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裏,光線昏暗,窗戶沒關嚴,被風嘩啦啦地吹開了。孟家貴正在整理他的箱子,知道是她進來,頭也沒有抬一下。


    “這麽晚了,又要出去?”丁淑嬌淡淡地說。


    收拾好了箱子,孟家貴起身關了窗戶,轉迴頭來,麵無表情地看了她一眼,像是什麽也沒有聽見似的,拎起箱子就要往外走。


    “去哪?”


    “少爺我想去哪兒就去哪兒!問那麽多幹什麽!問多了,不是給自己添堵麽!”


    孟家貴的無視再一次激怒了丁淑嬌,她搶先一步跑到了門前,把背抵在了門上,擋住了他的去路,孟家貴隻得停住了腳步。


    “躲開!”


    “別走!我有話要說清楚!”


    孟家貴緊鎖的眉頭,皺出了“川”字紋,他不耐煩地將包扔到了桌子上,一屁股坐了下來。


    丁淑嬌哭了,大聲說:“你不愛我!你是一個人麵狼心的禽獸!”


    說罷,她撲了上去,打他,用指甲抓撓他的皮,孟家貴很麻利地一把攥住了她的手,反扭著,她疼得“嗷嗷”直叫,然後他狠狠地把她摔倒在了地上。她爬起來,再次撲到了他的身上,他不耐煩地一把把她推開,她的長指甲似乎劃到了他的臉,他叫了一下,隻見有血從她的手指縫中滴了下來。看到了紅色的鮮血,他真的生氣了,猛然用手死死地揪住了她的頭發,用力向後拽,她的頭被生硬地扳成了仰麵朝天的姿勢,整個身體動不得。


    “看來不教訓教訓你一次還真的不行!你給我放老實點兒!”


    丁淑嬌聲音沙啞地說:“為什麽?為什麽這麽對我?”


    “因為我討厭在外麵沾花惹草的女人!”


    “我沒有!我沒有!我沒有!”丁淑嬌的聲音漸弱,她是太疲憊了,她的後腦勺被揪得生疼。


    “你沒有?那好,我問你,曾經有人看到了你和一個男人在一起,在一家糖果鋪子裏,還有說有笑,那個男人是誰?”


    “誰說的?沒有的事兒!真是胡說八道!”


    “誰說的你不用管,你隻要告訴我,有沒有這事兒?”


    “真是血口噴人!你把說這話的人找來,我定要和她理論!”


    “我隻要知道,倒底有這事兒嗎?”


    “沒有!”


    “真沒有嗎?你給我放老實!”


    “真沒有!這是哪一個遭千刀的在壞我的名聲!”


    聽了這話,孟家貴長長地出了一口氣,又猛地揪了一下,疼得丁淑嬌“啊”地叫了一聲。


    “你聽著,我本是想和你好好過日子的,如果你敢做什麽見不得人的勾當,小心我擰斷你的脖子!”


    丁淑嬌沒作迴答,隻是急促地喘息著。


    孟家貴鬆了手,扶正了她的腦袋,用手摸著她的臉,她的臉又紅又腫,淚痕狼藉。


    她扭過頭去,似乎極力抵製著,肩膀卻微微地聳動著。


    停了一會兒,孟家貴語氣緩和了許多,一隻手把她的臉扳了過來,看著她的眼睛,喘息道:“好!好!我再信你一次!丁淑嬌,我再信你一次!”


    “我怎麽了?我做過了什麽嗎?那些無端的莫虛有的罪名都是別人強加給我的!是大太太胡說的!”


    看著她的臉,他突然笑了,說:“嗬嗬,我是認得出那些被調戲的女人的臉譜的,表情就和你現在是一樣的,臉呆板著,故意的嚴肅,眼睛無光,嘴角橫平著,然後不知怎麽就會有一絲絲的笑,卑賤的笑。”


    丁淑嬌扭動了一個脖子,甩開了他的手。


    孟家貴眼睛向下掃,掃到了她的手臂,伸出手來摸了一把。


    “別碰我!”


    “嗬!跟老子裝起矜持了!我說,這手臂,還真是個白!白得就像是白開水,白得沒有味道!”


    “好啊!誇得好!還有嗎?”


    “還有?”孟家貴目光掃過丁淑嬌的身體,嘴裏不屑地哼了一聲。


    “其實吧,我一開始還真有些喜歡過你,我也想過好好地和你過日子,可是我受不了你對我的態度。”


    丁淑嬌白了他一眼。


    “看!又來了!”孟家貴搖了搖頭。


    說完,孟家貴站起身子,走到鏡子前用手帕擦了擦傷處,提起包,用眼睛的餘光瞥了一眼這邊,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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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門走了出去。


    丁淑嬌伏在桌子上,許久,抬起頭來,正好看到床上的大紅色的鴛鴦繡花枕,就起身衝了過去,從床頭木箱中的針線筐裏找出剪子,迴身麻利地從兩個枕頭上扒下了漂亮的枕套,用剪子將上麵的鴛鴦剪掉,再將它們剪成碎碎的一片片的布塊兒。


    剪得手疼了,她終於停了下來,看著一地的碎布片,她有了一種莫名其妙地快感,這種快感一瞬間就消失了。冰涼的感覺,讓她注意到了自己右手握住這把鋒利的剪子,她把它舉起來,舉到眼前,怔怔地看了足足有一分鍾。


    她為自己剛才的解釋後悔!


    是啊!她有必要向他解釋嗎?解釋什麽呢?


    如果一個女人必須要依賴著解釋來證明自己,來感動一個男人的話,她也太可憐了!


    他是她的什麽?


    她又是他的什麽?


    她可能隻是他生命中的一部分,不!算不上!她是隻在他有生理需求時的一部分,他根本就沒稀罕過的一部分。


    在他的心中,她什麽也不是!她的感受,她的自尊,她的一切!


    這是一個讓人倍感煎熬的日子,所有的所有,都是如此的蒼白!


    晚上吃飯的時候,孟喜昌舉目一看,闔家大小都到齊了,單單是少了二少奶奶丁淑嬌,便問孟家貴:“二少奶奶呢?鬧別扭了?”


    還未等孟家貴迴答,大太太把端在手裏的碗筷往桌子上一放,生氣地說:“家裏開飯,應該已經叫了她!平時不上桌子也就罷了,過節吃個團圓飯,端個什麽架子!”


    “算了,今天過節,大家和氣。”


    孟喜昌擺了下手,正準備差人去叫,何青萍在一旁說:“還是我去吧!”


    “等一下!”


    大太太從桌子上拿起了碗筷,又夾了點菜放在上麵。


    “不來也罷,讓她拿到廚房裏去吃吧,下賤坯子,省著我見了就生氣!”


    “哎!怎麽能這樣說話呢!二少奶奶畢竟是我們孟家抬著花轎子娶進門的,是一家人!身為大太太,賢良淑德,溫潤和善,秀外慧中是最起碼的品性,怎麽能出口粗言!”


    聽了這話,孟喜昌虎著臉,筷子被狠狠地摔在了桌麵上,“啪”地一聲,發出清脆脆的聲響。老爺發話,不怒自威,大太太趕忙閉上了嘴。孟喜昌這幾日胃口不太好,晚飯時,隻是吃了幾口稀粥,醃菜,本就精神不振,大太太出言不遜令他很是生氣。


    “老爺,你別生氣!我的話不是隨便說的!二少奶奶確實不像話,瘋癲粗蠻,招人討厭!能給她個碗,給她口飯已經不錯了!”


    “你給我閉嘴!”


    孟喜昌還想再說什麽,卻被一連串的咳嗽弄得麵色蒼白,何青萍起身,幫他拍著背,嘴裏說著:“老爺消消氣,要是氣壞了身子骨,就太不值當了!”


    二少奶奶進門的時候,麵色死灰!


    剛才的對話,她在門外聽了個清楚。


    她默然地坐了下來,伸手接過了何青萍遞過來的碗,不知是故意還是失手,隻聽到“啪”地一聲,那碗掉在了地上,摔了個粉碎。


    大家麵麵相覷。


    孟家貴瞄了這邊一下,然後頭也沒抬自顧地吃起了飯。


    “老爺,看看!看到了沒有!她瘋了!”大太太冷笑著說。


    何青萍說:“這個不關二少奶奶的事兒,是我沒拿住!”


    “以後拿碗要小心些!”孟喜昌說著,朝大家招了下手,“都別發呆,吃飯吧!”


    仆人上來,拿著簸箕,掃帚將地麵上的碎碗打掃幹淨,重新上了餐具。


    大太太看著仆人們端著碎碗下去,心疼地搖著頭。


    “昨天碎了一個上好的藍瓷花盆,今天又碎了一個細瓷碗!明天還不知道又要弄壞個什麽!這碗可是個好物件,一直舍不得用!過節才拿出來,就被人給弄壞了!可惜!這細瓷碗是成套的,碎了一個,真不吉利!看來,真是瘋了!”


    丁淑嬌明白她的所指,冷言道:“不錯,我是瘋了,我是個可憐之人,瘋了!但我不下賤!”


    “算了,算了,今天大過節的,一家子必竟是一家子,剛才說的也都是氣話,大家都消消氣兒!”何青萍說著,給丁淑嬌的碗裏夾了些菜,“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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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了,這菜炒得不錯,還有這荔浦的芋頭好吃得很,趁熱趕緊吃了吧!”


    “嗯,青萍說得對,畢竟是一家子人,過節不說氣話。來!大家都吃飯吧!”


    孟喜昌又對丁淑嬌說:“二少奶奶,多吃些蝦仁,今天這蝦仁炒得好吃!補充些營養把身體養好了,才好..”


    “才好什麽?嗬嗬嗬!”大太太冷笑著。


    “你們有完沒完!”孟喜昌生氣了,幹脆放下碗筷,“要是再爭吵,就都別吃了!一家子,難得和氣!你們還把我放在眼裏嘛!言語苛刻,這哪裏是一家人的樣子!”


    飯桌子上頓時安靜了下來,這頓飯吃得是極其鬱悶。


    迴去的時候,何青萍一直陪著丁淑嬌,兩人都沒有迴房,站在小院的樹下就這麽隨意地聊了幾句。


    “我知道你委屈!”


    “沒辦法,誰讓我命不好。你看到他們是怎麽樣的對待我!我已經不怕他們了!”


    “唉!”何青萍歎了口氣,“別說命不好,事在人為,我母親就曾經告訴我,不能太重感情,重感情的人,容易受傷的!”


    “重感情?”丁淑嬌苦笑了一下,“誰值得我重感情嗎?”


    “我是說,比如我,沒有怎麽進過學堂,但縫紉,烹飪這些自立的本領還是有的,我總在想,如果沒有遇到人來愛,我至少也能生活下去。”


    “我原來想,如果有個孩子,我就有了希望,等幾年,等孩子大一點,我就有個伴兒,就是沒有人來疼愛我也不至於太孤獨,不過我現在不那麽想了。”


    丁淑嬌心中很是不痛快,胸口發悶,就揉著胸口,發著怨憤。


    “今天真是氣死我了,心口絞得難受!”


    何青萍在青石頭上坐下來。


    “別跟他們生氣,就當他們話是風,從左邊吹進來,就讓它從右耳朵出去吧,老爺生氣,你也生氣!唉!你的胸悶就是氣出來的!不舒服就迴屋吧!喝上口熱茶,在沙發上靠靠,估計會舒服些的!”


    “能不氣麽!他要娶妾了!想起來,我心裏就難受!”


    沉默半晌,丁淑嬌冷冷地說道。對於孟家貴,丁淑嬌是一直在“佯裝”著的,不動聲色,裝聾作啞,否則,她又能怎麽樣?但,現在,她沒法再裝了!因為,會有一個女人走進孟家,和她共侍一個男人!


    想想,都覺得惡心!


    “我知道!”


    “怎麽?你也知道?看來你們大家都運籌帷幄了!隻有我跟個傻子一樣!”


    何青萍站了起來,拍了拍丁淑嬌的肩膀,說:“該發生的早晚是要發生,不是這個女人就會是另一個女人,認命吧!”


    “這個家,隻有你還對我好。”


    “唉!先迴去吧!”


    “嗯!”


    進門的時候,孟家貴已是睡了。


    丁淑嬌用熱毛巾擦了臉,踱到臥房,扭開了燈,一隻飛蛾在燈光裏飛來飛去,最後停在了燈罩子上,一動不動。


    丁淑嬌脫了外衣,隻穿了一件光胳膊的綢夾袍,她沒有上床,靠在沙發上,又找來了熱水喝了下去,胸口頓時舒服了一些,熱水進肚,她感覺手心也有了一些的潮汗,像小蟲子在爬。她還想找個什麽東西去拍那蛾子,抬眼一看,蛾子卻不見了。


    她的動靜不大,還是孟家貴給弄醒了。


    “怎麽不上床來睡?”


    看到她在沙發上靠著,孟家貴從床上爬了起來,順手從床頭的桌子上取了一支煙,點上,吸了一口,說話變柔和了很多。


    “不想!”


    “你的火氣真大呀!還在生氣?”


    “我有必要生你的氣嗎?嗯?”


    “我這人兒呢..”


    孟家貴吐著煙,正要繼續說下去,被丁淑嬌打斷了。


    “什麽都別說了!誰讓我命苦呢!活該我嫁給了你!”


    “行,不說了!天也不早了,你就上床睡吧!”


    孟家貴又吸了兩口,掐了煙,鑽進了被子。


    丁淑嬌半天沒有動窩兒,燈也開著,孟家貴從被子裏又鑽了出來。


    “你到底睡不睡?不睡你就給我滾出去!別影響老子休息!”


    丁淑嬌依然沉默,但很多,她將被子抱到了沙發上,熄了燈!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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