紛紛揚揚的紙錢中,街道兩邊亮起了一盞接一盞寫著“奠”字的白色燈籠,仿佛是鋪開的紅毯一樣,一直亮到了狄埃斯麵前。


    他隨意地將落在發間的一枚紙錢取下,並未對這一幕產生什麽表情上的變化,鎮靜地匯報了一句“已發現目標”後,就抽出腰間的木倉。


    “砰——”


    聲音響徹街道。


    正單手撐在桌麵上滑動網頁的女警員像是聽到了什麽,麵上閃過疑惑,隨手合上電腦屏幕,從座位上站起。她腳步猶疑著靠近窗戶,站了幾秒後,試探性地將耳朵貼在冰涼的玻璃上,側耳傾聽。


    屬於孩童的尖利嚎叫突然響起,聲音讓窗戶都振動了一瞬,她被嚇得直接摔在了地上,連帶著座椅傾倒,桌子傾斜,書本也嘩啦啦的落了一地。


    房間裏的廣播再次滋啦了一聲:“禁止窺視、滋——禁止、、聽……”聲音停了。


    心有餘悸的女警員慢慢爬起來,吞咽了一口唾沫,以後退的姿勢後撤,眼睛依舊盯著窗戶,臉上已經露出了對所謂的“異端”的驚恐:那到底是什麽東西?


    窗外,白色的紙錢落在地上,被下過雨的地麵沾濕、浸入汙水。


    送葬的隊伍已經七零八落,街道上除了橫在中央的棺材,穿著孝衣的幹屍或者腐朽的僵屍,都在被狄埃斯擊中後,身體潰散成地麵的一小團灰燼。


    他滑動了一下彈夾,對著棺材扣下扳機。


    烏黑的棺木突然炸開,一身雪白的巫酒從中站起。她頭上同樣戴著喪期的寬大帽子,上半邊臉幾乎都被遮住了,隻露出下方飽滿的唇,和唇邊小小的黑痣。寬大的衣袍罩在身上,在小臂、脖頸、腳踝等luo露的地方,則都纏滿了一圈又一圈的繃帶。


    很奇怪的裝束,但在她身上又詭異的好看。


    巫酒右手一伸,空中飄過來一把破舊的紙傘。她將傘遮到頭頂,唇邊發出愉悅又令人汗毛直立的笑聲:“要三點了,我來接引我的信徒。”


    狄埃斯不發一言,扣動扳機。


    帶著細微的火花,子彈向著巫酒的眉心衝去,又在最後半指寬的距離中,宛如打中了一道無形的屏障。慢鏡頭中,空氣仿佛波浪一樣起伏了一下,接著子彈墜落。


    一擊未中,狄埃斯將武器收迴,雙手從背後掏出一對折疊式的蝴/蝶/刀,刀刃在黑夜中泛出冷光:“異端等級超出預計,009號請求支援。”


    畫麵保持了片刻對峙,很快,兩人不約而同地隔著距離,在巨大的紅月下疾馳。


    這段鏡頭裏,兩人的彈跳能力,對招的過程,幾乎完全脫離了物理規則。巫酒能在九十度的牆麵上保持奔跑,手中的傘時而收束,時而撐開飛遠,和狄埃斯近距離作戰時,兵刃相接,木製的傘柄甚至蹭出了白色的火花。


    一直衣著整齊的狄埃斯,看起來和巫酒打得有來有往,好似遊刃有餘,但仔細去看,巫酒隻有那把破舊的紙傘傘麵更加破敗了些,而他身上已經出現了血跡和衣料的破損。


    又一個錯落,兩人站到了一處房屋的頂樓。


    狄埃斯身上的西裝已經不能看了。巫酒捏著傘柄,愉悅地低笑了一聲,手指一揚,一片不知材質的碎片,伴著破空聲迎麵而去。狄埃斯反射性地側身躲過,碎片卻打了個迴旋,割開了他的胸前的衣料,又順著他偏過的側臉,迴到了巫酒手中。


    鏡頭給到了狄埃斯的正麵,他襯衣幾乎完全敞開,露出了冷白的皮膚,鎖骨和胸膛上濺了幾滴血,順著腹肌和線條完美的人魚線延伸而下。他的臉還是冷的,像做不出沒有其它表情,右臉上被隔開了一道細長的傷口,鮮血順著下頜滴落。


    “啪嗒——”


    水滴落到地麵的聲音。


    女警員經過剛剛的一幕有些驚弓之鳥,她慢騰騰地順著聲音摸到浴室。


    若是之前,她可能隨意地就進去將水龍頭關了,但現在她感覺恐懼,對著黑洞洞的浴室,竟然覺得黑暗下仿佛有什麽,轉而去夠牆麵的開關。


    手指從光芒延伸到黑暗,她沒摸到開關,反而摸到了另一隻冰冷的手,頓時“啊——”的驚叫了一聲,迅速縮了迴來。


    臥室和客廳的光源在此時開始閃爍,滋啦了幾聲後,室內突然陷入一片黑暗。


    畫麵很暗,很黑,隻有她驚恐的唿吸聲。


    原本沉悶的空氣也變得陰森,女警員驚疑未定的蹲坐在地上,摸索著夠到了不遠處的矮櫃,手臂伸長,在台麵上摸了半天,卻始終離那個打火機有一段距離。


    一隻小小、烏白的手將那隻打火機推了推,她終於摸到了。哆嗦著按壓火苗時,有一幀的畫麵裏,她背後趴著一個紮著辮子的小孩。


    “哢噠—”


    火苗終於按了出來,但這點光亮,不足以驅散心頭的不安。女警員舉著打火機,警惕地往四周查看,有一瞬間,她就著微弱的光亮,看見了自己浴室門口,有一雙青白的孩童的腿。


    嚇得她又是一下小聲的驚叫,打火機的火苗也因為顫抖的手指而熄滅。


    過度的恐懼讓她唿吸更加緊張,手指妄圖再次按下打火機的按鈕,卻顫抖地怎麽也按不開。


    浴室裏水龍頭的水開始嘩嘩外流,她抬頭時,後頸處好像有誰在對她吹氣。


    “什麽東西,滾開,滾開——”女警員捂著脖子,聲音裏已經混合著哭腔,手指亂按了很久,終於再次將火苗按出。


    她也看見了,自己麵前站著的,皮膚已經進入屍僵狀態的小孩。


    “啊——”


    畫麵完全黑了一瞬。


    唿吸聲,牙齒打顫聲。


    等女警員鼓足勇氣,將過於恐懼的而閉上的眼睛睜開時,整個人都幾乎癱軟在地。


    她四周都站著五六歲的孩童。他們手拉著手,圍著她轉圈,嬉笑聲混合著陰森的童謠:“一個兩個三個小朋友,四個五個……”


    她身體開始無意識地戰栗,唿吸緊促地抬頭,漆黑的房間裏,還站滿了各式各樣的紙人。


    第64章 我們都在地獄


    ◎盡快找到其他異端,銷毀屍體,不能讓她成功◎


    詭異的童謠, 關節卡頓、一步步緩慢向她移動聚攏的紙人。


    極度的恐懼讓女警員努力蜷縮起身體。她將頭埋在了膝蓋之間,用力閉上眼睛,用雙手捂住了耳朵, 齒間打顫:“不能聽、不能看……”


    “嘻嘻……”


    擺在矮櫃上的時鍾,秒針不緊不慢地移動, 直到和分針一起, 重合著落到了3點的刻度。客廳的大門外,傳來了清晰地敲門聲:叩、叩、叩。


    室內的童謠戛然而止,轉圈的小孩停下腳步、手拉著手,和房間裏所有的紙人一起,頭部關節僵硬的、緩慢地望向客廳的大門。那裏傳來了屬於人類的柔和女聲:“你好, 你在家嗎?”


    女警員按在耳朵上的手略微鬆了一下, 接著指尖又更加用力按緊, 喉嚨因為吞咽的動作和驚恐的唿吸顫動明顯,一滴汗順著脖頸滑落到了鎖骨。


    門又被敲了三下:“你好,你在家嗎?”


    ——那是被異端管理局帶走的, 家庭主婦的聲音。


    室外,天空的血月好像更加靠近了地麵一些,頂樓上,巫酒撐著破破爛爛的、骨架都露出來的紙傘, 畫麵將她的身形投放在血月前, 好像整個人都在紅色的月亮輪廓之中, 身上的白衣也印上了淡淡的紅光。


    夜風淩冽, 將兩人的衣衫吹得鼓起又陷落, 狄埃斯臉上的傷口不淺, 紅色的血液如同割裂了皮膚的棱形玻璃, 但他瞳孔裏沒有一絲遲疑和痛色, 金發耷拉在眉眼上,操縱著蝴/蝶/刀在的雙掌中打了個旋。


    鏡頭拉遠,狄埃斯背後,無數穿著相同黑色製服式西裝的人在夜空下奔襲而來,直升機的聲音由遠及近。而巫酒的身後,萬千的嬰靈嘴裏散發出尖利的嚎叫著“媽媽”的聲音,同樣如同潮水一般靠近。


    畫麵給到嬰靈時,那些頭顱巨大,身體或畸形或瘦小的嬰兒,幾乎被幻視成蜘蛛母巢裏噴湧而出的小蜘蛛,詭異到令人不適。


    破舊的傘麵略微抬起,露出巫酒勾著的唇。她唇邊的笑意拉大,黑色的血管一樣的裂紋從脖頸漫上下巴,唇色變黑,扯出利齒一樣的尖齒,吐字時,變成了一種奇怪的、摻和著很多聲線的詭異曲調:“蘇醒過來,我的信徒——”


    遠處的鍾樓,好似在應和一般,發出沉悶又悠遠的撞擊聲。


    “咚——”


    門被暴力打開,門板在牆壁上撞擊出了巨大的聲響。女警員細微地顫了一下,肩頭微聳,仍舊像是縮頭烏龜一樣一動不動。門口的女人拖遝著腳步慢慢走近,地上延伸出兩道長長的血跡。一雙小小的、青白的手,開始沿著女警員的發絲、沿著她的宛如堡壘一般的臂彎,在細小的哽咽聲中,強製讓她抬起了頭。


    唿吸聲越來越急促。


    鏡頭給到時鈺緊緊閉著的、顫抖著的睫毛。


    孩童爬上了屍斑的下頜湊到了她的耳邊:“姐姐,睜眼呀。”


    配樂的鼓點猛地重擊,時鈺雙眼瞬間圓睜,露出一雙滿是血色的瞳仁,接著,黑色的霧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將她的眼白染成了深黑。


    畫麵瞬黑。


    大概在三秒之後,隱隱的蟬鳴聲響起,畫麵由黑慢慢轉變成了閑暇的夏日。


    金黃色的、一望無際的稻田,飽滿的稻穗沉甸甸垂下來,又被熱乎乎的風吹得左右搖晃。空氣中,燥熱混合著一股獨特的稻田香氣,蜜蜂低矮著落到田埂旁的樹木枝葉上。


    戴著草帽、挽著褲腿,在田地裏忙活的婦人將腰直起來,抹去曬得黝黑的臉上的汗漬,笑起來大白牙很是晃眼,親昵地叫:“妮兒,水溝裏有蛇,你看著點咧——”


    女警員愣了愣,低下頭才看見自己挽起的褲腿下,細白的腿正站在潺潺流動的水溝裏,青石塊壘起的溝壁上,青苔東一簇西一灘的,毛茸茸的綠著。認不出的野草和紫色、白色的小花零星墜在中央,隨著微風輕微晃蕩。


    清澈的水波紋平靜下來,水麵倒映出屬於家庭主婦、但明顯又年輕一點的臉,女警員伸手無意識地摸了摸,又去看自己的手。


    “愣著做什麽?”一隻屬於男性的手握了上來,她下意識想縮迴來,但又像是靈魂脫離了rou體一樣,變成了一個局外人。


    這就像是一場快進的電影,她看著另外一個女孩和男人在田埂上奔跑、笑鬧,看著他們相識、相知、相愛。


    畫麵中滿是溫暖的黃色、橘色,淡淡的梔子香氣,就連悠揚的婚禮進行曲,都像是童話中的幻夢。女警員就是這場電影裏唯一一位觀眾,看著她們站在堆砌著白玫瑰的金色金屬櫥窗前相擁,看著潔白的婚紗被男人的手慢慢掀起,看著閃耀著璀璨鑽石的戒指,慢慢套進那根纖細的手指。


    細微的歎息聲後,屬於家庭主婦的青白的臉出現在耳畔,吐息間,冰涼的氣息鑽進耳膜:“睜開你的眼睛,仔細看。”


    安靜祥和的場景閃了閃,畫麵仿佛鏡子碎裂,破開的裂紋從中間綻開,接著碎裂。


    “我不嫁,我不嫁!他是強/奸我的兇手,我肚子裏的是孽種!我不嫁,我不要生下來!”被綁在椅子上女人發絲蓬亂如草,臉上的淚水髒汙了妝容,濃重的眼線暈染下來,仿佛青白的屍體。


    但她還在動,她在用力掙動四肢,又被周圍的人無情鎮壓,隻能哽咽著叫自己母親:“媽媽,我寧願死,媽媽,求你了,我不要嫁他——”


    旁邊的婦人幾乎站立不穩,單手按在自己心口,想奔過去又被製止,眼淚簌簌下落:“妮兒,我的妮兒,你忍一忍,孩子生下來就好了,隻要孩子……”


    潔白的婚紗終究還是覆蓋了上去。


    悠揚的婚禮進行曲中,新娘穿著髒汙的婚紗,宛如捆住的行屍,嘴貼膠布,雙手前縛,被迫著,一步一步,走向金色圓弧狀的牢籠,台下掌聲雷動。


    隨著畫麵切換,她的小腹開始鼓起,她的瘋魔,她的淚水,也隨著時間轉變成了一種平靜的憎恨。


    直到搖籃裏的嬰孩啼哭聲將她驚醒。伸出手落在那幼小的脖頸,嚐試了幾次掐下去,最後卻還是沒能忍心。


    在伏身顫抖的雙肩中,她的哭聲隱忍、悲愴。


    這之後,她開始成為一位“合格的母親”。


    永遠溫和的、得體的笑容,溫婉的色調的長裙,發絲在腦後挽起,熱騰騰的餐食。她從完整的人,變成了困於生活的家庭婦女,變成了被完全馴化的“典型好妻子”。


    孩子坐在餐桌前的身影一天天長大,搖晃著的腿從原本夠不著地,又隨著畫麵切換拉長,變為了少女的模樣。


    她已經認命了,她都已經認命了!


    可之前自己身上發生過的事,卻在女兒的身上再一次上演。


    少女蓬亂的發絲,淩亂衣裙下的青紫,驚惶失措滾著淚意的眼睛。以及醫生說的那句宛如淩遲的話:“懷孕了,律法規定不能墮胎,準備結婚吧。”


    “哦,不確定孩子的父親是誰的話,等過幾個月孩子成型了,就能做親子鑒定。”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她眼裏是淚,臉上卻控製不住的大笑。那些藏於歲月中的憎惡,對世間的不公,終於連同這句話一起,成了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時鈺飾演的女警員眼睛湧上了淚花。


    那些畫麵漸漸消失,客廳的她被滿臉青白的家庭主婦捧著臉,兩人的臉上齊齊落下淚珠。


    明明還是帶著屍僵的臉,恐懼卻如同潮水一般退去。她看見對方張合的唇:“我們都在地獄。不能被記憶欺騙,你要……”


    要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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