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宣這幾日很少去孟府,他一個人在街上溜達閑逛,逛得有些累。


    大街上車水馬龍,街兩旁店鋪林立,各種物品令人眼花繚亂。


    酒樓,茶館,雜貨鋪子,當鋪還有棉布莊在周宣的眼裏都不是什麽新鮮玩意兒。他掃視著街兩邊擺著的各色的小攤頭。


    他見四下無人注意自己,便扭頭走進一家店名叫集萃齋的裝裱字畫生意的小店,在店中坐椅上坐下來歇腳。店不大,中間擺放著四張八仙桌,上麵有的鋪著紙,擺放著筆墨,有的堆放著卷成軸的字畫,雜物,四周的牆壁上則是掛滿了林林總總的字畫。


    店門一開,一前一後,進來了兩個人,一色的黑色布衣長衫,這兩個人的麵相都不太好看,一個是黑麵刀疤臉,一個是一臉的麻子。


    “店老板!”麻子喊著。


    “來嘍!不知客官有什麽吩咐?”聽見店裏有動靜,門簾一掀,一個四五十歲左右的中年男人從後屋走了出來。


    麻子側身看了一眼坐了一旁的周宣,見他在觀賞著牆壁上的字畫,並未注意到這邊,便低聲對店主說道:“我這兒有幅畫兒麻煩你給裱一下!”說罷,便從懷裏取出一幅畫,順手打開,鋪在了櫃台上。


    店主眯著眼,翻來覆去端詳了一會兒,半天未有言語。


    “怎麽?店家,有什麽問題嗎?”麻子說。


    “這畫是從哪裏來的呢?”店主隨口問道。


    麻子看了看黑麵刀疤臉,轉頭,睜大老鼠眼,對店家說道:“你這人怎麽這麽嗦啊!叫你裱畫你就裱就是了,問這麽多幹什麽!”


    “裱是可以裱,就是這畫好奇怪啊!”店家盯著畫,皺眉低語。


    黑麵刀疤臉湊了過來,看著鋪開的畫麵,好奇地說:“怎麽奇怪呢?”


    “這畫從整體,材質上看,還是不錯的,畫工細膩,人物活靈活現,是個好畫!但,一般古畫真品,都是有裝裱,題跋,印章,年月的,這個都沒有啊!”


    麻子不耐煩地說:“管它那麽多幹什麽!我隻要知道,這畫值不值錢?”


    店家想都沒想地點了一下頭,“除非是上古奇畫,沒有這些零零碎碎,如若是奇畫,這可就不是一般的值錢了!”


    聽了店家的一番話,麻子臉和黑麵刀疤臉麵麵相覷,瞠目結舌,半晌說不出話來。


    店家拿了個本子,在上麵寫了幾句,抬頭對兩人言道:“你們將畫留在這裏,三天以後可以來取!”


    “什麽?三天以後?三天以後,哎,掌櫃的,你跟我開什麽玩笑!你給我丟了怎麽辦?我要你現在就裱,我們家老爺急著要呢!”麻子急赤白臉地說。


    “二位,這可是個細致活呀!”店家搖著頭。


    “別這個,那個的,叫你現在裱,你就立馬弄好!”黑麵刀疤臉看上去有些不耐煩,一腳蹬在木板凳上,厲聲說道。


    店家被嚇了一跳,但還是麵露難色地說:“二位客官,我是真的需要點時間,而且,我手頭還有別的活兒呢!”


    “別的活兒,你就先放下,你可知道我們家老爺是誰?”黑麵刀疤臉說。


    “是誰?”


    “說出來怕嚇破你的膽兒!我家老爺就是天不怕,地不怕,誰見了誰都得彎腰的張顯貴,張爺!你去問問,我們家張爺說一,誰敢說二!”


    聽到這裏,店家趕忙躬身點頭,陪上笑臉。“張爺!知道!知道!我也真是有眼不識泰山,我這就叫人趕緊給你們弄!”


    店家說完,仍麵帶著


    為難神情,補充道:“隻是,二位爺!裝裱可是個細致活兒呀!張爺的活兒,我可不能有個半點的閃失,疏漏!不知二位爺能否多容我點時間,明天吧!我是連夜幹!這個確實需要時間的,我要粘貼,無論是用紙還是絲織品都是要小心翼翼,調漿,托背,迴條,裱綾,修補,晾幹,上軸,您說說這哪一步工序不都要謹慎完成,哪一步不需要些時間。如若不行的話,您看..”


    “少他媽的廢話!這活兒,你做也得做,不做,也得做!你就現在做,我們倆就在這兒等著!”


    黑麵刀疤臉氣勢洶洶地一腳將凳子蹬了出去,手把桌子拍得“啪啪”響。


    這架勢可把店家給嚇壞了,連忙陪上笑臉,說道:“剛才說話多有冒犯,這位爺,還請你見諒!好,我馬上就去弄!馬上就弄!隻是今天是真的趕不過來!..”


    黑麵刀疤臉還要發火,被麻子給攔住了。


    “也罷,我們也不為難你,工序繁雜,也確實需要些時間,這樣吧,明天黃昏時分,我們來取!”


    “可是!..”


    黑麵刀疤臉拉了拉麻子的胳膊,“咱們張爺不是說過嘛,不能有半點閃失,這畫放在他這裏,萬一..”


    麻子淡淡笑了笑,“老兄真是多慮了!你就把心放迴肚子裏!就一晚,還能出個什麽岔子!我知道這確實是個精細活兒,要是做得匆忙,做得馬虎了,張爺那裏一樣不好交差啊!”


    黑麵刀疤臉想了一下,把放在椅子上的腳收了下來,“也罷,我也不難為你,就這樣吧!你聽好了,明日此時,我們來取,如若有半點閃失..”他左右看了看,“你小心你的腦袋!”


    “是!是!”


    店家的頭點得像是在啄米,連連答應照辦。


    周宣起身若無其事地在小店裏四處看了看,找了一個合適的位置,停下了腳步。


    麻子輕咳了一聲。


    心照不宣,配合默契!


    周宣剛剛看到了麻子的眼神兒,心裏麵自然是全明白了。


    麻子是張顯貴手下的人,也是周宣在江湖上的多年朋友,當初,張顯貴派人埋伏在孟府周圍,追殺周宣,要不是麻子的通風報信,死在麥子場的,應該就是周宣本人!麻子的幫助讓周宣逃過一劫,而孟家貴卻無辜做了替死鬼。


    兩人私下又見了一次麵,周宣對麻子的救命之恩是感激涕零,得知畫落入張顯貴之手,就提議二人合謀再搞上一筆,大家共同發財,麻子欣然答應。


    周宣偷偷起身看了一眼那幅打開的畫,深褐色畫卷上的幾個頑皮的孩童出行的畫景躍入眼中。他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氣,這就是那個畫!神奇的小童出遊圖。


    孟喜昌有恩於周宣,不止一次是救周宣於危難,在這一點上,周宣是很感恩的!但他同時也有一些地方看不慣孟喜昌,周宣幫助孟喜昌做了很多事兒,大家利益本來是相互的,可是孟喜昌卻總是一副高高淩架在他之上的優越感,好像周宣努力得到的一切,都是源於他的恩賜一般,更為可恨的是,他的兒子孟家貴偏偏又和他一樣,在他麵前每每都是盛氣淩人。要不是因為這兩個人,周宣媳婦的仇估計早就報了。


    孟家貴的死讓周宣深感惶恐和不安,但又一想,人畢竟不是他殺的!風聲一過,他就自己找上門去,向孟喜昌表示慰問與同情,並將懷疑的矛頭指向張顯貴,發誓會為孟家貴報仇。孟喜昌對他的話深信不已,還收留他在自己的府上住了一段時間。


    郊外的麥子場的血案,時隔這麽長


    時間,一直沒有破,漸漸成了懸案,漸漸淡出了人們視野。於是,麻子找到周宣,兩人再次合計,覺得是該把畫兒從張顯貴手裏弄出來的時候了!


    小店的門開了,又有顧客走了進來,周宣趁人不注意,先行偷偷從小店裏退了出去。


    第二天,黃昏時分。


    周宣早早就來到了這個字畫小店,隻是,他並沒有進去。他就躲在不遠處的巷子裏,窺探著這邊的動靜。


    果然,黑麵刀疤臉和麻子如期而至,來取畫了。他們不露聲色地鑽進了小店,不一會兒功夫,就出了小店,一人在前,手裏捧著畫,一人跟在後向來時方向走去。


    周宣悄悄地尾隨其後。


    當他們走到一條小巷子快一半的時候,走在後麵的黑麵好像發現了後麵有人跟蹤,便停下了腳步,迴過頭來張望,周宣連忙躲在一戶的門洞裏。


    這條小巷子,周宣熟悉得很,有一條小路可以繞道前麵去。


    二人快要走到巷子的盡頭的時候,前麵突然閃出一人。臉被黑布巾遮擋著,隻露出兩隻眼睛。


    “誰?是誰?”


    “哈,管我是誰!把畫拿來!饒你不死!”


    前麵的麻子一聽,臉色頓時大變,抱緊那裝畫的袋子拔腿就跑,一邊跑,一邊大罵,“他大爺的!老子怕什麽,還就來什麽!黑子!快上!”


    後麵的黑麵刀疤臉一見這情況,說時遲,那時快,“嗖”地從身上抽出一把明晃晃的刀,帶著一股冷氣森森的寒殺氣兒,直直是向蒙麵人飛來。蒙麵人一閃,隻聽見“當”的一聲,這把閃著青光的利刃擦著他的耳邊釘在他身後的柱子上,蒙麵人反手拔下刀來,冷哼道:“下手還挺狠啊!那姓張的手下,也不過如此!”


    前麵麻子趁蒙麵人稍走神之際,一頭鑽進了旁邊一條黑漆漆的巷子。


    他一路沒命地奔跑,直到後麵沒了聲響,以為黑子抵擋住了對方,便喘著粗氣,漸漸停了腳步。


    巷子很黑,視野所及也就那麽二,三十米。


    麻子迴過頭去,後麵一片死寂,他無法確定是否安全,隻得垂頭喪氣地往前走。


    突然,一個黑影飛了過來,將他撲倒在地。


    這一跤整整摔了個狗啃泥。


    麻子舔著略帶腥味兒的上牙床正要爬起來,一把雪亮的匕首,在他的眼前晃了一下,而後直指他手裏的畫。


    “媽呀!大哥饒命!”


    麻子見狀兩腿發軟,癱坐在地上。蒙麵人上去就去搶那畫,卻被後麵的黑麵刀疤臉撲倒,等他反應過來,那人的刀尖已經伸到了他的眼前,輕輕一挑,那布巾便抖落了下來。


    蒙麵人正是周宣,他見勢不妙,一矬身子,側著躲過了黑麵刀疤臉手裏的刀,躥過去,躍身奪下了麻子手裏的畫兒,拔腿就跑。


    “快,追!”


    “有強盜!抓強盜呀!有人攔路搶劫啦!”


    周宣聽到後麵的人在喊,也顧不得許多,拚了命地往前跑,七拐八拐,直到後麵沒有動靜,他這才停下了腳步,喘著氣兒,


    強盜?


    周宣鼻子裏“哼”了一聲,誰是強盜!


    真是賊喊捉賊!


    麻子!這家夥表演得還他媽的跟真的似的!


    周宣嘴角向上挑起一抹笑,迴過頭去,諱莫如深地看了一眼,又四處觀望了一下,輕輕掂了掂手裏的畫兒,臉上又浮出一絲狡詰的笑容。然後,他找了條偏僻的小道就消失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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