必要不出麵。她心中暗暗歎息。


    一上午她未和任何人交流,著手將自己的工作梳理一遍後,她想應該已經具備交接的條件。坐在椅子上抿著咖啡,她透過磨砂格擋看向legna,心想如果自己一旦離職,那麽最有可能便是和她進行交接。


    女人之間總少不了比拚,不管是在生活還是工作上。她對legna的性格再了解不過,如果有額外的工作得以突出自身表現甚至是加薪,她定是趨之若鶩的那個。


    大約11點半她接到秦鐸電話,二人約在凱姆西餐廳吃午飯。臨行前她再次試圖聯係上陸鑫,可依舊沒有結果。


    思索片刻後她從口袋裏掏出優盤,將藥瓶的藥倒出幾粒,然後將優盤塞入藥瓶內。


    她想過直接暴露給媒體,但如果不給公司一個緩衝的準備,她認為公司注定難以應對這種突發情況。


    真是進退兩難。


    她突然不知道現在該怎樣處理這件棘手的東西。


    ———————


    到達凱姆餐廳時剛過12點半。點過餐後林茜開始聽服務生介紹需要搭配的紅酒。雖然也不太懂其中的講究,但出於餐廳高端的定位,她決定聽從服務生的建議。


    大約在點完酒的同時,她看到秦鐸從另一側進到餐廳。二人在上餐前又簡單聊了聊,內容從周末度假去處再到昨晚提及的懷孕之事。在說到懷孕時,秦鐸再次變得沉默寡言,林茜索性也不再追問。


    “我可能要從bg公司辭職了。”呷了一口紅酒,林茜平靜地對秦鐸說。


    “喔?為什麽?”秦鐸露出吃驚的神色。


    “不太想在這裏繼續幹下去,再說做財務本身也沒什麽前途。”林茜編了個理由,卻仿佛也間接說出了心裏話。


    “那是你自己認為。”


    “我想趁著還年輕換個崗位,畢竟還要麵臨帶孩子的問題。”提到孩子林茜下意識精神了許多,但隨之而來的困擾卻讓她撇了撇嘴。“也許自己真的就要轉換角色了。”


    “還不到時候吧——畢竟能不能懷上還不確定。你和我說實話,是不是在單位遇到了什麽問題?”秦鐸關心地問。


    “也還好,一切正常。”林茜避開他的目光望向窗外。


    “難道是被美惠知曉此事了?”秦鐸聲音突然變得緊張。


    “想什麽呢你——”


    “那就好。”


    “你不要擔心太多,你家庭的事我相信你會處理好。”


    “嗯……我沒有別的意思,不過這種事還是讓她有個接受過程比較好,你說呢?”


    林茜默默點了點頭,隨即低下頭用力切著牛排。


    “生孩子的事我們隨緣,但是我保證,一旦他出生,這輩子我會好好照顧你們。”


    秦鐸握住林茜的手,使她不再專注於其他事物。而從他的眼神裏,林茜好像看到了久違的真摯。


    “隻要你幸福我做什麽都可以,就算需要時間等待,我想這段時間也不會太久。”他又接著說。


    “嗯。”林茜鼓起勇氣再次看向秦鐸眼睛,試圖驗證這些話是否屬實,但秦鐸手心的溫度告訴她,這些話發自他內心。


    “晚上我去公司接你,你等著我就好,我們去商場逛一逛,聽說最近很多品牌都在搞活動。”


    “也好——”


    剛答應完,林茜才想到下午也許並沒有時間再去公司。如果要曝光bg公司偷拍的行為,那麽最起碼也要等到下午三點媒體公司上班後,而在此行之前,她必須先和穆陽請假。


    看了看時間,她確定穆陽仍未午休。她借口上衛生間,在樓梯拐角處撥通穆陽的電話,然後隨便編了個檢查身體的借口。


    掛斷電話後她深唿吸,想要站在原地等待些許時間,這樣做也是避免秦鐸另起疑心。


    透過狹小的角度她望著秦鐸,使得眼神剛好可以對焦在他身上。


    這個年近四十的男人即便是坐姿也那般直挺,盡管頭發漩渦處略顯稀疏,但結實的軀體和出眾的穿著依舊讓他從人群中脫穎而出。而讓林茜唯一感到美中不足的是,從他此時的神情來看,應是處於極度焦慮與緊張之中,不同於剛才,這是一瞬間形成的神情。


    還有什麽事是由他在獨自承擔?想到此林茜也陷入消沉。也許以自己現在的能力來看,真的幫不上他什麽,甚至一直在給他添麻煩。想到此她心中深深自責。


    再次看向秦鐸,她發現他正在向她的方向望著,而從眼神的遊離來判斷,他並未發現她的存在。


    而就在秦鐸目光重新迴到飯桌的一刻,她看到他在口袋內掏著什麽。隨著他將兩粒白色的藥片放到她的蘑菇湯內,她徹底看清那再熟悉不過的東西。


    一瞬間,她感覺一陣頭暈目眩,艱難建立起的信仰從此刻開始轟然崩塌。


    他依舊在騙她,隻不過現在越發嫻熟而已。


    搖著頭,她說不出是感到荒唐還是苦澀。


    也許這段感情從一開始便是孽緣,而畸變的環境下的產物,最終的歸宿仍舊是消逝。


    眼角不覺間滴落淚水,她輕輕拭去,心想對於一個裝睡的人來說,勻促唿吸並不代表深度睡眠,而是種深思熟慮的偽裝。


    她因絕望而變得堅定。


    去衛生間照了照鏡子,她發現眼睛並未想象中那般紅腫。也許是時候該結束這一切了,緊咬著嘴唇,她稍加思考,一個計劃油然而生。


    “怎麽這麽久?”看到她迴來,秦鐸好奇地問。


    “喔,隻是肚子不太舒服。”克製住對那種虛偽關懷的厭惡,她勉強擠出一絲笑容。


    “是不是著涼了?”


    “或許吧。”


    “那趁熱先喝一些湯,這樣腸胃還能暖和些。”


    “好。”


    林茜端起湯碟,仿佛喝水般大口地灌著。


    “你這是——”看到林茜這樣的舉動,秦鐸怔在原地。


    “不是你說對腸胃好?而且這次喝起來有種說不出的美味。”林茜說完用紙巾擦了擦嘴角,笑著看向秦鐸。雖說是笑,但眼神中卻有種隱藏不住的陰鬱。


    “一會兒要不要迴家休息會兒?”


    “算了吧,下午我還要早些到公司。”


    “那我送你過去。”


    “不用,我自己坐車就好,你快安心忙自己的工作。”


    “嗯……也好。”


    和秦鐸分別後,林茜乘車再次前往檀香市第三醫院。在長椅上睡到兩點四十,她來到掛號處排著隊。


    小心翼翼地捏著掛號單,她盯著產科那兩個不算太醒目的字,心中又開始猶豫。


    眼裏再沒有淚水,她猜想應該是化作了手心的汗,將掛號單漸漸浸濕。


    也許讓他出生,才是最不負責任的一種表現,她心中哀歎。


    “我要墮胎。”


    在對醫生說出這話時,她麵無表情,仿佛對即將發生的一切全然不懼。


    在手術前一刻,她從藥瓶中倒出一粒速效救心丸含入口中。


    這是第一次她對生孩子產生排斥。


    離開醫院時已經接近五點。謝絕醫生住院的建議,她忍痛向醫院大門挪著步子。她在包裏摸索著藥瓶,看到優盤仍然在裏麵便鬆了口氣。


    看來隻有迴家用電腦發給媒體公司了,她心想。


    但沒有被此事太過分心,她知道今天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將風衣裹緊,她看了看天,剛剛停下的雨仿佛又要接著傾瀉。在給美惠發去信息後,她深深唿吸,可隨之而來的卻是腹部的一陣劇痛。


    就在她認為今天已經希望不大時,手機鈴聲適時響了起來。


    “喂,我是林茜。”


    電話雖然通了,可另一邊卻是一片寂靜,她索性先開口。


    “為什麽要見麵?”美惠的聲音好似幽怨,卻又冷漠。


    “我有話要對你講。”


    “不必了吧,該知道的我想我都知道。”


    換做平時,林茜一定會吃驚加膽怯,而這次卻不同,拋開一切,她打算放手一搏。


    “我希望你了解更多。”


    掛掉電話,她罕見地將牙齒咬得吱吱作響。


    是時候揭下秦鐸那張虛偽的麵具了。她暗下決心。


    我得不到幸福,你也休想再和美惠好好生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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