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方一偉跟我吐槽了很多派出所的不好的地方。他自己本身十分想來刑大的,可是礙於人脈關係,一直不能如願。


    方一偉的計劃是先遠後近,也就是我們先去跑那幾個離我們比較遠的逃犯的家裏,然後再一點點向我們自己靠近。因此我們的第1站是離我們最遠的一個逃犯的戶籍地。那個地方已經在豫西南了,逃犯是城郊派出所的逃犯,罪行不怎麽大,是一起傷害案子。


    這個逃犯據方一偉說應該是有些把握的,因為之前就和這個人取得過聯係。包括這個人的,家裏人也聯係上了,對方願意投案自首,當然也希望我們這邊能從輕發落。所以這趟方一偉去,主要還是跟對方談妥投案條件,也不需要我們費時費力的去抓捕。


    我們車子在高速上一路飛馳,駕駛員的精力倒是挺好的,我們除了在中午的時候下了一下高速,吃了一頓午飯。基本上的時間都是由這個駕駛員在開車,而我坐在車後麵,時而和方一偉說說話,大部分的時間則在車後座打瞌睡。我在包裏麵放了一本小說,但是翻了沒幾頁,畢竟車子在那裏震動,看書也不方便。


    方一偉和我說了很多故事,也問我了參加一些大案要案偵破的過程。我這個人不喜歡藏著掖著,我把我知道的基本上都和方一偉講了。就像我們被殺的李大這件事,我也把整個偵破過程和方一偉說了一下。並且把自己了解到的一些秘辛也告訴了方一偉,他聽的是深以為然,隻說我們在基層派出所,消息太不靈通了,你們不告訴我們,我都不知道這裏麵還有這麽多故事。


    對於李大的評價,方一偉也是一下子掉了很多。本來他覺得李大無論怎麽樣,畢竟是為公安工作獻出了生命,我們讚美和宣傳他是沒有錯的。但是聽了這些背後的故事,覺得有些事情也太過現實,尤其是跟同樣現身的胡隊長比,境遇如此不同,讓人扼腕歎息。


    我跟方一偉講,讓他不要灰心,公安工作中存在一些不合理的地方都是正常的。我們本來就處於改革浪潮中,一些不合理的地方總會變得合理,隻是有些問題現在還沒有暴露出來。我們要相信黨和政府的決心和能力,前景是美好的,道路是曲折的。


    本來他要比我懂,但是我在刑大半年待下來,我能接觸到的信息比他靈敏的多。這可能就是待在機關的最大好處吧,見識多了,自然眼界也開闊了。難怪說刑大容易出幹部,這也絕不是沒有道理和基礎的。


    到了當天晚上8點左右,我們終於到了我們的第一站。那個時候還沒有一些旅館預約的軟件,到了那邊,我們隻能靠自己去打聽當地的旅館。方一偉也不含糊,他直接要求司機打聽當地最好的賓館。因為我們的第一站是一個縣城,估計也沒有什麽像樣的星級賓館。


    其實辦法很簡單,方一偉在縣城裏攔了一輛出租車,讓出租車帶我們去當地最好的賓館,我們自己的車隻要跟著出租車就行了。


    到了賓館我們投宿下來,價格也不是很貴,一個房間約138元,方一偉果斷的開了三間。本來我想說我們三個人開兩間就夠了,但是方一偉說為了大家睡覺,不互相幹擾對方,花點錢就花點錢好了。


    投宿完我們又找了個飯店,連晚飯帶夜宵好好吃了一頓,當然也喝了酒。方一偉酒量不怎麽樣,我們也沒多喝。在酒桌上,胡天海地的吹牛是免不了的,為了給司機解解乏,我們出去吃飯,特意沒有開車,而是打的過去的。這樣司機也可以喝一杯,讓他好好的休息休息。


    到了第二天,一大早上方一偉電話就打進來,叫我們起床開始幹活。在賓館裏麵並沒有早餐提供,於是我們先就在外麵找了個早餐店吃早餐。吃的是當地的河南特色,燴麵,其實我對這個燴麵並不感冒,可能各地有各地的吃法,而且各地有各地的喜好。


    吃完早餐,我們馬不停蹄的趕到犯罪嫌疑人的戶籍地派出所。由於放方一偉,事先並沒有與對方單位聯係好,我們趕到當地派出所時,他們還沒有開始工作。因此接待我們的是幾個值班的輔警,當地派出所是一個農村派出所,據說全所上下一共就5個民警,其中一個還是女的內勤。


    我們告訴了輔警我們的來意,並向他們出示了我們的工作證件及介紹信。但是那幾個輔警還是對我們愛搭不理的,說你們來的太早了,民警還沒有上班。我們讓他們電話聯係一下他們的民警,但是那個輔警挺橫的,就是不搭我們的茬。方一偉被急的團團轉,也是拿他們沒有辦法。


    這使我想到了一招,我立即從我的行李箱裏掏出了方一偉給我的那條軟中華煙,並立即拆出了兩包,給兩個值班的輔警一人一包,告訴他們我們的確有公事,希望他們立即向他們的單位領導匯報。


    所謂吃人的嘴短,拿人的手短。那兩個輔警收了我的煙,態度立馬變好。並且把我們讓進了值班室,並特意給我們倒上了茶。


    然後一個輔警拿起值班室電話,撥了一個號碼。我也不去問他把電話打給誰,我想隻要有人來搭理我們,我們的工作才可以開展下去。否則我們人生地不熟的,我們也找不到犯罪嫌疑人的家裏。


    電話打出約半小時,一輛摩托車興衝衝的開了進來。輔警告訴我摩托車上的來人就是當天的值班民警,於是我們立即迎出去。


    對方並沒有穿警服,應該是剛到派出所,還來不及換裝。他聽了輔警的介紹,然後囑咐輔警,讓我們在值班室再等一會兒,他去準備一下再來接待我們。


    我們也沒有辦法,隻能耐心的在值班室裏等。又過去了半小時,這名民警終於穿著警服,姍姍來遲。他又拿起我們的工作證和介紹信,仔細的端詳了一下。我這時候變得乖巧了很多,在他看介紹信的檔口,我立即給他遞上了一包煙。


    他看了看香煙的牌子,也認識這是軟中華煙,於是說道:“這位同誌你也太客氣了,我們全國公安是一家,你們的工作我們一定會全力配合。你們先介紹一下,你們要做的公事吧,我們好參詳一下如何配合你們。”


    方一偉立即說:“我們這一次的來意呢,就是來抓捕一名逃犯的。”說著他把逃犯的信息表遞給了對方,接著說道:“目前呢也不知道這個逃犯有沒有迴到老家,但是之前我們和他的家人取得過聯係,對方也願意去我們那邊投案自首,就是希望我們對他從輕處理。其實他隻要肯投案自首,他的罪行也不重,從輕處理是完全可以的。所以我們希望你們能不能跟對方取得聯係,我們具體和他們家裏人協商一下,商量出個投案自首的方法。這樣對我們,包括對他都有利。”


    那個民警一聽我們的來意,頓時來了精神。他立即拆開了手中的香煙,還借花獻佛的地給了我們一支。我因為不抽煙,就沒有接他的煙,方一偉倒是接住了,兩個人也都點上了煙。


    接著他仔細端詳了一下這個犯罪嫌疑人的信息,然後告訴輔警,讓輔警把嫌疑人所在的村莊的村支書叫過來。我們覺得有些不解,我說我們上那個村莊去找他們村幹部就行了,這麽叫過來,一來一迴的豈不是耽誤事。


    但那名警察並沒有聽我們的意見,而是示意輔警立即出發。我問:“這個事情往他村裏打個電話不就結了,何必要這麽跑來跑去。”


    那警察迴答:“我們這邊村裏窮,村裏隻有村委會裏有一部電話,由於村幹部都要到田頭去幹活,這時候電話打過去,估計沒有人會接聽。因此還不如讓輔警去跑一趟,來的快捷,那個村離我們派出所也不是很遠,估計20來分鍾就能來迴。”我們聽了點點頭,於是耐心地在派出所裏等。


    這個警察開始跟我們閑扯,一會兒問我們那邊的收入情況,一會兒又問了我們這趟公差有沒有多少獎金?甚至還打聽這個案子裏麵犯罪嫌疑人的罪行情況,還有對方家屬的情況,有沒有存在和解的可能?


    因為案子我沒有接觸過,案子裏的問題我一概迴答不上來。倒是方一偉說的頭頭是道,但是有些關鍵問題,方一偉也是模棱兩可。


    這樣時間又過去了半個多小時,輔警遲遲沒有迴來。於是那個警察道:“我估計可能是遇到什麽麻煩了,要不這樣吧,你們是有車的,我和你們一起趕到那個村委會去吧!萬一也有情況,我們也好現場處理。這個狗日的,一天到晚隻會偷懶,叫個人都叫不來,看我怎麽去收拾他。”


    我們也不疑有他,於是我們開上車,和他一起趕去那個村委會。其實那個村離派出所的確不遠,我們在那個民警的指引下,不到10分鍾就到了那個村委會。遠遠的,我們從車上就看到了那個輔警騎的那輛摩托車,我們估計輔警還待在村委會裏。


    在村委會邊上的路上,我們停下車。我們讓司機待在車上,我和方一偉陪著那個民警一起進到村委會裏麵。


    我們進到村委會裏麵,發現隻有一個輔警坐在村委會裏,其他的工作人員一個都不在。於是民警問輔警情況:“你狗日的怎麽搞的,讓你叫個村幹部,叫了這麽久都沒叫過來。”


    輔警滿臉堆笑的說:“不是我沒找,人家到地頭幹活去了,我是跑了好幾個地方,好不容易才找到人的。現在這個村幹部跑到那戶人家家裏去了,他說先幫我們去了解了解情況,然後再和我一塊兒迴派出所。”


    民警立即指責說:“誰讓你們去了解情況了,我們是讓你立即把村幹部帶到派出所裏,你這樣越殂代庖可不對。”


    輔警立即說:“那是村幹部自己要去的,我不是你,我攔不住他,所以我隻好在這裏等著。”


    那個民警也就沒再說什麽,等了十幾分鍾,終於一個中年大叔走了進來。他穿著一身藏青色的中山裝,嘴裏還叼了一根煙。民警看見他立即迎了過去:“李書記,好久不見,你也不來我們派出所坐坐。”


    這個李書記看到民警,也是喜笑顏開,立即吐掉嘴裏的煙,一腳踩滅。然後雙手握住了民警的手,道:“王警官,你這大駕光臨的,我是實在沒有招待好,不要見怪,不要見怪。”方一偉是有點眼力見的,他立即掏出香煙,給幾個人分煙。


    這時那個民警介紹方一偉說:“這位同誌就是山陽公安的領導,他就是來找你們村裏的一個村民的,估計你也知道了。這個事情你看看我們怎麽弄,這樣可以,既交得了差,也能讓你的村民滿意。”


    那個李書記想了想說:“我去他們家裏打聽過了,他們家對這個事也挺急的。你們要找的這個人,這段時間不在家中,具體在哪裏我們也說不上來。但是據他家裏人說,他們是想和平解決這件事情,就是希望你們這邊能夠通融。至於受害人那一方,還希望你們多多做工作,雙方和解那是最好的辦法。就算不能和解,也希望你們能夠想想辦法,對他們家的娃能從輕發落。”


    其實李書記說的這些話,我們之前都和家屬溝通過了。方一偉這次的來意就是和對方家屬來談這件事情的,所以能夠見到對方家屬,這樣的談判才有意義。


    可是顯然,這位李書記並不想讓我們見到家屬。他一力跟我們說,對方家屬已經全權委托他了,他是可以替對方做主的,我們和他談就行了。


    方一偉也不想再拖下去了,索性就不管不顧的和這個李書記談了起來。當然討價還價的過程會比較辛苦,但是好在這個人的罪行不重,其實好多事情都是有轉圜餘地的。最後我們這邊商定,隻要這個人肯投案自首,我們就一定對他從輕發落,並且保證給他辦理取保候審,這樣就算不和解,他判緩刑的幾率也會很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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