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陽低懸,紅霞垂憐,冷風嗖嗖。


    牛大王麵館。


    林陳無比難受地看著自己麵前這頓隻吃了一半兒,實在是吃不下去的牛肉麵,將藥盒從懷裏掏了出來,迅速地擰開盒蓋,取了兩粒放進了嘴裏,端起手邊的那碗還算溫和的麵湯,將藥吞咽了下去。


    天氣逐漸轉涼,林陳的神經性頭疼的毛病又犯了,每次緊張,激動,焦慮,失眠過後,頭都會痛,尤其是在許阿琪離去之後,經曆過撕心裂肺地感傷,頭疼的毛病比以往更加的嚴重,不僅是疼,還有一種恐懼感自始到終都伴隨著他。


    他忍不住不去想她。


    這家麵館,他和許阿琪來過無數次,每一次,湯麵端上桌的時候,她都是要認真地數數碗中的牛肉塊數,然後用筷子夾上一兩塊放到他的碗中。


    這已經成了她的習慣。


    他也不推讓,等著她夾過來牛肉塊兒,然後端起碗來連湯帶麵一口氣吃個幹淨。


    那天,吃了麵,走在迴去的路上,她穿著一件灰色的連衣裙,起風了,那灰色的裙擺輕輕揚起,露出纖細的小腿。


    “林陳,你說說,那算命先生的話會是真的嗎?”


    “他瞎說的!不用信!”


    “如果,那算命先生的話是真的呢?”


    林陳的鼻子有些泛酸,其實,在胖子說算命先生的話應驗之後,他就開始為許阿琪擔心,甚至超過了他自己,這份憂慮和惆悵讓他幾無寧日。所有的情緒都像是被浸泡在酒裏,反反複複地發酵,又像是摻了檸檬汁,那種酸酸澀澀的苦楚像是興奮劑一樣麻痹著他的神經。


    “我說過的,不會是真的!如果你真的擔心,就穿上紅色的衣服吧,紅色是辟邪的!”


    “紅色?”


    “紅色!紅色最喜慶!你的衣服都太素了!”


    麵館裏,人聲鼎沸。


    他皺起眉頭,用紙巾擦幹淨自己的那隻粘了汙漬的手,用另一隻手的指尖兒,輕扣著自己的腦瓜兒頂,一下,兩下,三下而後,又兩手輪換著深掐另一隻手的虎口部位,但那疼痛感不僅未有一絲好轉,還愈加強烈起來。


    林陳閉目稍息,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目光在旁邊的桌子處一凝。


    一襲紅裙。


    一個手端麵碗,四處找座位的女孩身上的紅紗裙深深地觸動著林陳的神經,通體的紅色有輕盈的絲紗質感,輕盈如舞,薄如蟬翼,輕裹著她纖柔的身軀,細小的珍珠拚成的小朵的珠花點綴其上,淡雅而且高貴。


    瑰麗的顏色,熟悉的款式,燃燒的熱情。


    林陳微微一怔。


    他的腦海中不斷重複著那個情景:


    他和許阿琪走在路上,不自覺地被路邊服裝店櫥窗裏的一款美麗的紅裙吸引停住了腳步。


    “你說,那裙上的珍珠是真的麽?”許阿琪好奇地問。


    “當然!”林陳指著下麵標示的價格說。“看,這麽貴應該不會是假了!”


    許阿琪的目光在那個標有價格的小標簽兒上定了一下,倒吸了一口氣兒,說:“3998元!這麽貴啊!”


    “漂亮嗎?”林陳問。


    “嗯!”


    “你穿上一定會特別美!去試試吧!”


    “怎麽?你要買給我呀?”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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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許阿琪看了看林陳,說:“算了!不用了!”。說著拉了一下林陳的衣角,“我們走吧!”


    “這個裙子好像就是為你特定的,這款式,這樣子,過了這個村兒,可就沒有這個店了!”


    “我們還是走吧!”


    “走,去試試!”


    林陳執意將她拉進了店裏。


    穿衣鏡前,林陳看著鏡中的許阿琪,她中等個頭兒,有些胖,長長的劉海兒像簾子一樣快要遮住了雙眼,眼睛不大不小,閃爍著光芒,那一襲紅裙將她的臉色映襯得格外的好看。


    他看到她的眼中一絲欣喜,一絲憂慮。


    他的嘴角微微上揚,想像著那襲紅紗裙變成了白色紗裙的樣子,那時,她便是他的新娘。


    “裙裝靚麗映紅顏!這件衣服你穿上去,真是太美了!”


    “紅色誰穿了都好看!”


    她換迴了衣服,將手中的紅裙輕輕摸索一下,依依不舍地遞還到售貨員的手中。


    “包起來吧!”林陳對售貨員說。


    “不!不要了!不合適!”許阿琪擺手說。


    “怎麽不合適?我看挺合適的啊!”林陳不解地問。


    許阿琪拉了一下他的衣袖,皺著眉頭,低聲地說:“傻呀!這麽老貴的東西,你真要買啊?這一件能頂你一個月的工資了!幹嘛呀!明天不過啦!等你有了更滿意的工作再買吧!”


    她快速地離開了


    林陳搖了搖頭,用筷子從麵碗裏夾了塊牛肉,放在嘴裏慢慢地嚼著,想像中的情景似乎發生了變化:


    “你以為我會養活不起你?”


    “不是!”


    “那就好!”


    林陳二話沒說,執意開了票,付了款。


    “我是要娶你的,不管我有沒有工作,這件紅裙,我一定是要送給你!”


    “我要是不要呢?”


    “你必需收下,因為”


    “什麽?”


    “這是我們的定情之物!好麽?我要你做我的新娘!”


    他似乎看到了許阿琪眼裏那晶瑩的幸福的淚光。


    此時,林陳的眼中也有什麽東西在微微閃爍。


    他收好藥盒,目光中紅裙還在人流中搖曳。


    林陳抹了一把眼睛,站了起來,向那女孩兒招了下手。


    林陳走出麵館的時候,他的腦海中還在閃現著那襲紅裙的倩影。


    一襲紅裙。


    林陳漫無目的地走在街上,一串串清脆的車鈴聲從他耳邊劃過,伴隨著一對對男男女女的歡笑聲,林陳的眼眶濕潤了,心中蘊含了滿腔的痛苦。一陣風吹過,林陳輕撫了一下被風吹亂的頭發,風把淚帶走了,隻留下兩道淺淺的淚痕,和一顆破碎的心。


    藥物或許發揮了作用,林陳的頭痛好了很多。


    他癡癡地靠在路邊的一棵樹的樹幹上,這個動作似乎驚動了樹上的鳥兒,伴隨著幾聲“嘰嘰喳喳”的鳥叫,鳥兒撲騰著翅膀從樹上飛走了。


    幾片葉子從林陳的眼前優雅地飛落了下來。


    林陳彎下腰去,輕輕拾起了一片,將它放在自己的唇邊,輕輕親吻著。


    一對學生模樣的年輕人在他的麵前經過,他們起初肩並著肩,那男生或許說錯了話,女孩子突然很生氣的樣子,一個


    (本章未完,請翻頁)


    人在前麵跑,男孩子便在後麵追,兩個人一轉眼就不見了。


    這一幕,讓林陳似曾相識。


    一襲紅裙!明亮的櫥窗!


    還有一個女人,也似乎說過這樣的話。


    她,瞳孔著散發著霜一般的冷漠。


    “等你什麽時候要娶我了,再送這件紅裙給我吧!”


    那也是一個清秋的下午,也是街邊的櫥窗外,也是一個女人。


    她走了,帶著憤悶,帶著無奈,孤獨地甩手離去,身後留下一段空白。


    那是一段沒有結局的故事,像春天的還沒有來得及開放便枯萎的花朵,像秋天的葉子慢慢飄落,飄落,葬在了冬天的蒼白凍土裏,在掩埋的那一刻,林陳忽然想大喊一聲,“不!”


    她叫薛上花。


    林陳一怔,那個差一點忘卻的前世記憶,那個差一點忘掉的前世女人此時神使鬼差般的闖進了他的腦海。


    耳朵根下的那顆朱砂痣奇癢難忍,他用指甲尖掐了掐,似乎舒服了一些,他又狠狠地抓撓了幾下,那奇癢之處好像被他抓破了,有液體樣的東西順著他的指尖流淌了下來,仔細一看,是血。


    紅色的血,滿手都是。


    他一下子記起了前世的那個救過他,愛過他,卻終將無法與他牽手的女人。


    薛上花,許阿琪,櫥窗外,紅裙,難道說,會是巧合麽?


    佛說,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紅色交疊,他閉上了眼。


    林陳相信,這一切絕非巧合,是冥冥之中,上天的安排,讓她和他成就一場愛情,以彌補前世的他對於她的虧欠。


    今世的他終於將紅裙穿到了她的身上的時候,她卻已經離他而去。


    他和她終究是無緣的!


    “小雙,你倒底喜歡什麽樣的女人?”前世的她這樣問。


    “溫柔的,說話輕聲細語的那一種。”他說。


    “難道我不是嘛?”


    “嗯!”


    “你曾經愛過我嗎?哪怕隻有那麽一點點?”這個問題,她問了無數遍。


    “當然!”前世的他總是這麽迴答。


    “愛我為什麽不娶我?還是在玩弄我的感情?”


    “沒有!我隻是”


    是呀!隻是什麽?隻是他在心裏還有一個叫柳佩珠的姑娘,隻是他說不出口,所有的解釋,在這個叫薛上花的女人麵前都顯得如此的蒼白無力。他也終於明白,為什麽許阿琪一直在懷疑他的愛!


    “原諒我!來世,我一定會娶你!”他知道自己的話有多殘忍。


    “你走吧!走!我不想再見到你!”她胡亂地抹了把眼淚,轉身離去了。


    他依晰記得,前世的他呆在那裏,眼神是懊悔,痛恨,掙紮,可是他最終還是閉上了眼睛,任由那晶瑩的淚珠從眼角滑落。


    今世,他愛上了她,她卻離去了!


    命運啊!為何這般殘酷!


    走在迴去的路上,月色皎潔,點點星光透過層層樹葉的間隙,落在地上的水坑裏,像打碎的水銀。


    他自顧地向前走著,身邊一抹紅色從他的眼旁劃過。


    側過臉去,街頭櫥窗裏,身著一襲紅裙的模特人形似乎正木納地與他對視。


    這一迴,他沒有作片刻地停留。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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